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臣一品地下停車場。
一輛深藍色的捷豹旁, 緩緩出現一雙黑色麂皮的高跟長靴。
來人一身白色貉子毛編織皮草外套,一雙長腿隻簡單傳了條緊身襪, 配上一雙高到大腿的高跟長靴,高挑又時尚感十足。
光看打扮和女人精致的妝容,甚至會讓人有看到電影明星的錯覺。
正是艾喻。
艾喻輕輕按了按車鑰匙, 捷豹的車前燈閃了閃,車門傳出解鎖聲。
她打開車門,坐上車不到兩秒,強而有力的引擎聲傳來, 藍色捷豹絕塵而去, 空曠的停車場內偶有刺耳的摩擦聲傳來。
車內,艾喻一手握著方向盤,一隻胳膊擱在窗邊撐著腦袋,看起來輕鬆又愜意,似乎完全沒將儀表盤上已經超過預警線的數字放在眼裡。
久違的推背感讓艾喻勾了勾唇, 看上去愉悅極了。
她性子懶, 能坐著就絕不站著, 開車耗神耗力, 再加上克裡斯的介入, 這麼粗略一算,都有幾十年沒開過車了。
整個莊園的人都隻道艾喻不想開車, 卻不知道, 隻是克裡斯不讓她碰車罷了。
想到克裡斯為了杜絕自己偷偷開車, 竟讓人把所有車都挪到了莊園外的停車場, 艾喻笑意更深,突然有些想念那個被自己開車開吐了的膽小鬼。
今天時間太早,身上又帶著任務,艾喻就沒叫小李,找江叢燦拿了車鑰匙便出門了。
江叢燦被她敲醒時臉上還掛著朦朧的睡意,睡眼惺忪地將車鑰匙甩給艾喻,轉身又躺倒在床上。
一係列動作和常人一般無二,哪還有一絲半點平日裡的高高在上。
大都市沒有所謂的夜晚,淩晨五點的上海已經偶有車輛駛過,路麵並不算空曠。
艾喻卻硬生生將油門踩到了底,像是長了十八隻眼睛,左右穿行於各個車道,巧妙地避開一輛有一輛汽車。
當然,這得益於她眼觀八方的探知力,而不是她魯莽的開車技藝。
從湯臣一品到田子坊,艾喻僅用了五分鐘。
為了隱蔽,金陽會左右兩派將地點定在了角落的暗巷,方圓幾裡不見人影。
艾喻下車,不緊不慢走到胡同口。
巷內戰況十分激烈,還未走近,慘叫與謾罵聲便已傳入耳中。
這邊艾喻剛來到巷口站定,包裡的手機便震動起來。
艾喻掏出手機,看著屏幕上的“左和”二字,緩緩勾了勾唇,接起電話時,臉上卻已滿是焦急之色,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些,“左警官?你到了嗎?他們打起來了!我在巷口等著你呢!”
“我到了,你在哪?”
左和的聲音在漫天的叫罵聲中顯得有些蒼白,艾喻瞥了眼遠處路燈下快步走來的黑影,眼裡透出一抹狡黠,“我看到你了,這邊!”
一邊說著,艾喻踮起腳尖,朝他招了招手。
左和跑近,看清艾喻的裝扮後下意識皺了皺眉。
穿成這樣,在淩晨五點出來買早餐。
彆說他是個警察,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會起疑。
隻是來不及質疑艾喻,胡同中不斷傳出的嘈雜聲立即吸引了左和的注意。
他對艾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俯身,向胡同口的牆邊靠了靠,斜眼正好能看到巷內的情況。
胡同內,一個黃頭發的小混混用儘全身力氣,揮動了手中的棒球杆,狠狠砸在另一人的脊背上。
那人發出聲悶哼聲,隨即倒地。
那人身後上演著無數類似的場景,左和睜大雙眸,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所看到的。
像上海這樣的城市,彆說是他,就是比他老一輩的刑警也鮮少看到這樣的場麵。
左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不再躲藏,給艾喻打了個“快走”的眼神,便立即掏出彆在腰間的槍,走進胡同。
艾喻雙手環胸,在左和轉過身的一瞬間,臉上的懦弱和害怕儘數褪去,恢複了平日裡的高傲,甚至還有絲作壁上觀的味道,看熱鬨不嫌事大。
陷入亂戰中的眾人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左和這個不速之客,直到“嘭”一聲槍聲響起——
纏鬥中的眾人聽到槍聲一愣,離得稍遠些的甚至以為是對方的人帶了槍,還在大聲嚷嚷著,“媽的誰他媽的帶槍了?說好的不帶槍械,你們這群小人!”
“彆動!”左和大吼出聲,雙手合十,將槍口對準麵前離得最近的兩人,“警察,放下手中的武器!”
一聽到“警察”二字,巷內氣氛明顯變了。
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哪會見到警察就束手就擒,眼看這突然冒出來的警察形單影隻,腦中甚至有了乾掉左和的想法。
左和對眼前這群混混的眼神並不陌生,危機感驟然升起,他有些猶豫,雙手緊緊握著手/槍,暴露出他此時的緊張。
遠遠看著的艾喻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臉上卻悠悠漾出抹笑容。
這個左和,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她很懷疑僅憑一腔熱血,他是怎麼坐上刑警隊隊長這個位置的。
不過就這個智商,也難怪倉鼠潛伏在金陽會這麼多年都無法將這群亡命之徒一網打儘。
氣氛有些僵持,巷中全無剛剛的熱火朝天,轉而一片寂靜,仿佛在下一秒,慘案便會發生。
艾喻看了眼手表,像是聽到了什麼,耳朵突然抖動一瞬。
差不多了。
艾喻轉過身,緩緩離開小巷。
不遠處悠悠傳來幾道刺耳的警笛聲,隨之而來的,是左和兜裡嗡嗡作響的手機鈴聲。
時間剛剛來到五點半。
左和自然也沒有錯過熟悉的警笛聲,他心中疑慮,麵色卻不顯,沉著開口,“你們已經被警方包圍了,放下手中的武器,麵對牆蹲下,雙手舉過頭頂!”
顯然巷中一群人也聽到了聲音,此時聽到左和的話,最後排的幾個小混混立馬轉身準備從胡同另一頭開溜。
沒走兩步,巷口處卻突然傳出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身著白色皮草外套的高挑女人出現在巷口。
幾個小混混隻愣了半秒,猛地往前衝去。
一個女人而已,穿成這樣就不太能是警察,更何況踩著個高跟鞋,就算是會點功夫的便衣,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換句話說,幾人根本沒將突然出現的艾喻放在眼裡。
艾喻倒也沒打算攔,連續三個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她隻當沒看到,卻在第四個人經過時,猛地伸出手,準確地擒住了第四個人的胳膊。
肢體接觸上的那一秒,艾喻下意識皺了皺眉。
那人一愣,顯然沒料到艾喻會突然出手。
他反應極快,立即側身一閃,甩脫艾喻的手。正欲再跑,艾喻卻又勾起腳,準確無誤地絆住他的小腿。
尖銳的鞋跟讓那人吃痛地皺了皺眉,眼神變得狠戾起來,正想出手,巷口邊突然出現幾個身著製服的警察。
幾人遠遠地便看清了狀況,上來便不由分說地擒住那人,那人力氣再大也不是幾名年輕警察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製服在地,被拷上了手銬。
掙紮間,男人口袋中不慎掉落出一個黑色皮質錢夾。
艾喻眼神一頓,趁幾人不注意,飛快上前,將錢夾往後一踢。
錢夾應聲滑至小巷一角。
巷內警察越來越多,艾喻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樣,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正好來到角落的錢夾旁邊。
她狀似不經意地蹲下身子,以迅雷之勢撿起錢夾,放進包裡。
做完這一切,時間已過去兩分鐘,混亂的場麵已經被徹底控製住。
艾喻甚至來不及脫身,剛剛幫艾喻解除危險的一位男警察走過來,對她點了點頭,“你沒事吧?”
“沒事,”艾喻感激地笑了笑,“剛剛謝謝了……”
“艾小姐。”
艾喻一頓,抬頭看向男警察身後的左和,臉上展露一抹笑容,“左警官。”
男警察左右看了看兩人,最後視線停留在左和身上,“你們認識?”
左和朝他點點頭,待男警察走後,才重新看向艾喻,“你怎麼還沒走?”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剛剛已經提醒她快走了。
“我是準備走,”艾喻摸了摸鼻子,看起來有些心虛,“但我……不太認路,剛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
天已經蒙蒙亮,路燈突然熄了,原本昏黃的燈光驟然消息,艾喻精致的妝容在自然光下變柔和了些。
左和恍惚一瞬,又很快回過神,他皺了皺眉,“行了,趕緊回去吧,以後天還沒亮彆到處亂晃了,剛剛這種情況,你萬一被這些人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艾喻忙不迭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反而讓左和有些不放心。
頓了頓,左和歎了口氣,“你怎麼出來的?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不用,”艾喻擺手,掩飾般地笑了笑,“我的車停在路邊呢,剛剛就是沒找到車才又繞回來的。”
左和點點頭,恰逢身後傳來呼喊聲,他不再糾纏,“那行,你回去吧,我去忙了。”
艾喻笑眯眯點頭,目送左和走遠才緩緩轉身準備離去。
隻是剛走開沒兩步,又突然回過頭,看向剛剛自己絆住的男人。
男人沒有看她,臉上卻閃過一絲焦急,和剛剛麵對艾喻時的狠戾不同,更多的是對眼前狀況的焦躁感。
男人的臉和腦海中倉鼠的臉漸漸重合,正是同一個人。
按照她在左和身上看到的畫麵,倉鼠不僅參與了此次鬥毆,還是此次鬥毆中僅剩的四個未被警方抓獲的幸存者之一。
按照原本的軌跡,倉鼠不會被抓,是因為左和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放出了倉鼠,偽造出沒有抓獲倉鼠的假象。
眼看漁人碼頭交易在即,倉鼠此時作為警方唯一的臥底,左和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被關押進牢。但左和不知道的是,駱榮鎖定的目標正是這未被抓獲的四人。
駱榮認定,能在警方的層層包圍中逃出的人,一定就是一直在和警方暗通款曲之人。
而這,就是導致倉鼠死亡的直接緣由之一。
要救倉鼠,艾喻自然要改變事情原本的發展軌跡,其中第一步,就是要保證倉鼠在這次鬥毆中被警方抓獲。
這也是她剛剛阻止倉鼠逃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