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寺一案驚動朝堂,可到最後,聖人並沒有下旨懲處居桁、居昊。
居桁仍舊是東宮太子,掌吏部、工部政權,穩坐大齊儲君之位。倒是居昊回宮以後,被德妃逼著在殿裡麵壁思過了三日,抄了一百遍《孝經》,抄完以後,又被德妃押到聖人跟前,誠誠懇懇地懺悔了一遍。
當日,聖人留宿德妃宮裡,次日早朝時,便宣布了對居昊的新任命。
這次授予給他的不再是掛職虛銜,而是掌實權的親勳翊衛羽林郎將。
散朝後,大殿外議論紛紛,有人壓低聲道:“這親勳翊衛羽林郎將可是太子親衛隊的二把手,陛下此舉,不是硬壓著四殿下去保衛太子嗎?”
有人道:“四殿下是太子的親弟弟,保衛皇兄,本就是分內之職,難不成還要像上回那樣?”
“正是,陛下這也是希望二位殿下能化乾戈為玉帛。”
那人歎道:“我知道這是陛下的一番苦心,可就四殿下那脾氣,隻怕到時候意氣用事,弄巧成拙!”
“……”
丹墀上陰風瑟瑟,一人叫住趙霽。
趙霽回頭,一名十九歲的少年站在廊柱前,金冠束發,錦袍玉帶,明明生著一雙顧盼多情的桃花眼,可眉目間硬是蓄著一股戾氣。
趙霽行禮:“四殿下。”
四周已沒有其他人,居昊開門見山:“今日戌時,醉仙居雅間,還請趙大人賞臉。”
趙霽心念微動,頷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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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有名無實的文散官相比,親勳翊衛羽林郎將一職到底是升大官,入夜後,醉仙居雅間裡觥籌交錯,一幫人變著花樣拍著居昊的馬屁,硬是把太子親衛隊二把手一職誇得跟一方守將般,居昊隻是笑笑,並不多言。
酒酣耳熱後,有人開始放聲歌唱,有人不勝酒力,握著酒盞醉倒在筵席間。居昊趁亂離席,走入屏風隔離、垂幔飄曳的裡間。
一人躺在方榻上,身著墨綠錦袍,頭束玉簪,雖然是闔目而眠,然而臉上並沒有醉意。
居昊知道人是醒著的。
“趙大人宿醉不歸,長樂姐姐不會怪罪吧?”
居昊手裡還提著一壺酒,一隻酒盞,走到榻前席地而坐,挑唇笑。
趙霽眉頭明顯一蹙,睜開眼後,坐起來:“說不準,如果殿下沒有其他的事,臣便先回去了。”
居昊伸腿攔住他的路。
趙霽沒再動,二人僵持片刻,居昊道:“趙大人就不想知道本殿下的答複?”
外麵的歡聲一波又一波,琵琶聲急如驟雨,趙霽眉目不動,回道:“所以,殿下有答複了?”
居昊審視著他,緘默不語,弑殺太子乃是砍頭抄家的重罪,一旦失敗,不止他要遭殃,他的母妃一樣不能幸免,如果後果惡劣,母妃的家族恐怕也難逃一劫。
可是一旦成功,他不僅能一雪前恥,報居胤、珍珍之仇,還能取而代之坐上大齊儲君之位,他日榮登大寶,這天下,便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他,逼迫他,再也不會有人敢向他身邊的人下手,奪走他的所愛了。
居昊目光裡透出欲*望和殺意,道:“有是有,但在給之前,我有一事想請趙大人解惑。”
趙霽爽快道:“何事?”
居昊道:“趙大人為何要娶肅王府裡的長樂郡主呢?”
趙霽一怔,顯然沒想到他要解的惑竟是這個。
燈火裡,眼前少年目光明亮,似僅僅隻好奇一樁豔事,趙霽道:“說來慚愧,趙某對郡主一直念念不忘。”
居昊笑,笑意不明。
樂聲起伏,伶人在筵席間唱著纏綿悱惻的歌,居昊道:“當年我父皇能登上皇位,全靠趙大人精心布局,永王、寧王之死,可以說是大人的傑作,那肅王……”
趙霽眼神一銳。
居昊仍笑著:“肅王府,又是怎樣被拿下來的呢?”
耳畔聒噪,趙霽一臉漠然,直視著麵前這雙促狹、陰森的眼睛,道:“建武二十九年冬,北狄犯境,肅王奉旨率二十萬蒼龍軍遠赴雪嶺殺敵,不幸全軍覆沒。沒有人要拿下肅王府,肅王府是不攻而破。”
居昊盯著他:“不會吧?”
趙霽不語。
居昊晃一晃手裡酒壺,開始倒酒,一邊倒,一邊說:“如果不是提前料到蒼龍軍會出事,那大人的計謀豈不是太冒險?畢竟當初四王當中,聲望最高、實力最強的乃是肅王,萬一大人輔佐我父皇登基以後,肅王領軍殺回長安,再次血洗宮門,那大人豈不就功虧一簣了?”
趙霽掀眼,居昊迎著他的目光笑:“大人應該是知道那二十萬人會葬身雪嶺,有去無回吧?”
外麵又是一陣笑聲,琵琶聲似砸在暴雨裡的碎珠,趙霽道:“這跟殿下的答複有關嗎?”
居昊一哂:“當然有,如果趙大人連肅王這樣的雄獅都能拿下,那本殿下自然願意跟大人共謀大業了。”
趙霽眼裡陰翳不散:“我說過,肅王府的事跟我無關。”
居昊忍俊不禁,朗聲大笑。
外麵的笑聲跟裡麵的笑聲混在一起,此起彼伏,放肆至極。
居昊笑完,一杯酒已潑灑大半,他猶自不覺,舉起酒盞道:“大人放心,這個秘密,本殿下會替你守著,絕對不會叫長樂姐姐知道的。”
趙霽一言不發。
居昊盯著他,舉杯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