現在我讓士卒充分歇息恢複體力,到時候二更天起來吃乾糧,五更之前趕到章鄉營外,先用騎兵發起奇襲,四處縱火,必能建立奇功。
就算劫營不能徹底擊潰敵人、焚燒敵營,也必能重創敵軍,到時候再以步軍跟進、正式強攻不遲。”
於禁一開始就沒打算完全指望堂堂正正的強攻營壘。他始終是劫營和正麵攻營並舉的。
畢竟當初官渡之戰,曹操能攻破袁紹,也是靠偷襲的。
長途奔襲,攻營的撞木、壕橋沒有準備,那就隨便弄幾顆大樹當壕橋。
隻要多攜帶火把、鬆脂
等引火之物,對付純木質結構的營寨,完全能指望火攻偷襲打開局麵。
而根據曹仁前陣子的偵查,劉備軍在章鄉碼頭的水寨,因為是臨時擴建的,多了很多糧倉,難免蘿卜快了不洗泥,粗製濫造全靠木柵欄圍成。
這樣的營地,偷襲火攻足夠撕開外圍防線了!
於禁的軍隊,當晚便草草歇了半夜。
二更天一過,部隊便都起來了。
因為是在丘陵地帶紮營,有些營地旁邊還有林木,所以淩晨的加餐,於禁部並沒有燒火做飯。
隻是吃了些珍貴的曬乾鹹肉脯,還有醋浸的乾飯團。
這一切,也足見曹仁為了支持於禁部此次的行動,著實下了血本——以如今北方的民生條件,能供應軍隊有肉脯吃,絕對是非常不容易的。
吃過鹹肉脯和飯團,於禁的騎兵很快開始趕路,準備天亮前抵達實施偷襲。步兵也很快開拔,打算比騎兵晚到一個多更次。
這樣就算騎兵沒能取得決定性突破,步兵也能在天亮後發起大規模總攻。
步騎協同,兩個波次連綿不絕,絕對能把劉備軍守將打崩!
……
於禁親提騎兵,奔馳了一個多時辰,中間也略作休息恢複體力,終於在五更天之前,抵達了章鄉水寨。
看著遠處火把林立的大寨,於禁深呼吸了一口,沒有再多猶豫,直接下令全軍按計劃分頭突擊:
“各部點起鬆脂火把!沿各門分頭縱火!不用強求攻進內營,隻要攻破外營,能燒多少糧倉就燒多少糧倉!殺敵不重要!先放火!”
於禁宣布完命令,曹軍騎兵紛紛點起火把,一時間,章鄉水寨東北兩側的原野丘陵上,火光點點蔚為壯觀,足有數千之多。
這些燎原的星火,很快朝著碼頭水寨的方向撲去,向著劉備軍的糧倉區片撲去。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就在於禁接近了營牆時,營內忽然也爆發出了震天的呐喊,隨後火把揮舞,弓弩交叉攢射。海量的箭雨如瓢潑桶傾,不要錢一樣往外注射。
當先衝鋒的曹軍騎兵,很快被這樣的箭雨攢射挫傷了攻勢。
不少騎兵慘嗥著墜馬傷亡,更多的戰馬也中箭倒地悲嘶,曹軍騎兵一時銳氣大減。
於禁本人因為鎧甲精良,雖然也被一兩根弩箭蒙到了,並沒能透甲傷到他。
但他心中還是不禁微微一驚,察覺到情況有點不對勁。
敵軍的弓弩火力密度,不像是區區數千弱旅能做到的,也跟前幾天斥候偵查的結果,完全對不上。
但事已至此,他也是馬入夾道不能回頭了,隻能硬著頭皮厲聲喝令各部加強攻勢。
曹軍騎兵很快衝到營牆前,然後頂著弓弩的攢射,儘量奮力丟遠火把。
數以千計的鬆脂火把,對著本該是木質柵欄的寨牆飛去,
也有一些飛過了寨牆,落在了裡麵的帳篷、草垛、糧倉上。
然而,於禁期待的火苗飛速蔓延的慘狀,卻沒有出現。
很多丟在寨牆上的火把,倔強地燃燒到了鬆脂耗儘,也沒能引燃更多的東西。
曹軍騎兵一時突破不了寨牆,就隻能朝著營門的方向亂擠,
用撓鉤奮力拖飛拒馬、鹿角,撕開一條道路,朝著裡麵胡亂衝殺。
而營內的劉備軍近戰士卒,似乎也早有準備。一排排裝備灌鋼長戟的填線士兵,在營門內組成卻月之狀。
曹軍騎兵一衝進去,就會麵臨前方和左右三麵的夾擊攢刺。
那些看似容易被撓鉤拖走的拒馬和鹿角,如今看來,反而更像是一個故意為之的陷阱。
仗打到了這一步,於禁再自信,也該意識到不對勁,意識到敵人是有備設計的了。
而也正是到了這時候,剛才負責亂丟火把燒開營牆的曹軍輕騎,紛紛開始爆發出驚呼:
“不好!這些木柵尖樁都被加固過了!還潑了濕泥漿!根本燒不起來!”
“營牆內還臨時挖了引水內壕!剛有火頭冒起來就被撲滅了!”
這些詭異跡象,本就不是第一時間能發現的。怎麼著也要等第一批火把燒完那麼長的時間,曹軍才能確認放火失敗了、敵軍早有防備。
而隨著這些消息傳開,曹軍騎兵內部很快就開始蔓延動搖甚至是恐慌的情緒。
戰場上,再也沒有什麼比“我軍中計了”、“偷襲遇到敵人早有準備”更打擊士氣的事情了。
於禁麾下的騎兵,戰鬥力和精氣神也陡然下跌了一大截。
……
於禁在章鄉水寨外左衝右突,偷襲不力的同時。
黃忠在營內,安然坐鎮,指揮若定。
數千精銳弩手,有條不紊地施放著刁鑽的交叉火力,把一排排的曹軍騎兵放倒。
堵門和堵缺口的長戟兵,負責見機行事補位的斬馬劍手,長短配合,進退有度,把曹軍的攻勢牢牢遏製住,就如同扼住了於禁的咽喉。
與此同時,黃忠的內心,也是對於諸葛司徒的戰前誘敵部署,越來越佩服。
開戰之前幾天,這座章鄉水寨,還是非常簡陋的。
當時,這裡的營牆真的隻是純粹的破爛木柵,底下沒有夯土的地基、內側也沒有新挖的引水壕溝。
寨牆上潑的濕泥漿,更是今天才剛剛臨時弄的,
就是在探查到了於禁的進兵速度後,才有的放矢針對他的。
而且此前一段時間,章鄉水寨內的駐軍情況,也是諸葛司徒故意設計、示敵以弱。營內的駐軍人數,實則遠遠大於敵軍哨探得的結果。
但諸葛司徒近期給了黃忠的部隊特彆優待,給他們供應了提前烹製好的乾糧,確保水寨內儘量少生火燒灶做飯。
所以如果敵軍的偵查斥候,有專注於每天數灶煙數和燒火冒煙的時間長短、來判斷營內吃飯士兵人數的話。
那麼,他們一定會得出一個遠少於實際人數的數字。
不得不說,在“給奇襲部隊配備預製乾糧,避免臨時燒火做飯”和“給示弱的守營軍隊配備預製乾糧、避免燒火做飯暴露實力”這兩方麵,曹仁和諸葛瑾的決策,還真就恰巧暗合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促成了誘敵騙術的最終成功。
於禁是本著偷襲劫營燒糧來的,結果硬生生踢到了有備而守的強敵鐵板上。
他甚至連黃忠就在章鄉水寨內這一情況都不知道,還以為黃忠是被他堵在了編縣呢。
現在,一切終於到了收網的時刻。
黃忠在堅決迎頭痛擊了於禁一刻鐘之久後,終於借著戰場上微弱的火光,和天邊漸漸冒出的魚肚白,隱約找到了於禁的旗號所在。
黃忠便集中弩手,以及負責打反衝鋒的的斬馬劍手、組成敢死隊,對著於禁的旗陣方向發起了一波反擊。
於禁也沒想到,原本一味采取守勢的敵人,居然反攻了。一時也有些措手不及。
黃忠親持強弓,對著於禁旗陣下那些甲胄精良的敵人連珠箭發,接連射殺數名強敵。
要不是於禁的甲胄一時分辨不清,說不定於禁本人都有可能被集火。
饒是如此,在黃忠“雨露均沾”的打擊下,猝不及防的於禁還是被一支狼牙箭射中心窩,但剛好射在鍛鋼材質的護心鏡上,沒能穿透進去。
於禁隻覺胸口遭到了錘擊,稍稍有些氣血翻湧。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於禁頗為驚惶,心神大震,連忙躲到左右護衛的盾牌後麵。
便在此時,對麵的黃忠麾下將士們,也開始齊聲呐喊助威:
“賊將看清楚了,黃忠在此!你們又中了司徒的計啦!”
黃忠呐喊完,也是親自催督反擊,附近的曹軍軍官眼見真的黃忠在此,加上天色已經微亮,果然大為惶恐。
畢竟他們前天都是親眼見過編縣城頭、有一個須發花白的老將督守的。
還聽於禁將軍說過,說黃忠被圍在編縣了,這當陽縣北的碼頭水寨裡,隻有些劉備軍的無名下將鎮守。
現在黃忠突然出現了,而且故意亮明身份,曹將們哪裡還不知道自己中計了?
光是這層心理打擊,就足以讓曹軍騎兵士氣崩盤,軍紀大亂。
黃忠趁他病要他命,全力反撲了一把,殺得曹軍騎兵節節敗退,伏屍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