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還有第三種說法。”旁邊人道,“說你們為了騙軍餉,軍中交戰有損,可以向朝廷多支軍餉。”
“啪”的一聲,杜雲期一掌拍在桌子上,臉已經氣得通紅,“放屁!”
“都是傳言,少將軍不要生氣,不過……因為少將軍平安歸來,好像更印證了假敗之說,因此流言更甚。”
“我活著回來反倒是錯的了?”杜雲期凜然抬眼。
“少將軍彆急,隻是有人借你歸來而故意造勢,將軍切莫自亂陣腳。”
杜雲期緊緊握拳:“你們要信這些話嗎?”從掉崖時間看此事應當不是眼前人所為,但他情緒有些激動,往前一步,直盯著那簾後人,“你信嗎?”
那簾後的人似乎是換了個姿勢側躺著,並沒有回話,隻是擺了擺手。
旁邊人說:“督公已了解,少將軍請回吧。”
杜雲期不動:“你讓我同行究竟是何意,是監視我嗎,回京後你要怎麼做,你會趁機治杜家的罪嗎?”
依舊沒有回話。
他又往前,那旁邊人不得不伸手攔住了他。
他停住,憤恨道:“你到底要乾什麼,要殺要剮給個痛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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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屬做了送客的手勢。
杜雲期隻得後退,臨出門時又回頭:“我萬死亦無畏,可如果你推波助瀾讓杜家身陷囹圄,我一定……”
簾子微動,那人起身了。
攔他的人放下手,而杜雲期站在門邊惶惶未動。
那人坐起,似乎是向這邊看來,低沉的聲音幽幽道:“一定怎麼樣?”
熟悉的聲音,語氣卻疏離陌生,杜雲期愣了一下,好似失了力氣,輕聲道:“不會放過你。”
然後轉身往外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方才那些話縈繞於耳,讓他感到憤怒羞辱,而簾後人又叫他心生莫大悲意,他在桌邊靜坐,不覺紅了眼眶,一行眼淚滑過。
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頭,看一個人的身影走過,挺拔的身形,透過屋簷的燈影,能看清他身上披的大麾。
那身影仿佛在門邊停留了一下,杜雲期起身緊緊盯著那影子,手上攥緊又鬆,在他邁步往門邊走時,那人影已是走了過去,沒留一絲痕跡。
片刻後有人來敲門,送進來一個暖爐,說:“少將軍肩上有傷,今日下雨,恐傷口犯痛,將軍可用暖爐暖一下。”
來人放下暖爐就走了,杜雲期眼角的淚還沒散,他盯著這暖爐,身軀輕顫。
天亮後繼續趕路,一路如常,督公沒再找過杜雲期,而杜雲期在隊伍中間,抬眼能看見華蓋馬車,也沒本事再逃走。
京師越來越近,部將們越來越擔心:“他還不動手是什麼意思,馬上就要到了。”
“難道他真的敢進了城再動手,這麼明目張膽嗎?”
“沒準他就想等進京動手,震震朝堂呢。”
但現在是跑也跑不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進城門後,武將卸甲,兵刃皆收,華蓋馬車叮叮咚咚前行,未有半點停留,有人過來稟報杜雲期:“督公有事,便不相送了,請少將軍自行回府。”
杜家雖不怎麼來京師,但身為宣朝功臣,早年禦賜宅院,他們在京師有自己的府邸。
杜雲期錯愕:“讓我回府?”
“是,少將軍近日可稍作休息,待大將軍到達,屆時再詳議。”
幾人都鬆了口氣,而又詫異:“他就這樣……放了我們?”
既讓他們回將軍府,總不能還派人暗殺吧?
入府邸便等於知會朝堂,少將軍抵達京師,現在想明目張膽要他的命也沒那麼容易吧?
他們仍不知那督公打的什麼主意,但起碼暫時是安全的。
比起邊塞荒涼,京師熱鬨了許多,杜雲期上一回來還是八年前了,那時還是孩子,但這再熱鬨,他也無心去看,等父親到達的這幾天,他憂心焦慮。
杜家與當朝太
() 傅交好,他來到後於禮該去探望,但杜家現在有“罪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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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期搖頭,誰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管怎樣,鏟除奸臣為我等之願。”大將軍定聲道,“千萬不要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我知道。”
“此人脾性不定,雖然埋伏之事可能與他無關,但不知他會不會趁火打劫,索性以這個理由將我們定罪。”大將軍略略擔憂。
他曾聯合眾臣上書彈劾過穆督公,但那折子最後直接落到了督公的手裡,他甚至還當眾辱罵過他,當時這位穆督公乘著轎子,就正好從旁邊經過。
可能因為平日杜家軍鎮守邊塞鮮少回京,又因為一直戰功赫赫,那位想找茬也不好找,沒有後續,他一直安然無事。
但那個狠戾之人,不可能不記恨他。
本就與他有公仇私怨,現下自己兒L子竟也與他有糾葛,杜大將軍憂心:此一行隻怕凶多吉少啊。
但既然來了,稍作整頓休息,便該進宮了。
大清早,有轎子等在府邸外,他們乘轎入宮,大殿之中百官皆在,皇帝在龍椅上正坐,杜雲期暗暗巡視了一圈,沒看到穆程的身影,龍椅之側帷幔浮動,有黑色衣擺,那人不露麵,還是在簾後聽著。
先是問當時情況,還如前幾日一樣,大將軍所言與杜雲期完全一致,至於兵敗斷後之事,就由杜雲期陳述。
陳述完,聽那太傅道:“朝中質疑你們假意戰敗不無理由。”他慢慢說來,差不多還是外界流言那些話,這些疑問杜雲期前幾天在跟穆程訴說時就已經聽到了。
“雲期。”太傅與杜家關係較好,一向如此稱呼,此時場合本應該呼其職,但他仍用親昵稱呼,大概也是向眾人明確表示他與杜家走得近,“其實你平安歸來也是眾人疑惑的關鍵,你說你的確受過很嚴重的傷,可有什麼證據,如果有,我想,也有助於打消疑慮。”
杜雲期道:“我曾摔傷腦袋,失憶眼盲,胳膊險些廢掉。”
“可是我觀你眼睛視物沒什麼問題,也並沒有不記得什麼吧?”
“已經好了。”
“那你還有什麼證據?”
杜雲期思量片刻:“我的肩上還有箭傷疤痕。”
“是嗎?”
“不信你們看看。”他邊說著話,邊解領口扣子。
一眾人伸長脖子看過來。
那帷幔之後,忽有一聲低沉輕笑。
眾人立即看向堂上,杜雲期停住手,抬眼。
但聽簾後人道:“行軍作戰身上有些疤痕不是很正常麼,如何能證明就是這次受的傷?”
杜雲期眼中一絲不可思議閃過,蹙眉低頭,悄悄捏緊手。
杜大將軍憋住一口火氣:就知道他會刁難!
他拱手欲說話,卻聽那簾後人又開口:“要證明他受過重傷,又有何難?”
太傅道:“督公有辦法?”
衣擺浮動,帷幔被掀開,那身披大麾的督公緩步走了出來,目光掃過一眾人:“我能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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