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個念頭實在是有些矯情,有些太沒有自知,太把自己當回事,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再以替身的身份去麵對日後的生活。
她甚至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麵對趙霽和居雲岫的婚禮。
趙府夜遊南湖那晚,府裡的女眷在席間言笑晏晏,有兩位侍妾特意挑著最近的喜事聊,說長樂郡主跟相爺以往的軼事,說郡主如何美,說她到底是哪裡跟郡主最像,因而最得相爺歡心。
她知道她們的意圖,也的確無法再聽下去,起身離開船艙,來到甲板。陰雲從遠山一層層地壓下來,煙波沉沉,像極她當時的心境。
也像極她這灰暗的、望不到前路的人生。
她想,她是真的該走了,可是要怎麼走,要走到哪裡?走掉以後,趙霽又會如何?是會無所謂地點頭,還是也會焦急,也會憤怒,也會難過?
便在這時,一雙手推向她背後。
那雙手的主人,是她的貼身丫鬟雲雀。
雷電劈裂夜空,船艙裡的笑聲似浪花拍打船身,雲雀的聲音比天地間任何的聲音都小,卻比任何的聲音都要清晰、鋒利。
“姨娘,對不住,這是相爺交代的。”
暴雨如注,畫舫在水浪裡搖晃,她抓住雲雀衣襟,僥幸逃過一劫,雲雀來掰她的手,冷喝:“姨娘放手,這一切都是相爺的意思,姨娘莫要讓奴婢難做!”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撒手,須臾間,又是一道雷霆劈落。
墮入水裡的那一刻,寒意蝕骨,徹心冰冷,巨大的恐懼和悲慟化成旋渦,將她吸入湖底。
她想掙紮,可是雲雀的那一句“相爺的意思”猶如無形枷鎖禁錮著她。
她想放棄,可是腹裡傳來的胎動又令她不甘心就此束手。
醒來的時候,燭光朦朧,一股魚腥氣飄在鼻端,她睜開眼,看到破舊的船艙,艙裡,坐著一個陌生而沉默的男人。
男人叫秦嶽,是冒雨把她從湖裡救上來的漁夫。
船仍然飄行在南湖上,艙外暴雨不停,轟隆隆的雷聲間或砸在耳畔,她問:“是你救了我?”
秦嶽說:“是。”
她說:“多謝。”
秦嶽不做聲,專注地烘烤著手裡的衣服。
她於是隻能斂回眼,聆聽艙外的暴雨,胸口再次被絕望占據。
“我能否求你……帶我離開洛陽?”
秦嶽放下手裡的衣服,一雙黑沉沉地眼望向她。
“那人已死了。”
他以為她恐懼的僅僅是推她入湖的雲雀。
她想笑,可是眼淚卻落下來,順著眼尾浸入鬢角。
秦嶽忽然站起來,走到她身畔。
他身形竟是這樣的高大,站起來後,一大團陰影籠罩著她,可是這陰影並不使人壓抑,反倒使人心安。
因為他說:
“莫哭,我答應你就是了。”
漁船順著南湖的一條支流離開洛陽,兩日後,抵達四十裡外的平峪鄉。秦嶽每日捕魚,賣魚,烹魚,烹得最多的是滋補的鯽魚湯。
心月心裡慚愧,喝到第三日時,沒臉再叨擾下去,對他說:“多謝,我走了。”
他沒多說,隻問一句:“去哪裡?”
去哪裡?
心月也在心裡這樣問自己,問完以後,空茫茫一片,沒有答案。
秦嶽明白了,坐在船頭剃魚鱗,道:“想到再去吧。”
心月望向他,他屈膝坐著,夕陽鍍在他身上,肩膀寬闊,背脊筆挺,令他看起來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
這次做的不再是鯽魚,是洛陽名菜蔥扒虎頭鯉。
心月知道他有廚藝,可吃到今日的這餐佳肴,才知道他在烹魚一事上有多厲害。
“你廚藝真好。”
晚霞綴著天幕,倒映在船外的碧波裡,二人坐在船頭用膳,心月吃著碗裡的魚,忍不住誇讚。
秦嶽回:“我還會釀酒,我釀的酒更好。”
他一向寡言,卻突然說這樣自誇的話,心月不由一笑:“可惜我不能喝。”
秦嶽看向她孕肚,不以為然:“生完就能喝了。”
作者有話要說: 複工了,我變短了,以後有機會再長給你們看(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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