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啟程(1 / 2)

野僧 水懷珠 7936 字 7個月前

三日後,洛陽趙家送來了一封信。

寫信人是趙霽,而今的趙氏當家人,朝廷尚書省長官,天子寵臣。

昔日肅、永、寧、晉四王奪嫡,洛陽趙氏有意向肅王投誠,大公子趙霽入京時,是跟居雲岫相處過的。

和戰長林、以及長安城裡許多的公子一樣,打第一眼起,趙霽就折服在了那張美麗又冷漠的臉孔下。

可惜他到底晚了一步。

當他情難自已,鼓起勇氣、放下自尊去向那位美麗的少女求娶時,少女已被一匹笑裡藏刀的豺狼捷足先登,把一顆熱騰騰的心叼走了。

他跟那匹豺狼撕咬過三回。

回回铩羽而歸。

建武二十九年,春,居雲岫和戰長林大婚,趙霽離開長安。

半年後,洛陽趙氏倒戈晉王。

次年深冬,先帝溘然駕崩,永王、寧王趁肅王在雪嶺殺敵之際發動宮變,兩敗俱傷時,被蟄伏暗處的晉王一網收儘。

據說,當日的宣武門前伏屍遍地,鮮血和殘陽彙流成一條長河,晉王踏著手足的屍身走入宮門,身後跟著的,並不是在血河裡衝鋒陷陣的將領,而是一位年輕俊秀、風神瀟灑的謀士。

這位謀士,便是趙霽。

三日後,二十萬蒼龍軍全軍覆沒的噩耗傳入長安,肅王府一夜坍塌。

與此同時,晉王在大明宮裡踐祚稱帝,改年號興德,擢趙霽升任中書令,納其諫言,大赦天下。

趙霽一舉成名,躋身大齊權臣之列。三年後,躍居相位,權勢滔天。

耳畔淅淅瀝瀝,是融化的雪水順著青瓦流下來,大雨似的,刺骨而嘈雜。

居雲岫看完信上一行行規整的小楷,唇邊浮起淡淡冷笑。

聖人剛在洛陽安定下來,被叛軍重創後的朝堂百廢待舉,趙霽抽不開身前來迎娶可以理解,但是連迎親隊伍都不派一支來,就有點欺辱人的意味了。

要她鳳冠霞帔,可憐兮兮地趕到洛陽城外,等著他的垂幸麼?

居雲岫但笑不語。

璨月把信收走,想了想,勸道:“肅王府跟趙家聯姻,怎麼說也是一樁備受矚目的事,趙家不派人來接親,光隻王府的人護著儀仗過去,被旁人議論起來,丟的是兩家人的臉,郡主不如再修書一封,與趙大人仔細商議?”

璨月講得客氣,其實,不來接親,丟的怎麼會是趙家人的臉?夫家不登場,新娘領著一家老小屁顛屁顛地嫁過去,長眼睛的人一瞧就知道是誰高攀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趙霽想要的,不就是昭告天下,這一次,是她居雲岫“高攀”了嗎?

“不必了,”居雲岫道,“他想要的,我給他。”

當年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才望高雅的趙大公子灰頭土臉離開長安,心裡不知憋著多少鬱氣。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昔日高傲的神女低下頭顱,折彎腰肢向襄王取寵,不略施懲戒,如何能體現襄王的尊嚴威儀?

況,物是人非,如今的神女,哪還是當初名動長安、萬人仰慕的閨英闈秀?一個失去父兄庇護的郡主,一個被前夫狠心休棄的婦人,一個養著三歲稚兒、在動蕩時局裡尋摸窠巢的母親,能夠以正妻的身份嫁入趙家,成為當朝丞相的結發妻子,已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跟這些實打實的利益相比,途中折損的那些顏麵,算得上什麼?

她要的是入洛陽,入趙家,至於怎麼入,並不重要。

“叫扶風來一趟。”

扶風是王府裡的侍衛長,居雲岫現今最信賴的家臣,有些事,她是不與侍女商議的。

璨月不多問,頷首應是後,往外行去。

二月底,肅王府的送親儀仗如期離開長安。

長安距洛陽三千多裡,這次外嫁,居雲岫沒在府裡留人,護衛、小廝、侍女、姆媽全都拾掇行李入了送親的行列,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怎麼看,都是一走了之、一去不返的架勢。

——這是居雲岫跟趙霽議親的條件之一,她願意向他低頭的原因之一。她在哪兒,肅王府的人在哪兒,一個不能落。

三月,春山如笑,沿途風和景明,沒有雨雪阻礙,隊伍走得順利,比估計的早一日抵達雍縣。

下榻驛館時,是日暮時分,居雲岫在內室換下繁重的禮服,侍女琦夜突然急匆匆趕進來,竟是恪兒那邊出狀況了。

“打一入驛館起,就不停地哭鬨,姆媽喂了一碗熱羹下去,轉頭就吐了,想是連日舟車勞頓,郎君受不住。”

“大夫看過了?”

“正在屋裡看診。”

琦夜打簾讓居雲岫進屋,侍立榻前的丫鬟、姆媽退開,居雲岫上前,看到帳裡臉色懨懨的恪兒,眉心一蹙。

大夫診完脈,道:“無大礙,喝兩副藥便可痊愈,隻是郎君體弱,又是頭一回離開京城,難免不習水土,郡主不如在雍縣多留一日,等郎君養得差不多了,再啟程不遲。”

居雲岫點頭,讓丫鬟領了大夫下去煎藥,恪兒剛吐過,白著一張臉,有氣無力地朝居雲岫喊了聲“阿娘”。

他眉眼生得像戰長林,委屈巴巴地皺眉時尤其像,居雲岫忍不住撫他眉心,似想把那一點極像的痕跡抹走。

恪兒偏頭,抓住了她的手。

屋裡一時很靜,少頃,居雲岫道:“還難受嗎?”

恪兒眼角殘留著漣漣淚痕,甕聲道:“不難受,可以不喝藥嗎?”

居雲岫道:“不可。”

恪兒:“……難受。”

這一聲,既是應身體之苦,又是訴眼前的心靈之痛,居雲岫不理會,道:“嗯,喝完藥,就不難受了。”

恪兒眼圈又紅起來,要扔開她的手,居雲岫反握緊,提前招呼:“再哭,多喝一碗。”

恪兒頓覺委屈,忍著淚,越忍淚湧得越多,忙抬起另一隻手把雙眼捂住。

姆媽心疼道:“郎君早間臉色就不大好了,怕郡主擔心,一直憋著不說,適才是實在頭疼得厲害才哭起來的。畢竟年紀還小,能這樣忍耐,已是十分懂事,郡主就莫再苛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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