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心哭泣,自是不知,抹走一把淚時,目光被一位行走於月下的新娘攫走,定睛看後,更是驚為天人。
“天啊,好美……”
戰長林黑著臉,召回她的魂:“你怎麼在這兒?”
少女回頭,被他陰惻惻的一雙眼嚇了一跳,想起被綁到這兒來的前因後果,又紅了眼圈:“小順跟我說,上回押鏢時,在奉雲城裡看到了一個人,跟我大哥特彆像,我就想來碰碰運氣,誰知道還沒入城,就被一幫山匪……”
戰長林眯眼:“欺負你了?”
少女食指、拇指一捏,比劃:“就差一點點了。”
戰長林欲言又止,看她可憐巴巴,也不想苛責了,撿重點道:“奉雲叛亂,除了援軍,誰都入不了城,這兩日先在寨子裡歇著,等戰火停後,我再帶你下山。”
戰長林說罷,轉身便走,少女急匆匆抓住他道:“那我大哥怎麼辦?!”
戰長林回頭,月夜裡,神情晦暗。
少女驀地一震,訕訕道:“我大哥……還可能在城裡呢。”
戰長林凝視著她,眼神複雜,少頃後,無情地道:“他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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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雲岫在扶風的帶領下前往寨裡的庫房。
這寨子規模不大,人也不算多,但搶來的東西足足塞了三大間倉庫。扶風打開了幾口箱籠,向居雲岫彙報道:“大多都是長安來的物件,玉器、古董、綢緞、珠寶……還有不少禦賜之物,官銀更多,粗略算了算,至少三千兩。”
偏居一隅的山匪,就趁著遷都這股東風,半年時間便攢下了如此財富,細想來,實在令人悚然。
居雲岫環視四周,道:“東西先封起來,入洛陽前……”
有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居雲岫止聲。
戰長林大喇喇地走進來,目光在滿當當的庫房裡一掃,“嘖”一聲:“還道人家不容易,真是叫花子可憐相公。”
扶風因院中那少女的事,自知被戰長林忽悠,眼下對他實在難有好臉色,便欲上前攔,戰長林隨手拿起箱籠裡的一顆貓眼石,道:“小姑娘叫喬簌簌,蒼龍軍六部都尉喬瀛的幺妹。”
扶風上前的步伐一頓。
戰長林道:“非說一年前在滄州瞧見了他大哥,硬要尋,怎麼勸也不聽。屁大點一小姑娘,瞞著家裡人千裡走單騎,這回可好,直接折賊窩裡來了。”
庫房裡隻點了一盞油燈,擱在壁櫃上的,戰長林站的那個地方光照不到,黑成一團。
扶風喉頭滾了滾,委實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內情,思及覆滅的蒼龍軍,低聲道:“那何不早說,我們也好早來營救。”
戰長林把貓眼石扔回箱籠裡,道:“又不是算命的,誰能算著她在這兒。”
扶風怔然。
戰長林轉過身來,看到了居雲岫,那盞燈點在她身邊,橘黃的光籠著她,她換了那身刺眼的嫁衣,穿回了以往的襦裙,是她最愛的深紫色。
戰長林心裡順暢了些,再次打量庫房,道:“這麼多的戰利品,郡主殿下準備如何處置?”
居雲岫道:“與你無關。”
戰長林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吧,且不提見者有份,今日剿匪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啊。”
居雲岫打開櫥櫃上的一個錦盒,取出裡麵的冊子翻開,不回話。
戰長林兀自道:“要不這樣,珍寶器皿統統歸郡主所有,至於銀兩這等俗物,就賞給小僧吧。”
扶風皺眉道:“閣下一個出家人,要這麼多錢財做什麼?”
戰長林道:“實不相瞞,年前寺中大火,燒毀了兩座大殿,小僧這回下山,正是奉住持之命,化緣來的。”
扶風眉頭皺得更緊。
戰長林一派坦然,看看扶風,又看看居雲岫,後者把手中冊子合上,放回錦盒裡,交給扶風道:“這是賬本,下山時,庫中贓物全部帶走,記得逐一核對,若有遺漏,唯你是問。”
戰長林:“……”
屋外又傳來腳步聲,是一名護衛匆匆而來,稱被扣押的賊匪那邊發生了些意外。扶風臉色一變,要向居雲岫請辭,又遲疑於戰長林還在場,一時不知是該主動請命,還是等候命令。
戰長林瞪向他,臉拉得老長。
扶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等了須臾,見居雲岫確無指令下達,這才拱手走了。
窗外銀輝如水,夜已經很深,居雲岫拿起燭燈,轉身往外,戰長林走過來,攔了她的去路。
一盞燈火躍動在彼此間,戰長林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居雲岫的臉。
“忘了問,要嫁的是趙家的哪一位?”
光明明更亮了,他的聲音卻偏暗下來,居雲岫垂著眼,重複:“哪一位?”
戰長林不理她的反問,盯著她冷漠的臉,一字一頓吐出那個名字:“趙霽?”
居雲岫故作恍然:“哦,對,是趙霽。”
戰長林目光炯炯,勾唇:“那可真是‘賀卿得高遷’了。”
居雲岫也勾了勾唇,抬眸看向他:“我自當日勝貴,君可敢獨向黃泉?”
戰長林蹙眉,聽明白後,“嗤”一聲低笑。
居雲岫越過他往外走,戰長林往前一步,居雲岫一驚,手裡燭燈險些拿不穩,後退時,抵到了箱籠旁的櫥櫃。
戰長林撐在櫃壁上,低頭:“我若敢呢?”
作者有話要說:府吏謂新婦:“賀卿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孔雀東南飛》)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