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檢查(2 / 2)

那男人連連點頭,順從地跟著小四子往村委的方向走去。

何秀紅朝著他們的背影“呸”了一聲,說: “長得人模狗樣的

,乾的竟是下流事,他媳婦真是倒了血黴!"

那人四十來歲,麵相顯嫩,頭發染過,一身白肉膘,雖然沒穿衣服,狼狽不堪,但也能看出是個有點身份地位的人。

村裡乾皮肉生意的不少,有團夥的,也有單幫的,團夥的分工明確,有拉客的,有接客的,有望風的,還有專門跟村裡搞關係的,單幫的就跟打遊擊似的,在一個地方待不了多長時間,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這種事,是民不舉官不糾,但凡有人舉報到村裡治安隊,村裡就是罰款了事,作為村裡的一項收入來源。

所以這些流鶯們或者嫖客們寧願被治安隊抓,治安隊隻是罰款,要是被派出所抓去,不光要罰款,還要通報單位和家裡頭,那損失可就不是金錢可以彌補的了。

這次抽查,一直延續到淩晨才結束,查出幾個沒有身份證,又沒法辦法提供戶口本、戶籍信息,不肯聯係家裡人,連戶籍所在地也可不肯透露的,這樣的人明顯有問題,被派出所拉走,繼續盤查去了。

其他沒有暫住證的,就是敦促他們儘快去派出所辦理暫住證。隔天是周三,路圓滿接完程昱打來的電話,就發現家裡多了個不速之客。

路圓滿掃了眼在家裡沙發上坐著,俯身翻著茶幾下層零食的黃靜姝。客廳裡隻有她自己,這個時間路誌堅同誌肯定去看小賣部了,不知道何秀紅女士去哪兒了。

路圓滿喊了一聲, “媽”,聽見何秀紅的聲音從廁所傳來,才又轉向黃靜姝。

“你怎麼來了?”

黃靜姝從裡麵抽出一包親親蝦條,撕開包裝就吃了起來,掃了眼路圓滿,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停在耳朵上帶著的小巧紅寶石耳釘上,說道: “這是我二姨家,我怎麼不能來?”

路圓滿從她手裡搶過蝦條袋子, “問了主人家了嗎,你就吃,咋這麼饞,饞癆托生吧你,還知道這是你二姨家,不是你家!"

“我二姨家就是我家!你才饞癆,小時候姥姥蒸包子,隻給我吃不給你吃,你饞得直哭,眼淚鼻涕流一臉!"

黃靜姝站起來,想把蝦條搶回來,她一伸胳膊,路圓滿就往後縮,她胳膊被閃了一下,憤憤地坐下,又瞄向茶幾。

路圓滿嘻嘻笑: “你想吃也行,花錢!我們家小賣部明碼標價,一包蝦條五毛錢。”

靜姝被氣得咬牙切齒,伸出手試探著想往茶幾底下伸,就看見路圓滿從沙發邊上拿出一個長柄的蒼蠅拍來,在旁邊拍來拍去,大有她要敢伸手,蒼蠅拍就會往她身上招呼的架勢。

黃靜姝手在空中停頓了十幾秒,還是縮了回去。

路圓滿翹著二郎腿,蒼蠅拍在身前揮舞著, "說著,這次來想乾啥,是想要錢還是要東西?"

黃靜姝露出自豪又傲慢的神情,仰著下巴說: “誰稀罕你家的東西,我是去我大伯家--華清大學家屬樓!路過你們這裡,才來看看,你們這破村子,又臟又亂,真是請我來我都不願意來。”她嫌棄地把沾了黃土的皮涼鞋在地板上蹭蹭。

路圓滿: “呦,貴足踏賤地了,瞧你說的,還請你來你都不願意來,跟誰請你了似的,你大伯家的華清大學好,你上那兒待著去啊,上我們家來找罵乾什麼?"

何秀紅洗了手從洗手間出來,黃靜姝立刻癟著嘴巴迎上去挎住何秀紅的胳膊,撒嬌似的說: “二姨,你看路圓滿,她欺負我!"

何秀紅有些受不了地甩開了她的胳膊,說道: “靜姝啊,我們家大滿可是最講理的孩子,誰對她好,她就對人家加倍的好,誰要是對她不好,她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

何秀紅話裡偏袒的意思太清楚了,黃靜姝嘴巴撅得更尖了,不高興地說:"二姨,你偏心!"何秀紅: “這就怪了,我不該偏心嗎?你媽不是也偏向你。”黃靜姝撅起的嘴巴癟了癟,說不出話來。

路圓滿看得嘿嘿之樂,說道: “黃靜姝,咱們兩家之間不是友好的親戚關係,你今天忽然過來到底是什麼事兒趕緊說,說完趕緊去你那尊貴的大伯家,彆再我們臟亂差的城中村待著了,省得待時間長了,你身上的臭味更重了。"

從小到大吵架,黃靜姝就沒吵過路圓滿,不過這姑娘這麼多年和路圓滿不對付,吃過的虧太多了,就形成了免疫力,路圓滿罵她的時候,她可以做到把耳朵關上,假裝沒聽見。

所以,路圓滿一進來就開始罵她,說得這麼難聽,也沒能讓她摔門而去。

黃靜姝清清嗓子,也不看路圓滿,隻對著何秀紅說: “二姨,我的親二姨,好二姨,我想求您個事兒。"

路圓滿冷哼一聲,何秀紅沒接口。

黃靜姝隻能繼續說: "二姨,我想去美國留學,您也知道,我爸媽雖然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但工資也不高,不像您似的,什麼都不用乾,每個月都能賺好幾萬。”

何秀紅還是沒說話,心平氣和地聽。

黃靜姝這種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些年來家裡的次數不多,還是從家裡分了征地補償款後開始來的,真就跟路圓滿說的那樣,不是來要錢就是來要東西的。

路圓滿記得有一回是說生活費不夠了,跑來想讓何秀紅給五百塊的生活費,還有一會兒說要跟同學一塊去登泰山,沒有旅費,來找何秀紅要,最近這一次說是想買個手機,這次沒說要,她說借,想跟何秀紅借一萬塊錢。

路圓滿就奇怪了,這麼多次,她沒有一次成功從何秀紅那裡要到錢,怎麼還能一次次的充滿信心的過來呢?不過,想想她媽,她舅,她姥姥姥爺的行徑,路圓滿也就明白了,一脈相承,家學淵源。

黃靜姝說完,就一臉期待的看向何秀紅。

何秀紅笑吟吟地,坐到了路圓滿旁邊。黃靜姝連忙跑過來,跪坐在何秀紅腳邊上,扶住何秀紅的膝蓋,仰頭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路圓滿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那次,何秀紅去姥姥家,據說她那位表哥何棟梁跪在地上哐哐磕頭,這表兄妹倆合該是親兄妹才對,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都是被同一對老夫妻帶大的。

何秀紅伸手扒拉開黃靜姝的膝蓋,說道: “刺癢”,接著看向黃靜姝問: “上回你表哥說要買房也想讓我出二十萬,你留學也想讓我出二十萬,你說到底是給你表哥買房,還是把這錢給你拿去留學?"

黃靜姝一喜,還以為這事有希望了,連忙說道: “當然是給我了,二姨你不知道,何棟梁那所房子根本花不了那麼多錢,他就是想跟您多要,好把錢密下來。我姥姥姥爺,大舅和大舅媽這些年存了得有十萬塊錢了,他們就是舍不得出,說你有錢,得讓你出,這是我親耳聽到的!"

黃靜姝邊說邊點頭,加重自己的語氣,表示自己說的都是對的。

何秀紅點點頭,說: “原來是這樣,那上回你跟你媽還跟著幫腔,逼著我幫著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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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紅又點點頭,看來是接受了她的解釋。

路圓滿將黃靜姝撕開的蝦條扔到一邊,又去茶幾下麵拿了一小包透明軟塑料袋包裝的傻子瓜子嗑起來。

何秀紅: “你爸那邊的親戚又是華清大學教授,又是當官的,你平時也把他們掛在嘴邊,說他們多厲害,多牛,遇到事兒了,你應該找他們幫忙啊,我就是鄉下村婦,找我你不嫌掉價?"

黃靜姝忙說: "不嫌不嫌,他們都沒您有錢,現在不是有句話嘛,教授的不如賣紅薯的,我大伯是華清大學的教授,可是賺的少,他們家裡三個孩子呢,哪兒顧得上我呢,哪兒像您,您有錢,家裡隻有路圓滿一個丫頭片子,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那老些錢,不給我這個親外甥女花,還能給誰花,是吧,二姨?"

路圓滿“叭叭”磕著瓜子,心想這丫頭能長這麼大,沒被人打死也是個奇跡。

不過,黃靜姝在外人麵前其實還是挺有禮貌,說話也是過腦子子,大概是從她記事起,不管是她的二姨何秀紅還有自己這個表妹,都是食物鏈最低端的存在,是個可以隨意對待的鄉下窮親戚,以至於年齡變了,經濟狀況變了,黃靜姝包括姥姥那一家人,都沒有從思想上轉變過來,一次次的在何秀紅這個碰釘子,卻還能屢敗屢戰。

小時候,路圓滿會因為姥姥家人,黃靜姝、何棟梁言語上的擠兌、欺負而難過得不行,後來長大了一些,就將他們當成舞台上粉墨登場的小醜,而自己就是台下的看客,置身事外,欣賞他們的醜態,從中尋找樂趣。

就好似現在。

何秀紅沒有接她的話茬,有些嫌棄地看看了地麵,看到了黃靜姝帶進來的塵土,把她的地板都給

弄臟了。她開口道: “靜姝啊,女孩子要愛乾淨,我們家可鋪的是瓷磚地板,瞧瞧,你的鞋子把我的地板都酪壞了。"

黃靜姝立刻爭辯: “可不能怪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你們村的路太難走了,把我新買的鞋都給弄臟了,我這鞋花了一百多塊呢!"

何秀紅: “委屈你貴足踏賤地了,為了要錢,你可受大委屈了。”

黃靜姝嘟嘟嘴巴,認可地說: “可不是嘛!”

何秀紅笑了一聲,和路圓滿嗑瓜子的“哢哢”聲相和著,問她: “你打算跟我借二十萬,準備什麼時

候還,用什麼抵押?"

黃靜姝愣住了, "二姨,咱們之間怎麼能說借呢,您是我二姨,親二姨,您給我拿錢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何秀紅點點頭: “那行,你把你家裡那棟家屬院的小兩房過戶給大滿。”

黃靜姝她爸是個處級乾部,前兩年單位集資建房,弄個了六十來平米的小兩房,距離姥姥家不算遠,就在城裡很中心的位置。當初集資建房時,姥姥也把何秀紅叫了回去,好話歹話的說著讓她給拿錢,何秀紅當時說,拿錢可以,下房本了得寫她的名字,她姐何秀娟還得按月給租金。

何秀娟自然是不可能同意,他們不同意,何秀紅就不同意拿錢。老多老娘、大哥大嫂,幾個小輩孩子又是各自登場,輪番表演了一番,最終铩羽而歸。

說實在的,單位集資建房,每家就出個成本,就幾萬塊錢,何秀娟他們家東借借西借借,也不是拿不出來,就是想從何秀紅這個他們眼中的暴發戶身上榨取油水罷了。

有棗沒棗打三杆子,試試又不吃虧,沒準就成了呢。

何秀紅的戰鬥力就是在一次次的對敵鬥爭中鍛煉起來的。

對的,那家人對何秀紅來說就是敵人,一開始對敵鬥爭是損敵三千,自傷八百,後來就有些樂在其中了。

何秀紅和路圓滿不愧是血脈相連的母女,他們對待何家人的心路曆程都基本一致。

黃靜姝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似乎沒想到二姨竟然能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 “那是我家的房子,憑什麼過戶給路圓滿?"

還沒等何秀紅說話,路圓滿扔掉手指撚著的瓜子皮,戲謔地說: “那我家的錢憑什麼給你?”黃靜姝大眼睛露出一大圈白眼仁,"我在跟我二姨說話,不關你的事兒,瞎搭茬爛嘴巴!"路圓滿將沒嗑完的瓜子扔回去,笑著說: “我家的錢都在我的存折裡,你說關不關我的事兒?”

黃靜姝白眼仁更多,幾乎要將眼睛瞪出框, "不可能,你瞎說,那是我二姨的錢!怎麼會都在你那兒?"

路圓滿:“黃靜姝,我發現一陣子不見,你這智商越來越低了,腦瓜子本來就跟鬆子仁那麼大,現在就剩小米粒那麼大了吧,都變成脂肪貼在臉皮上了吧。你二姨是誰,那是我親媽,我親媽的錢不給我,給你這個外甥女,你媽的錢也

不會給我啊。行了,趁著天還亮,你趕緊出去找錢去吧,找叔叔大爺還是姑姑的,我們家裡的錢就是扔進水裡打水漂聽個響,也不會給你的。"

“你……你……”黃靜姝給氣得說不出話來,要不是打不過路圓滿,她都想動手了。她隻好求助地看向何秀紅, “二姨,你看她!”

何秀紅態度溫和,說: “行了,靜姝,我就不留你了,20萬不是小數目,你還是趕緊湊錢去吧。

說著,何秀紅便站了起來,抱著胳膊在一邊站著。何秀紅個子高,近些年來日子過得舒服,心寬體胖,站在那裡氣勢十足,她臉上雖然笑著,眼神卻是一片冷漠。

黃靜姝看得後腦發涼,站起來跑到門口,尤不甘心地回頭喊: “我要回去告我媽,告我姥姥,告我姥爺,你們娘倆都欺負我,路圓滿,你給我等著!"

瞧著黃靜姝的背影跑出了院子,路圓滿嘿嘿笑了兩聲,說: “跳梁小醜!隔一陣子不蹦噠出來鬨點幺蛾子渾身就不舒服,賤!"

何秀紅: “估摸著下午你姥就得給我打電話了,她要說啥我都能猜出來,無非就是說我為長不尊,欺負小輩,然後又說身上哪兒哪兒不舒服,把我哄到家裡去,使出李逵那三板斧。”

說道姥姥,路圓滿露出不屑的表情, “她倒是先做出些長輩的樣子來再說。”

這一天,因為黃靜姝的到來,平添了許多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