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次神社慶典,十裡八鄉的人馬都跑到山腳村莊,一時之間熱鬨非凡。
不同於以往興致缺缺,我改變形態拉著繪馬把攤子逛了個遍。
果然同樣的事情一個人做和兩個人做完全不一樣!
我把一個超大的蘋果糖塞進心事重重的繪馬手裡,“繪馬你怎麼了?”
繪馬悶悶咬下一口蘋果糖,“沒事。”
“我們去那吧。”
他指著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舞台,那裡正有兩個落語家在說笑話,台下有三兩個村民駐足觀望。
站在舞台前,那兩個落語家朝我和繪馬笑笑,又緊接著演起來。
台上,矮子手舞足蹈,說自己遇見了個美貌的姑娘,一見鐘情要和彆人許定終身。
高個子則是說他癡心妄想,就這他傻蛋樣,姑娘怎麼瞧得上他。
“你可不要小看我!”矮個子拍著胸脯往前走了一大步,“那姑娘和我約好了,說要和我見麵呢!”
“那你說說那姑娘約你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見麵啊?”
矮個子害羞地低下頭嘿嘿笑著,“那姑娘說百年後黃泉下見。”
他又摸著腦袋仰起頭問高個,“不過黃泉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遠不遠啊?”
“你這白癡!”高個手裡的折扇狠狠敲上矮子的腦袋,“你哪裡還有100年等哦?人家這是變相拒絕你呢。”
矮個被打傻不愣登的樣子把我和村民都逗笑了,餘光一瞥,繪馬卻沒笑出來。
當天晚上,神社迎來了最熱鬨的一晚,十裡八鄉的村民把諾大的神社堵的水泄不通,火紅的燈籠串了一路,每個角落都是一副喧鬨場景。
神樂舞雖然還沒開始,但周圍已經圍滿了人,洶湧的人群讓我有些緊張。
“眼睛不要抖哦,大人。”繪馬輕柔地按著我的眼尾,黛尾毛刷輕撫著眼周。
繪馬正在替我畫登場的舞妝,本來我以為是巫女婆婆替我畫,不過婆婆臨時有事,繪馬頂上了。
濕潤的刷子,近在咫尺的氣息,還有淺淺的呼吸聲莫名讓我覺得有些彆扭,是黑暗的視線卻能清楚感知到眼前的繪馬。
這樣的場景讓我覺得很熟悉。
“可以睜眼了。”
眼前是繪馬放大的臉,棕色的眼瞳如水鏡一樣清澈,倒映出一張有些陌生的美人臉,溫熱的指尖與臉頰接觸的地方灼熱得仿佛要把我燒傷。
放大的臉退回到正常的距離,繪馬換了一把大點的刷子在我眼下清掃,又拿過一盒口脂。
小拇指蹭過脂麵帶起一點猩紅,他低著眼眸瞅著,纖長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扇動時就像金冠上那隻栩栩如生的蝴蝶。
口脂點在唇上透著鮮豔的紅,在繪馬眼中,這位溫順的山神就像安靜的祭品一樣,純真懵懂卻處處透著誘人。
“!”繪馬捂住心臟突然倒下。
“怎麼了!?”
我連忙扶住倒地的繪馬,繪馬蒼白著一張臉卻對我搖搖頭。
侍從隔著門輕輕提醒登台:“山神大人,到時間了。”
繪馬勉強笑笑,搭著我的手慢慢站起來,“走吧。”
登台前,繪馬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件外袍搭在我身上。
我走上台,迤邐的袍散了滿地,台下的喧鬨聲頓時停下,場麵安靜的能聽見穿林而過的風聲。
三味線樂音緩緩奏起,身體順應音律舞動起來,行雲流水的動作,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我內心慌的一匹。
鼓聲在空中劃出波漾,隨舞而動的神樂鈴踩著節拍,叮當叮當,安心沉穩,華服如翩雲,香鬢如層霧。
樂、舞、人在這清冷的月光和通紅的燈紅中,交相輝映,這場動人的神樂舞無疑讓在場每一個人都如癡如醉,心醉神迷!
舞到結尾,燦爛的煙花應時在天空中冉冉綻放,“嘭嘭”的煙花聲仿佛將人們從這場美妙的夢境中喚醒,但每個人臉上虔誠的表情卻更加難以忽視了!
因為緊張而半張著眼,我並沒有發現站在陰影處的繪馬那晦澀難辨的眼神。
“山神大人!山神大人!”不知道是誰開了頭,人群間的呼聲越來越高!
舞畢,侍從帶著治安隊急忙出現維持秩序,防止狂熱的人群衝撞到我。
繪馬拉著我走到後院的樹林。
林裡有繪馬為我新修的賞景的長亭和新造的湖。
繪馬和我並肩坐在長椅上,眼前明晃如鏡的湖麵映著一輪銀月,長亭靜謐無聲,但我的耳邊仿佛還能聽見喧鬨的人群聲。
“你……”“我……”我和繪馬同時開口。
繪馬對我笑了笑,“你先說吧。”
其實我想說的話還挺多的,但是被這麼一打斷又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你喜歡我跳的舞嗎?”
“當然。”繪馬棕色的眼眸一片深邃,他望著眼前的湖泊輕輕地開口道:“神社的煙火下,我看到了最美的神樂舞,她的笑顏是我這一生都絕不會忘記的世間絕色。”
繪馬站了起來,月光下的他臉上帶著悲傷的神情,隨時要奔月而去的輝夜姬。
“我等了她幾百年,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繪馬佇立在我身前,高大的身影完全遮蔽住了我,透著暗淡的光,他的瞳孔被純潔無垢的藍快速侵占。
仿佛含納了萬裡銀河星空的蒼藍眼眸專注地看著我,眼眸深處倒影出眼前的臉。
我終於明白內心的怪異感從何而來:繪馬不是繪馬,我也不是他所求的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