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院藏在深山裡, 二進院,背靠樹林,麵朝遠山,薄暮冥冥之時, 瑰麗的霞光鋪滿前院, 暮風都仿佛鍍了一層金。
戰長林威脅成功, 拿到兩封被居雲岫揣在懷裡的信,先拆開恪兒的那一封, 看完後,咧嘴一笑。
居雲岫想不到他真能讀懂那畫上的秘密,道:“畫的是什麼意思?”
戰長林收起信, 道:“不告訴你。”
居雲岫顰眉。
這一刻,竟想到了恪兒畫完這封信的那副自信神色。
戰長林收起恪兒的信後, 拆開居雲岫的那一封,神情明顯比剛剛緊張了一些。
居雲岫眼眸微動, 移開目光。
戰長林揣著一肚子期待, 打開信後, 發現居然有三頁之多,眼睛裡盛滿星輝, 認真捧著信起來。
然而, 越讀眼裡光芒越黯。
讀到最後,戰長林一張臉徹底拉下來, 不滿道:“怎麼全在給我安排事情?”
居雲岫望著院外暮色,道:“哥哥久病不醒, 奚昱忙於幫你處理軍務,這些事,不安排給你, 安排給誰?”
戰長林百口莫辯,又不甘心被安上一樁“不作為”的罪名,反駁道:“茂縣縣衙救趙霽,趙府大婚殺居胤,再到萬春殿外收拾梁昌進,哪一樣不是我在挑大梁?照你這說法,我倒像是個吃乾飯的了?”
居雲岫懟不過他,解釋道:“沒說你吃乾飯。”
戰長林氣咻咻地收了信,雖然相當不喜歡,可是又不舍得還給對方,反揣進懷裡,道:“雲老說,居鬆關的病情有起色,大概沒多久就能醒來了。”
大軍入主長安,跟洛陽決戰在即,居鬆關作為主帥,關係著此事的最終走向,再不醒,底下保不齊又要有軍變發生。
更何況,蒼龍軍的身份還沒有公之於眾,這個重大的秘密必須由居鬆關這個肅王之子親自揭曉,大軍才會信服,天下才會擁護,那個本該屬於肅王府的皇位,也才能夠得以正統的繼承。
居雲岫眼睫垂著,沒有多言。
戰長林看回她,道:“趙霽不好對付,這段時間,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這一次,居雲岫沒有再反對,隻道:“把心月的信給我吧。”
戰長林想到她剛才的論斷,挑眉道:“不是瞧不上?”
居雲岫不理他的揶揄,向他攤開手。
戰長林把自己的手放進去,道:“說好的,等你給我回一封關乎痛癢的信,我便把那封信給你。”
居雲岫蹙眉,要收回手,可指縫早已被他伸指扣住,哪裡還掙得脫?
“你……”
“不過可以提前透露一下我是怎樣找著心月的。”
居雲岫停下掙紮,盯著他。
戰長林道:“六日前,我到宮外尋個住處,路過以前給你排隊買點心的糕點鋪,就是桂花糕、芝麻糕、茯苓糕三家挨著的那地方,原先賣芝麻糕的那一家成了酒鋪,心月就在櫃前賣酒,我一眼便認出來了。”
居雲岫意外道:“她在長安?”
戰長林點頭,道:“那夜她墜湖以後,被一個名叫秦嶽的漁夫所救,二人日久生情,逃到長安,開了那一家‘秦家酒鋪’,原以為長安被叛軍占領,趙霽的人一定找不到他們,誰知道被我碰上了。”
心月主動藏匿,以至於一直查無音信這一點,居雲岫先前已猜中,可跟被救的漁夫日久生情這件事,著實讓人意想不到。
居雲岫道:“趙霽可知曉這個秦嶽的存在?”
戰長林知道她擔憂的是什麼,道:“放心,不知道,要給他知道心月已琵琶彆抱,咱這步棋就沒法走了。”
用心月威脅趙霽倒戈,關鍵在於趙霽對心月存有舊情,如果心月移情彆戀一事暴露,趙霽多半就不會再為她受製於人了。
這也正是戰長林今日沒把心月寫的信拿給趙霽的原因。
“話說回來,這個心月跟你真的是……”戰長林回想初次看到心月時的震驚,歪頭,用目光仔仔細細地描摹居雲岫五官,由衷感慨,“趙霽居然能找到這樣的六個。”
“……”
“都是哪兒找來的啊。”
“……”
居雲岫琢磨著他慨然的語氣:“你很羨慕?”
戰長林挑眉。
居雲岫說破他心裡的話:“想請教趙霽,都該上哪兒去尋?”
戰長林道:“我可沒這麼講。”
居雲岫道:“嘴上是沒講,心裡講沒講,就不知道了。”
戰長林探近,道:“你雖然在我心裡,可也不代表能聽到我心裡所有的動靜吧。”
居雲岫又被他這酸溜溜的情話折磨出一身雞皮疙瘩,板著臉警告道:“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戰長林笑,正想說“這次怎不點名‘令人作嘔’了”,忽然聽到噠噠腳步聲,轉頭一看,竟是恪兒跑過來了。
二人的手還交握在一起,居雲岫忙掙開。
戰長林握得更緊。
恪兒跑到木樁桌前,盯著二人十指相扣的手,看看戰長林,又看看居雲岫。
後二人都一聲沒吭。
恪兒便又垂下眼,想了想後,墊起腳。
“我也要。”
說著,小手伸到二人手上,蓋住了。
※
夜幕低垂,嫋嫋炊煙漫上雲天,夏蟬嘶鳴的前院裡,擺著一桌熱騰騰的飯菜。
兩大一小三人坐在桌前用膳。
“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恪兒被戰長林抱在懷裡,指一盤雪霞羹,又指一盤間筍蒸鵝,再指一盤茭白鮓。
戰長林一樣樣地給他夾進碗裡,然後又給對麵的人夾一箸,又夾一箸,再夾一箸。
居雲岫要拈開,可一動箸,發現他夾來的全是她最愛吃的。
“慢些吃,彆噎著,沒人搶。”
戰長林給自己夾菜,一邊夾,一邊留意恪兒用膳的情況,發現他自己吃起飯來,居然已是相當熟練了。
戰長林看著看著,心裡突然有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