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怎麼回事,從之前開始,就有些怪怪的。
“那那——”月嗣又叫她的名字。
這次他叫的格外清晰,格外纏|綿。尾音悠長,就像是落在半空中的羽毛。
後麵沒有地方可退,後背已經抵住了石像,房間內空空,月嗣牢牢抵在她的麵前,他的影子幾乎完全遮住了她。
“為什麼看外麵?”他冰涼的手指落在她的臉頰,像哄孩子似的輕柔問她,“為什麼不看我呢?”
這還用說嗎?
尤那已經開始思索,是否需要高聲呼喚埃爾伯特,這家夥現在實在是太不正常。
她現在相信埃爾伯特的話,月嗣確實在私下裡做了什麼,這個距離下,他身上飄散出的血腥味清晰。還有前段時間態度微妙,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話也越來越少的神明。
月嗣究竟做了什麼?
“看看我,看著我。”月嗣的金色睫毛低垂,輕輕將尤那的頭轉過來,湊近她的眼睛,與她四目相對,“看我,你覺得我有什麼變化嗎?”
他的語調溫情,冰涼的指腹輕柔的遊走在尤那的眼尾,臉上的笑意輕柔。
“好遲鈍啊,那那。”
“難道認不出我嗎?”
尤那緩緩睜大了眼睛,眼前的人的語調忽然變得格外熟悉,這種溫和而包容,尾調總是帶著歎氣般的笑意的聲音,熟悉的讓人想要落淚。
“你……”她睜圓眼睛,仔細看著麵前的人,每一寸,從發絲,到眼角的弧度,到唇角的上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每一分,都很熟悉。
“什麼怎麼回事?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啊。”他微笑著,然後又垂下了眼,“是太久沒有見麵……難道你認不出我了嗎?”
尤那驚愕,不自覺喃喃,“什麼時候……”
不,絕不會是從遊戲開始時,千秋就在這具身體內,千秋她再了解不過了,哪怕是他想裝成不認識她,哪怕是千秋格式掉自己的記憶,隻要是千秋,她就絕對認得出。
遊戲剛開始時的月嗣,絕對不是千秋。
但現在這個,這感覺……
尤那能感覺到,這確實是千秋。但同時又有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在這具身體內的?
尤那一把抓住月嗣的頭發,抓著他的發尾,讓他低下臉,月嗣露出苦惱的表情,卻依舊順從低下頭,任她打量。
“一開始就是啊。”他企圖狡辯。
“胡說!”尤那不等他說完,就急匆匆的打斷他,挑高了眉毛,“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現在可以確信埃爾伯特口中的“聖子最近不太尋常。”他絕對私下做了什麼,恐怕和他身上的血腥味也有關係,難道是什麼奇怪的……
“好吧。”
被她這樣毫不留情的打斷,月嗣的眉毛低垂,露出軟弱的神情,“其實,是神降儀式。”
“神……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詞彙,從口中說出時略有晦澀。
月嗣解開白色長袍,露出內裡的黑色緊身衣,高領卻無袖,勾勒出青年的青澀卻形狀流暢的身體曲線。
尤那終於知道血腥味從何而來。
緊身的材質下,顯而易見的能看到繃帶的痕跡。
“稍微付出了一些小的代價。”月嗣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讓神明寄居在我的身體。”
小的代價是指活挖自己的心臟嗎?那他現在的狀態究竟是死亡還是活著?
尤那驚訝的說不出話。
月嗣抓住她的手,落在胸口,“感受得到嗎,感受得到我的代碼嗎?那那,我是千秋啊。”
代碼,混亂又崩潰,就像是他這個人一樣。
確實是千秋的代碼,病毒的本質,一觸碰到,就覺得似乎有電流從掌心流過,帶來微麻的發澀感。
“你是千秋……神明呢?”還有月嗣,又去了哪裡?尤那都有些混亂了。
“是因為糅雜的東西過多,才讓那那你都沒認出我嗎?”月嗣咬唇,下唇很快清晰顯出深深的咬痕,“神明在我的身體內呢,把我們當成一體的吧。”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的信仰,就開始崩塌了。”
他纖長的睫毛神經性的微微顫動,蒼白著臉,眼尾卻浮現紅暈,眉尾低垂,顯現出又癡迷,又瘋癲的神色。
過去的十幾年,他是怎麼樣的聖潔,怎麼樣的虔誠啊——
像苦行僧一樣度過的歲月,徹夜徹夜的在神殿內祈禱,對人世間的任何感情都心無波瀾,懷著悲憫仁慈,一天天的虔誠修行。
但這一切,都在見到尤那時轟然崩塌。
信仰也好,過去的生活理念也好,未來也好,戛然而止。
隻一眼就洶湧澎湃的愛意,瞬間毀滅了一個朝聖者的聖潔。
他不明白這股愛意從何而來,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一直蔓延,蔓延,覆蓋到他的口鼻,強烈的愛意讓人瘋狂,令人窒息。
他要贏,他絕對要贏,絕對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
愛意的另一麵是瘋狂,哪怕毀滅掉自己也無所謂,月嗣向神祈禱,希望神能夠拯救他,讓他獲得所愛或者死去,他不能容忍自己這樣肮臟卑劣的存在了。
他簡直厭惡自己,卻又控製不了自己,像個飛蛾一樣的停留在尤那的身邊。
神啊,賜他死亡吧,他無法再這樣活下去了。
最終他開始研習禁術,如果他自己做不到,借助神的力量,能不能獲得尤那的心呢?隻要嘗試嘗試就好,失敗也不過一死,失敗就可以擺脫現在這樣的狀況了。
他成功了。
神降臨在他的身上。
與神融為一體,感知到神的存在與記憶時,他差點笑出了聲。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
他笑的眼淚溢出,瘋狂抓住自己的頭發。
無所謂,都無所謂。哪怕是死亡也好,哪怕是已經獻祭出自己的存在也好,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他贏了,用自己的死亡換來的這份記憶,隻要有這記憶,他就贏了。
“神明的記憶,以及屬於月嗣的愛意,拚湊成的千秋。”
“難道你認不出我嗎,那那。”他的目光繾綣。
組成千秋的沒有彆的部分,就隻有與她的記憶,以及瘋狂而洶湧的愛意啊。
她現在這副遲疑的表情是因為什麼,啊啊,是因為他的記憶是嗎?隻要過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他就可以完全的將月嗣這個存在毀滅。
哪怕現在主要控製著身體的是月嗣的意識,月嗣仍舊這樣無所謂的想。
是因為過去沒有相處過,沒有過深的記憶吧,月嗣讓她感覺陌生,這個部分已經不需要了。他會想辦法剔除掉。
要變成那那更喜歡的模樣。
麵前的人目光溫柔,冰藍色的眼睛漾出幾乎能夠將人溺死的情意,像是清澈見底的湖水。
尤那怔怔的注視著他。
這確實是千秋……但是……
說不上來。
他又湊了過來,尤那下意識的伸出手,卻觸碰到了他的胸口,他立刻露出吃痛的表情,眉頭微微皺起,麵色蒼白。
差點忘了,他現在的狀態——
尤那又慌忙收回了手
“是因為討厭我嗎?那換個存在和你對話吧。”他凝視著她的眼睛。
儘管隻在分秒之間,尤那卻能感覺到,麵前的人似乎發生了變化,他冰藍色的眼睛泛起琥珀色的旋渦。
不,不對。
麵前這個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她的,似乎已經不是月嗣。
“……”是神明。
明明月嗣是短發,但是這個距離下,她卻隱約能夠感覺到,有冰涼的發絲垂落在她的身上。
柔順的,冰涼的蜿蜒,隔著衣服卻能清晰的感受到。
是長發,是屬於神明的長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尤那注視著麵前的麵孔,麵前的臉是熟悉的,但是神態已變化。
像是兩張臉在一張臉上重疊了一樣。
月嗣在笑,但尤那卻能感覺到,在他如同麵具的表情下,那屬於神明的神色。
沉默,滯澀,眼神複雜。
簡直就像是俄羅斯套娃。
而且,不是一層一層套著的,她分明能在麵前的人身上感受到兩個存在。
月嗣說他是千秋,但能感受到的,隻有他和神明那鮮明的人格,千秋反倒像是沉睡了一般。至少千秋從來不會這麼惡劣。
“那那,我真的很想見到你,已經很久沒見麵了。”月嗣用接近千秋的語氣說話。
不是一樣的臉,但神色和表情,細微處,就連說話時習慣微微下垂的眼瞼,還有嘴角的弧度,都是相似的。
已經混亂了。
說話的是月嗣,能透過他的眼睛看到的是神明,還有什麼?
現在的狀況是什麼?
“我好想再碰碰你——”
月嗣的語調繾綣,聲線帶著停頓的微啞,在彩畫玻璃的切割下,陽光刺眼又明亮,像是一圈光暈般落在他的側臉,將那屬於月嗣的臉都模糊。他的語氣已經變得全然像千秋了。
“想過去那樣碰碰你——”
他冰涼的手指攪動她垂落在鎖骨上,因為微微的顫抖而搖曳個不停的紫發,將滑落的紫色長發挽到她的耳後,冰藍色的眼睛湊近,幾乎抵在她的麵前。
敏|感的眼球似乎已經能夠感受到金色睫毛的扇動。
他說話時帶動的氣流,按住她肩膀的動作,逆光下,抬起眼隻能看到他顏色淺淡的嘴唇,一分一合的輕語。
“就像是我們還在貓刀的掌機內時那樣。”
尤那頓時從這對峙的氣氛中感受到了異樣。
“什麼……什麼意思?”
她嘗試撐起身體,但月嗣已經湊了過來。
蒼白的嘴唇,溫度果然也是冰涼的,輕盈的湊近她發紅的耳根。
月嗣用輕柔的力氣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抱起,抱到神像的膝蓋上,然後湊了上來,尤那能夠感覺到,看不見的神明的長發,也輕柔的垂落在她的身上。
究竟是月嗣,還是神明?
耳垂被舔舐,同時濕漉漉的吻也落在了她的眼瞼上,再這樣下去……尤那咬牙偏了偏頭,撐住石像的膝蓋,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手腕上卻忽然被神像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