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錯付了(2 / 2)

歡迎儀式就是讓孩子雙手捧著假花,分彆在馬路兩邊,蹦跳著齊聲高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能累到哪兒去?

路圓滿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停了一會兒才問:“你把孩子接走,跟老師說了嗎?”

陳大娘的表情更不自在, “我先跟老師說,老師說一會兒就完事,讓我等會再把孩子帶走,我看小果子都出汗了,就悄悄把孩子背走了。"

這個陳

大娘一遇到小果子的事兒就變成糊塗蟲。

路圓滿:“你老怪老師們偏心眼,不待見小果子,你老這樣,讓老師們怎麼待見得起來!”老師也是人,再是一視同仁也不可能對所有孩子都一樣。

小果子被嬌慣得不行,一年級其他孩子都能自理,隻有小果子上個廁所都不會擦屁股,又不好意思叫彆人幫忙,就在廁所裡躲著,老師隻要在上課時間沒看見他,去廁所找,基本都在那裡。

老師不得不幫著小果子衝洗乾掉的屎粑粑。這且不說,陳大娘動不動就來給小果子請假,雨天說怕孩子沾水凍感冒不讓出門,刮風天怕孩子受不了沙塵……總之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陳大娘在老師麵前,腰就沒直起來過,每次見麵都要拚命巴結老師,還經常給劉秀英,給任課老師送菜,希望他們能多多關照小果子。

老師們一方麵同情陳大娘,一方麵又非常討厭她。誰不討厭給自己製造麻煩的人呢?

就比如今天,她偷摸把小果子帶走,明天一準兒去老師麵前卑躬屈膝,誠懇地承認錯誤,可承認錯誤有什麼用?下回還會這麼做。

路圓滿說的這些,經曆過風雨的陳大娘又何嘗不知,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看著一家小孫子滿頭是汗,蹦跳動作都比彆的孩子慢半拍的樣子就心疼得不行。

陳大娘:"大滿,那個,你是要去學校不?要不你跟老師說聲,就說我把小果子帶過來了,省得老師找不到孩子著急。"

路圓滿瞧著陳大娘半白的頭發,臉上的討好,隻好說道:"成吧,我幫您帶話。"

劉秀英在門口站著,等路圓滿的身影一出現,大手一揮,在道邊上站成兩排的孩子立刻齊聲爆發出稚氣的喊叫: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孩子們小臉被曬得紅撲撲,腦門上都是汗,卻高興得很,一個塞一個的往高裡蹦,扯著嗓門喊。

路圓滿連忙雙手往下,示意他們停住,有的孩子看懂了,就停住,但見彆的孩子沒停,他們又開始跟著喊。

彆說,這種眾星捧月般的感覺還挺奇妙的。

雖然劉秀英這一套很是折騰學生,但沒準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路圓滿今天被請過來是看彩排的,明天下午英民教育的領導就要過來了。

r />路圓滿盯著落日餘暉,在院子中看了場表演。學校沒有專門操場,更沒有禮堂。舉辦活動時,以旗杆為基準,旗杆往西就是舞台,往南就是觀眾席。

小苗老師背著手風琴在傍邊伴奏,另一名師專來的老師充當指揮,孩子們一個個穿著不一,有的孩子穿的不合身,甚至還破舊,但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地散發著激動的光芒。

這樣的光芒很讓路圓滿動容。本地公立學校的孩子有學校辦的興趣班,有課外的各種補習班,還有少年宮,有各種各樣的比賽,還有登台表演的機會,可是對於青苗學校這些農民工子弟學校的孩子來說,學校就是他們的全部。

這次的歡迎會,對他們來說,是人生中的一次盛會,讓他們可以登台的盛會。

路圓滿轉頭看向劉秀英,她臉上帶著笑容,在使勁兒地鼓掌,但眼睛裡頭卻一點笑意都沒有,隻有忐忑、擔心。

路圓滿不由得拍了下她的手背說: “不用繃著,你們該做的準備都做了,到時候隨機應變就好。”

劉秀英往四周觀察了下,見沒有老師注意到他們,就挨近了低聲和路圓滿說:“本來學校就緊巴巴的,要是再沒了這筆收入,我應該就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這次是認真的,沒有哭窮,青苗小學的老底,包括經濟來源,路圓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路圓滿使勁兒拍了下劉秀英的手,讓她看見自己的白眼, "你少跟我來這套,說什麼喪氣話呢,

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你纏著讓我幫你時那股勁兒去哪了?我告訴你,打起精神來,就是英民教育不讚助了那又如何,燕市大大小小企業那麼多,怎麼就不能找出一個有愛心,願意給這些農民工子弟一些力所能及幫助的!"

劉秀英這人,好聽點說是吃硬不吃軟,不好聽的就是賤骨頭,被路圓滿語氣不善地來兩句,心裡頭立刻就舒服了,說:“路老師說的對,是我鑽牛角尖了。”

路圓滿:“彆說話了,看節目!”他們坐在第一排,一舉一動孩子們都注意得到,剛剛兩人說小話,有些孩子就緊張起來,唯恐是在說他們表演得不好。

劉秀英答應著,看向舞台方向,但又忍不住地瞄一眼路圓滿,心裡頭的小算盤劈裡啪啦的響著。節目表演完,負責領掌的老師鼓起掌來,大家一起跟著鼓掌。彩排結束,劉秀英問路圓滿:“還行嗎路老

師,您給提提意見。”路圓滿沒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挺不錯的,反正我覺得挺好。"

好是相對的,雖然形式主義了些,雖然孩子們的歌聲不齊,更談不上有什麼唱功,但都非常認真,這就夠了。

聽到這話,劉秀英和其他老師都鬆口氣,說:“那就好,那明天上午咱們再練一練。”

因著這兩天學校在排練,聲音太大,又被一些村民找過來,還去村委會投訴了。劉秀英少不得又賠禮道歉,過後堅決不改。

第二天是個陰天,下午天漸漸放晴,雲層退散,太陽猛然就露出來,直射大地,毒辣辣的,也更為刺眼。

劉秀英早早就帶著兩名老師去村口迎接。可一直等到過了雙方約定的時間,還不見對方的蹤影。

一名老師將扛在肩上,用紙隔板自製的,寫著“歡迎英民教育領導蒞臨指導”的牌子放下,又擦把汗,對劉秀英說:“校長,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來,咱們去陰涼處等吧。”

劉秀英摸了把有些灼燒感的臉龐,說: “好吧,你們眼睛盯著點往這邊開的小轎車。”

那老師晃晃牌子:“有牌子在,他們肯定看得見。”

又等了半個來小時,期間有無數輛小汽車駛從路邊駛過,老師朝著每一輛晃牌子,可沒一輛停下。

劉秀英的心越加發沉。

這時候,從公交車上下來一個人,往四下張望一會兒之後,注意到他們,徑自走過來。這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戴著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像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

劉秀英疑惑地盯著他,直到年輕人走到跟前,問道:“請問是青苗學校的嗎?我是英民教育的,我叫劉闖。"

劉秀英壓住心裡的失望,扯出個笑容來, "劉總是吧,我是青苗學校的校長劉秀英,歡迎歡迎,我聽說還有兩位老總要來,他們呢?"

劉闖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老總,就是普通的小員工,劉校長你叫我的名字就行。公司隻安排了我過來,沒有其他人了。"

劉秀英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了,緩了一下才說道:“沒關係,劉總您來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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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總,為迎接貴公司領導,咱們學校全體師生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備了,劉總,去學校看看吧。

劉秀英這幾句話說得異常流暢,劉闖本來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去,他看著眼前這位年齡和自家長輩差不多的校長,忽地就不忍心拒絕了。

沉默地簇擁著劉闖一路穿過村子。

在門口遙望放風的老師一聲令下,孩子們的歡呼聲便雷鳴般地響起來"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在辦公室裡搖著用報紙疊成的扇子,昏昏欲睡的路圓滿被嚇了一跳,瞬間清醒,抬腕看表,已經將近下午4點了,比原定時間遲到了一個小時。

她站在高高的台階上,踮腳往外瞧,正看見行走在中間的唯一一個陌生人,腳步匆忙,不敢抬頭。

路圓滿心想,今天恐怕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她走向門口,便看見年輕人已經走進了學校院裡,劉秀英小跑著追他。看見路圓滿後,立刻叫著她, “路老師,這位是劉闖劉總。”

劉闖抬頭看了眼路圓滿,臉一下子就紅了,沒再否認自己的身份,說道:“路老師你好。”路圓滿也道了聲“你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愈加確定自己的推測。這會兒,老師和同學們一股腦兒圍過來,按照之前排練好的,各就各位。劉秀英連忙說:“劉總,學校師生們為了歡迎領導到來,特彆準備了節目,請劉總就坐。”

舞台下麵,第一排中間的位置,搭起了遮陽傘,小桌子上擺放著礦泉水、煙。

劉闖使勁地撓了兩下頭發,手指頭扣著褲縫,低低地跟劉秀英說:“劉校長,我有話想說,能不能單獨談談。”

劉秀英看向路圓滿。

路圓滿回看著她:“談吧。”這個叫劉闖的小夥子明顯就是來傳話的,談不談的,都不會影響英民教育的決定。

三人去了校長辦公室,劉闖坐在椅子上,腰背使勁兒彎下去,很有些局促地搓搓褲子說:"不好意思,劉校長,路老師。我來是想通知你們一聲,集團決定從下個學期開始,就不再讚助青苗學校了。”

果然。

這個結果劉秀英也有所猜測,隻是此時被劉闖直白地說出來,劉秀英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她失落地坐著,腦子一片空白。

路圓滿問劉闖:“你知道原因嗎?

英民教育資助青苗學校好幾年了,怎麼突然就取消了?”

劉闖猶豫了下,說道:“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彆說是我說的。”

路圓滿:“放心,我肯定保密。

劉闖這才把腰背挺直了些,說道:“我們集團高層大換血,原來的老板還有親信們全都離開了。新來的老板重新審核公司財務,發現了定期給青苗小學讚助費用,覺得賬目有問題,又不想費時間去查,索性就把支援全部砍了。"

他說完又連忙補充:“這些,是公司機密,我也是聽財務部同事說的。我其實在英民,職位不算太高,也做不了主,就是過來傳個話。"

路圓滿點點頭, “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

劉闖又搓搓褲子, “你們彆怪我就行,我本來不想來的,可彆人都有安排了,就隻能我過來學壞人。

劉秀英忽然開口:"看看節目吧,同學們準備好幾天了。"

劉闖連忙站起來,使勁兒拍手, “不了,我得回去了。”他又看了眼路圓滿,說: “再見”,轉身就匆匆忙忙往外走,頭緊垂著,好似後麵有人追趕一般。

院中,頂著西斜日光,列好隊形,做好演出準備的師生們,看著劉闖的背影,麵麵相覷。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小聲議論起來。

路圓滿隔著明亮的玻璃往外看,在孩子們臉上看到了失望。劉秀英:“路老師,咱們該怎麼辦?”

除了英民教育,還有幾個小單位也有讚助,比如開在村裡的建築公司,但都是三頭五百的,撐不起一間學校的運行。

路圓滿伸伸手指頭, "第一,想辦法找找英民教育能管事的領導,看看能不能說服他們,繼續給

你們讚助。第二,找找彆的企業,繼續化緣。"

劉秀英便用期待、信賴的目光眼巴巴地看向她,期盼著她繼續說下去。路圓滿就知道,這事多半還是得落在自己身上,自己這是何苦來哉!她沒好氣地瞪了劉秀英一眼, "自己想!"劉秀英涎著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

路圓滿瞅著她滿臉褶子卻露出這樣的表情,便覺眼睛火辣辣的,說道:“你眼前最先解決的不是投資的事兒,而是孩子們,占了他們上課時候、休息時間訓練了節目,怎麼也該有個交代吧。&#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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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英:“我現在就去說,讓他們回屋上課去。”

路圓滿讓她看見自己的白眼, "你沒看見這些孩子們多期盼能上台表演嗎?對你來說是為了爭取英民的讚助,對孩子們來說就是一次登台表演的機會,你忍心讓他們失去這次機會嗎?"

劉秀英眨眨眼睛,露出一絲茫然來:“您說怎麼辦?”

路圓滿:“我給你提了個建議,隻是建議而已,做不做,怎麼做,你自己想,彆又想賴在我頭上。"

劉秀英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先點頭說“行”。

路圓滿這才說:“你跟村委會關係不好,跟附近居民的關係也不好,何不趁此機會將他們都請來,一塊觀看孩子們的表演。"

劉秀英一拍大腿,原本因著失去了讚助而無神的雙眼泛出賊光, "妙啊路老師,就這麼辦。"

路圓滿笑了下,站起來, “我不參與,有問題自己搞定,彆來煩我。我走了,不用送。”她走出門口,又轉頭, “提醒你,最好準備些花生瓜子、水果,最好再多準備幾個節目。”

青苗小學的感恩晚會是隔天晚上舉行的,劉秀英也親自上門來邀請過路圓滿及何秀紅、路誌堅,不過三人都沒去。

據說當晚去了不少人,把個院子塞得滿滿當當的,還有好多人是趴在牆頭看的。劉秀英在節目開始之前致了一份感恩詞,感恩村委、街坊鄰裡這些年對青苗學校的包容,和壓軸節目《感恩的心》前後呼應,據說有些眼窩淺的婦女看這個節目都感動得落淚了。

這份感恩詞劉秀英自己草擬,路圓滿幫她修改的。這篇感恩詞,讓路圓滿覺得,劉秀英這個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在拿捏人心上,還是有些心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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