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眠頂著塵上雪充滿期盼的視線,緩緩說:“你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少爺。”
十洲方外,有三大仙山遺世而立,分彆住著三大仙族,神秘而強大,塵上雪所在的塵氏,隸屬瀛洲。
“你和家裡鬨了矛盾,離家出走,結果半路上遇到了盜賊,被打傷了。”
誰知道塵上雪是怎麼跑出來遭罪的,反正人失憶著,瞎編就是了。
謝眠麵不改色信口胡謅:“……反正差不多是這樣吧,我見你倒在路邊好不可憐,將你帶了回來。”
他看著塵上雪的表情從錯愕到恍然到感激,心裡歎息。
失憶的瀛洲少仙主傻了吧唧的,真好騙。
謝眠隻花了兩刻鐘時間,將失憶的瀛洲少仙主騙了個底朝天。
塵上雪對自己“離家出走的富貴少爺”設定深信不疑,萬分感激,請求能與謝眠同行,等日後恢複記憶了厚禮相報。
謝眠欣然應許——他也沒說慌,確實是他將人撿回來的嘛!若不是他半夜大發善心,塵上雪現在還暈在角落裡長蘑菇呢。
他早聽說瀛洲有一種獨特的靈玉,汲天地日月之靈氣養成,被鑿空雕琢成一寸直徑的圓球後,能藏世間千姿百態之景。
可惜這靈玉隻在瀛洲獨產,產量還很少,做出來的圓球寶物更少,隻有瀛洲幾位地位高的仙君才有。
不知塵上雪手裡有沒有……他不指望塵上雪會送他這寶物,能借他賞玩幾日便好。
塵上雪後半夜抵不住困倦又睡了過去,他雖失憶,但骨子裡的本能還在,睡姿端正,一絲不苟。
謝眠沒有與人同榻的心思,他瞅了瞅塵上雪沾滿血跡的衣衫,摸了摸鼓囊囊的小錢袋,決定去買糖葫蘆的時候順便也給塵上雪買套乾淨普通的衣服。
*
翌日大早。
小赤鳥通宵回來,震驚發現屋裡多了個人——它昨晚沉浸在修煉之中,並沒有留意到屋裡的動靜。
它嗅到塵上雪身上淡淡的仙氣,不知為何,覺得很不喜歡,飛過去想將人啄醒。
謝眠眼疾手快拽住它:“噓,彆鬨。”
謝眠一手抓著小赤鳥,一手變出紙筆,匆匆留言,擱在桌上。
小山雀自發地鑽進了謝眠袖子裡睡覺,謝眠見小赤鳥沒有進袖子的意思,便也沒鬆手,直到走出去、反手關上門,才小聲說:“彆把人嚇著了,富貴人家的大少爺,值錢著呢。”
小赤鳥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
謝眠繼續說:“他說恢複記憶後要厚禮相報……厚禮哎,鐵定能買很多糖葫蘆了。”
小赤鳥想起那酸得打顫的紅果子,越發不高興了,但想起昨天謝眠和小山雀都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它勉為其難地沒再掙紮,乖乖地飛去了謝眠肩頭。
謝眠見它不鬨事了,放下心來,帶著一起去買糖葫蘆和衣服。
買衣服的時候出了點意外,謝眠本打算隻給塵上雪買的,結果從成衣鋪子出來時他自己先煥然一新。
原本平淡寡味的青色衣衫被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水紅色的寬袖長袍,兩指寬的錦帶將腰身一收,越發顯得人身姿纖細骨肉勻亭,揚唇輕笑時少年氣十足。
行走間水紅衣袂飄飄揚揚仿佛有海浪翻滾——那邊緣處,用金絲繡了許多水紋,針腳細密,極為好看。
彆說成衣鋪子老板讚不絕口了,謝眠對著等人高的銅鏡照了照之後,也對這套減齡套裝很滿意,欣然摸出小錢袋。
出鋪子後,他將換下來的青衫丟進了袖裡乾坤,腳步輕快地繞過一條街,如願以償地買下一整架子糖葫蘆後,心情越發愉悅。
在天界時晏陵命人給他準備的大多數是素色衣衫,譬如雪色,譬如青色,都很寡淡。謝眠過去並未太在意,今日換上這一身紅色後,他忽然開始嫌棄起來。
他其實很喜歡紅色的,不然之前也不會一眼相中小赤鳥,將它救下來又允許它留在身邊。
謝眠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他沒捉住,他取下一根糖葫蘆咬到嘴裡,嘗到那惦念一夜的酸甜滋味後愉悅地眯了眯眼,將這點兒念頭拋之腦後。
*
多撿了個人,不缺錢的謝眠去多開了一間房,將原本那間讓給了塵上雪,自己帶著兩隻鳥去隔壁入住。
他一邊等錢府派人找他,一邊讓塵上雪閉門不出專心養傷。
已遺忘仙術為何物的塵上雪對他的話很聽從,每日用靈木盆盛的水擦拭傷口,幾天過去好了個七七八八。
五天過後,錢府總算派來了人。
——還是個熟人。
是前幾天曾在街上向謝眠買鳥的錢少爺,原來他和那位錢老爺是父子。
錢少爺看見謝眠,撓了撓頭,很詫異:“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你是個普通人呢!”
謝眠摸了摸小赤鳥,艱難地回憶起幾天前隨口瞎說的劇情,淡定又悲傷地回答:“孤苦遺孀,總要賺錢養家。”
錢少爺了然,唏噓。
他一邊引著謝眠往錢府走,一邊和他說府上的情況。
“這次家父讓我來找小公子,並不是因為狐妖出現了……說來也怪,按以往那狐妖早該叼著死動物來了,可這回拖延了好幾天都不見影,難不成是放棄了?”
錢少爺嘰裡咕嚕地疑惑完,又說:“前幾日我們府上來了一位很厲害的公子,他說我家小花園裡風水不對,要大動工,捉狐妖一事或許會有變動……”
所以才來找謝眠,畢竟謝眠應下了捉狐妖一事。
謝眠唔了聲,直到走到錢府門口,都沒把錢少爺嘴裡那“很厲害的公子”放在心上。
左不過也是一位散仙嘛……大家合作一下也就好了。
謝眠跨進錢府大門,繼續往裡走,越走他眉頭越皺得緊,隱隱約約總感覺哪裡冒出來一點兒熟悉的氣息,快走到小花園附近時他倏地停下腳步。
“前幾日來你們府上的那很厲害的公子……是個什麼形容?”
“啊?”錢少爺一愣,隨即道:“是個姓晏的公子。”
謝眠視線落在小花園的方向,覺得後頸有點涼,他舔了舔嘴唇:“冷冰冰的,不多說話,喜歡穿一身黑?”
錢少爺很驚奇:“一字不差!小公子與那位相識?”
謝眠咬著後槽牙,咬得牙根有點兒發酸,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小花園拐角處種滿了竹子,竹竿縫隙間,影影綽綽地有兩道人影往這邊走來。
其中一道偏矮偏胖的應當是錢老爺,另一道頎長黑影謝眠可太眼熟了,他低聲問:“是在那邊走著的麼?”
“誒?”錢少爺眼睛有點不好使,他踮著腳伸長脖子張望了半天,一拍手:“對!是我爹和晏公子呢!”
他當即伸手招搖,大聲嚷嚷:“爹!”
謝眠沒來得及拽住他,深吸一口氣,在那兩道人影即將穿過竹林時,從袖裡乾坤翻出來了一張漂亮精致的半臉麵具,又在千鈞一發之刻成功戴到了臉上。
還沒放下手,那頎長黑影穿過竹林,視線遙遙落在這邊。
落在了謝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