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檢查(1 / 2)

路圓滿貼著牆根往家走,太陽光正烈,她把手擋在頭頂上,心裡頭後自後覺地察覺出不對。

程昱的態度太過殷勤了,難道,他想追求自己?這個念頭一出,她立刻搖頭否定,那個梁晶瑩跟他好似才是一對,即便現在還不是一對,他倆看起來那麼般配,人家珠玉在側,能看得上自己這個粗野的丫頭?

她胡思亂想著,回憶起兩人相處的情景,便能找出些程昱想追她的蛛絲馬跡,但馬上又被自己否定,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她長到現在22歲了,還沒談過對象,也沒喜歡過誰,裡說的,喜歡上一個人時怦然心動,老是想著人家,茶不思飯不想,隻想天天看見那人的感受她從來沒有過,也想象不出來。

作為一個長相還不差的姑娘,她初中、高中都收到過情書,她從沒有少女懷春的嬌羞、喜悅,就覺得還挺不可思議的。

也不是覺得自己不值得人喜歡,就是覺得很奇妙,那些情書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小孩子們的愛情也少有長情的,今天喜歡上了她,寫封情書,沒得到回應,轉頭又去追求彆人,與其說是早戀,倒不如說是對感情懵懂的探索,就像過家家似的。

路圓滿對程昱觀感不錯,覺得他長相好,為人謙和,沒什麼架子,跟他聊天也挺愉快的,有點普通朋友的好感,還上升不到男女感情上去。

路圓滿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她不知道程昱的心意,明白自己的就可以了。她現在年紀還小,還不打算考慮搞對象的事兒。再說,便是找對象,也不可能是程昱,兩人差距太大,年齡、學曆、工作,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她覺得找對象還是得找跟自己差不多的。

走到主街,往自家拐去時,正看見劉秀英頂著大太陽急匆匆趕來。隔老遠看見路圓滿就驚喜地跟她擺手,小跑著過來。

"大中午的,你要去哪兒?"

路圓滿問著,有好幾天沒看見劉秀英了。不過劉秀英一直電話和她聯係,前一陣子說是去了英民教育,在那邊等了半天也沒見著管事的人,後來又去了一次,前台都認識她了,明確跟她說,管事的人不在,便是在也抽不出時間來見她。

劉秀英給她打電話其實還是想尋求路圓滿的幫忙。路圓滿上回之所以能幫忙是她了解招生辦的黃主任,而英民教育這些人她從來沒有接觸過,但也知道他們肯定是利益為先的,跟他們談農民工子弟受教育的現狀

,跟他們談社會責任肯定是不行的。

青苗學校的事兒,說到底她也隻是個幫忙的,不可能想劉秀英那樣舔臉、卑躬屈膝的,所以劉秀英說什麼她都沒接茬。

幾天不見,劉秀英黑了不少,臉上又多了幾道皺紋,她摸了把腦門上的汗,說道: “我準備再去趟英民教育,這會兒過去,正好是中午上班時間,沒準就能堵到他們管事的了。"

路圓滿問: “你知道他們管事人姓啥叫啥?”

劉秀英: “不知道。”

路圓滿: “那你堵誰去啊,總得有目標才行。”

劉秀英去這兩次,都沒進到裡麵去,就在大廳裡看到了貼得密密麻麻金牌老師的個人履曆,她看

見最上麵貼著的那個人叫張鐵軍,有很多的頭銜,顯然是這些老師裡麵地位最高的,她想著,隻要蹲守到這個人,再好聲好氣地跟他說一番,沒準就能通過他見到英民教育的管事人了。

聽她這麼一說,路圓滿點點頭: “你這個思路是對的,這人雖然是私立教育的老師,但畢竟也是老師,沒準找他真管用。”

被路圓滿一鼓勵,劉秀英就又有了些信心,裂開了嘴巴,笑了起來。

見她這個樣子,路圓滿歎息一聲,建議道: “你們不能光指著英民教育一家,還是得廣撒網,你不是也有老鄉嗎,他們有沒有能幫著牽線搭橋的,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企業給你們做讚助。"

劉秀英: “我上次跟我說了後,我就搜腸刮肚的想了,我打電話回老家挨個問了,都是在這邊打工的,能解決溫飽就不錯了,哪兒有什麼當老板的?我們那裡是國家級貧困縣,9年義務教育都不能百分百的完成,能出人頭地的太少了。"

路圓滿沉默著。

劉秀英接著說: “這幾天,我把村裡開公司的這幾家也找了,人家倒是挺客氣的,也沒說不給,給個三頭五百的,頂不了大用啊!"

劉秀英個子矮,路圓滿能看見她的腦瓜頂,仿佛能聽見她白頭發滋滋往外冒的聲音。

她是真的不容易。

路圓滿: “那你可以去西關村試試,西關村那麼多高新技術企業,那麼多的IT類的公司,都很有錢的,總有願意為農民工子弟的教育出一些力氣的。"

劉秀英癟癟嘴巴,說: “我其實也想到了,昨天我還去了趟西關村,我剛去了一家看起來很有錢的公司就被前台給攆出來了,說他們這不招保潔,不接待推銷,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路圓滿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知道這樣貿貿然的上門,確實也不是個辦法,再加上劉秀英這個形象確實不咋地。讓她給劉秀英出主意,她一時半會的也沒有頭緒,隻好跟劉秀英說: “你趕緊去英民教育吧,祝你好運。"

劉秀英歎口氣,深深地看了眼路圓滿,跟她道了聲再見,便走了。

路圓滿沒著急回去,而是轉身看向了劉秀英的背影,她先時後背佝僂著,腳步很是緩慢,但很快就大步流星地走起來,兩條小短腿搗步搗得快極了,路圓滿在後麵看著,唯恐她會一不下小拌倒自己。

家裡頭的小賣部鎖著門,屋門也鎖著,看來爸爸還在大爺家沒回來。路圓滿衝了個澡,吹乾頭發,躺在床上準備睡午覺,不免又想起了孫佳的事情。

心裡頭還是覺得不是滋味,既痛恨孫佳的不識好歹,活該挨坑挨騙,又覺可悲,自己和她打出生就認識,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她竟然連一句勸說的話都不肯聽自己說,不知道是自己這個朋友太不可靠,還是那個男的太厲害,把她死死拿捏住了。

不管是哪種,路圓滿都下定決心,從此之後再不回管孫佳的事情了,她將來是幸福也好,受到傷害也罷,都給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這個朋友,她不要了。

下定了決定,路圓滿心裡頭舒服多了,像是拋掉了沉重的包袱一般,不大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院子裡的聲音吵醒。

“我在家呢。”她高喊了一聲,然後理理頭發,穿鞋出來。

院子裡站著的是路培樹和上次見過的民警老梁,兩人手裡頭拿著一本台賬,正往客廳裡頭張望著。

“大滿你在家,那正好。”路培樹看見她連忙說道。

兩人身上都穿著軍綠色的警服,空出的手裡拖著大蓋帽,一副上門公乾的樣子。

路圓滿跟老梁點了下頭,拿了鑰匙打開主屋門鎖,朝著路培樹說: “進屋說吧,瞧你們熱的。”雖說是辦理公事來的,但畢竟是自家親戚,路培樹也就沒客氣,招呼著老梁進來。

屋裡頭冷氣來著,路培樹一進來就舒服地“喟”了一聲,解

開襯衫上麵的兩顆扣子讓冷風吹進來。

路圓滿到冰箱去拿了兩瓶易拉罐的健力寶出來,遞給兩人各一罐。

路培樹先打開一罐遞給老梁,跟他說彆客氣,自己也打開一罐, “咕咚咚”喝下去一半,舒爽地呼出口氣,才開始說正事。

“燕市市政府發文,要針對全市外來人口做一次大規模的排查,查暫住證,查是不是在逃人員,咱們這些城鄉結合地帶是外來人口主要聚集區,也是重點排查區域,我跟老梁負責咱們村的排查,人手緊、任務重,所以就提前跟你們這些房東們溝通好,到時候協助我們進行登記。”

路圓滿點點頭,路家河村的外來人口少說也得有兩三千人,光靠兩名民警排查,確實很不容易。這樣的工作肯定跑不了村裡的配合,到時候村治保大隊會協助一起排查,但各個房東比較了解租戶的情況,也缺少不了他們的配合幫忙。

這樣的工作這些年來也配合過不少次了,她也有經驗,便說: “沒問題,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查,我跟我爸媽都空出時間來跟你們一起。"

路圓滿覺得政府做這樣的登記排查工作很有必要,像是前年那次排查,就從村裡抓走過三名逃犯,一名是在老家殺了人畏罪潛逃的,一名是流竄作案的小偷,還有一名公安部發了通緝令的人販子。

路家河村的人都覺得後怕,之後再租房也會查驗租戶證件,盤問些基本情況什麼,但時間稍微稍長,大家就有了僥幸心理,放鬆了警惕,租戶隻要按時給房租,人家姓啥叫啥,乾的什麼職業,就不管了。

路圓滿家一直都很謹慎,不管是何秀紅、路誌堅還是她,都會詳細看對方的證件,問問基本的信息情況,如果覺得不太靠譜,寧願不租。

西關村派出所是個大所,下轄西關村整個片區還有附近的幾個城中村,城中村由人人員流動量大,人口情況複雜,一直是管理之中的重點和難點。路培樹作為本村人,西關村派出所但凡有關於路家河村的出警,都會排路培樹過來。

路培樹對於村裡的原住民,對每家每戶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他對路圓滿家的租戶是最放心的。

他們家配合度高,而且平時看新聞、看報紙,愛了解些國家大事還是市裡的一些政策,不用費力解釋,他們就能理解,派出所乾這些事兒不是為了難為人,不是無用功。

路培樹把剩下的健力寶喝掉,說

道: “我倆這一上午,吐沫都說乾了,你說三奶奶她怎麼就那麼難說話,你跟她說一,她跟你說二,你跟她說二,她就跟你說一,我就差跪地求她了。"

路圓滿對三奶奶一家人也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那家人說白了就是逮便宜就占,誰家要是有點難處,立刻跑去落井下石,奚落人家,一大家子從兒子到兒媳婦到孫子都是這樣。這回兒路培樹上門,一準兒是覺得好不容易有求到她的時候,立刻就拿喬起來。

路培樹說完,意識到老梁還在身邊,他們現在是在辦公,不是在拉家常,連忙閉上嘴巴。

既然已經跟路圓滿溝通好了,他今天的任務也就完成了,站起來說道: “摸查工作今天晚上就開始,我們跟村裡的乾部同時進行,到時候會把村裡的幾個出入口都封住,你彆走露消息。"

看在他穿著警服,身邊還有同事的份上,路圓滿沒反駁他,不然肯定得說: “你們這樣挨家挨戶的通知,那些心虛,身上有事的的早就覺察到不對勁兒了,哪兒還能留在原地等你們抓啊。”

何秀紅下午4點來鐘回到家,渾身上下透出股子粉紅色,回來就跟丈夫和女兒形容汗蒸館裡麵多麼舒服,多麼值得去,說自己辦了一張一千多塊錢的卡,鼓動著兩人也過去蒸一蒸。

何秀紅說得天花亂墜,路誌堅和路圓滿都沒興趣。

路圓滿跟她說了自己上午去找孫佳挨了一肚子氣的事兒,聽得何秀紅也隻能無奈歎氣: "算了,好心當成驢肝肺,隨她去吧。”她聽了路圓滿的描述,愈加肯定那個男的不是好東西,這要是自家閨女便是打罵也得把她揪回來,可惜這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何秀紅借著這個話題又教育路圓滿: “以後找對象可得擦亮眼睛,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路圓滿點著頭,腦子中卻不自覺浮現出了程昱的臉,她想把這事跟她媽說說,讓她媽給判斷下程昱對她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話臨說出口,她忽然就不好意思了,於是又跟她講了民警要來檢查的事兒。

晚上7點鐘,路圓滿全家出動,跟著一起做完四棟出租樓住戶的登記,已經將近10點鐘了,一家三口從4號樓往回走。

路家河村燈火通明,嘈雜聲四起,夾雜著叫囂聲、哭鬨聲。路圓滿不由得駐足觀看, "怎麼這麼吵,不會又抓到逃犯了吧?"

/>正說話間,便看見一個身上隻穿著一條小褲衩的的男人光著腳,不要命地從前方跑過來,道路不平,他一踉蹌就摔倒在地,膝蓋被挫傷一片,沾了大片黃土,他卻顧不上,迅速往後看一眼,爬起來又拚命地跑。

後邊有人叫喊著: “站住,彆跑!”緊跟著追來,他看見前方有人,大喜地喊了一聲, "截住他!"

路圓滿身邊的路培樹猛然跳出去,一把將那男人按倒到底,緊接著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反剪著,單腿上前,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後邊那人氣喘籲籲趕上來,何秀紅忙不迭問: “小四子,這人咋了?”

被稱為小四子的是貴叔的二兒子,貴叔總歸兩個兒子,大的小名叫小三子,二的小名叫小四子,據說是為了欺騙老天爺,好養活。小四子是村裡治保隊的,也是今晚負責排查的人,他叫了聲: “二嬸”,叉腰站住,喘勻了氣兒,又看了眼路圓滿,才說道: “是個piao的,我們敲門的時候,他從後

門爬出來了。"

他伸腳踢踢地上那個還在掙紮,卻把臉使勁埋在下麵的那人,說道: “你倒是跑啊,累死老子了!"

何秀紅: "今天這麼大陣仗,那些人早就收到消息了吧,怎麼還有人傻到頂風作案?"

小四子: “估計是個乾單蹦的,沒人給通風報信,根本就不知道檢查的事兒。”

路培樹和小四子一起將那個男子拽起來,一人拉一隻胳膊,小四子脫了衣服,反剪著將男人的雙手綁起來,那個男的似乎認命了,不再掙紮,隻是死死地低著頭,小四子笑嘻嘻地說:“沒多大事兄弟,就罰點款,你要是給得痛快,咱連派出所都不用去。"

路培樹鬆開手,叮囑小四子, “你們悠著點,不成就送派出所去。”

小四子還沒說話,那個男人猛然抬頭, "彆送我去派出所,你們說罰多少錢,我認罰,千萬彆通知我單位,彆讓我媳婦知道!"

小四子嘿嘿笑,哥倆好似的拍拍那男人沾滿了黃土的胳膊,說: “兄弟,放心,隻要你配合,咱們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