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艾喻知道自己無儘的生命是因為司命後,她總會下意識想起記憶裡那個眉眼輕佻的畫手。
聽到司命的名字,艾喻明顯來了興趣,眼神裡也透露出一絲好奇,“司命為什麼犯規?”
儘管艾喻並不能完全理解“虛無”的含義,但光是江叢燦口裡的上千年,她就忍不住有些膽寒。
江叢燦抿唇笑笑,身子微微後傾,後背在柔軟的沙發上又下陷了一些。
“他啊……就是感情太豐富了些。”
江叢燦剛成為司中時,司命就已經是司命了。
幾千年來,風師雨師都已經換過數十人了,就唯獨他和司命,從未看到過解脫之日。
後來江叢燦才知道,風雨兩師相對司中司命來說隻是附屬職位,兩人生前的善與罪也沒有他們重,所以不論是他們接受的受審者和任務,都相較而言簡單不少。
隻有生前有過大罪,才會淪落到他和司命這種境地。
就好像江叢燦,成為司中是因為僅憑一己之力改變了上下幾千年曆史的走向。
而司命……
聽說是因為插足了人類的起源。
江叢燦也隻知道個大概,儘管四神中他和司命接觸最多,但他本身性冷,也不愛多管閒事,對彆人的事不感興趣。
隻是司命還在時,最大的惡趣味便是逗弄成天板著個臉的江叢燦,無意間總會提到一些自己的事,這才讓江叢燦對司命生前的事有了些了解。
司命此人,生前就愛肆意妄為,成為司命後也是如此,做事從不顧忌規則,隻要他覺得這件事是對的,就是天王老子都阻止不了他。
更何況,司命已經成為了“天王老子”。
江叢燦印象很深,當時司命正在審判一個女人,司命經常會在江叢燦耳邊念叨有關那個女人的事。
大幾百年過去,司命玩世不恭的語氣卻仍言猶在耳。
“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一個樣,口是心非,正話反說,哦,再加上一個翻臉不認人。可我今兒遇見個不一樣的……”
“既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小女孩那樣偽善,又不像那種大剌剌的呆瓜;冷酷裡帶點人情味兒,死板中又帶點小機靈,不耐煩的時候竟還有點可愛,我可真是太滿意這次的審判者了哈哈哈哈。”
說這話時,江叢燦正在看書,隻冷冷瞥司命一眼便重新埋首於書中,根本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畢竟司命每次遇到感興趣的人便是這副德性,江叢燦見怪不怪,他甚至沒有記住這個受審者的名字。
隻是漸漸的,司命的情緒開始隨著受審的那個女人波動時,江叢燦才終於注意起這次的受審者。
有時司命興高采烈地跑來告訴他,“你猜怎麼著!盼盼女扮男裝參加科舉時寫了一篇策論,角度刁鑽不說,還全是不帶臟字罵人的話,結果居然中舉了!”
“我都讓她彆折騰,萬一中舉了身份就藏不住了,她非要去,說什麼寫一篇罵人的策論一定中不了,哪知道人家考官看她文章裡這麼愛罵人,怕不給中以後挨罵,竟然給她中舉了哈哈哈,這下盼盼可真是騎虎難下……”
有時司命會好幾天無精打采的,江叢燦也不問,直到司命自己憋不住,委屈巴巴地跑來找他訴苦。
“你說都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她怎麼還能無視世間亂離怪神之道呢,當著我的麵說沒有神就算了,人家在那祈雨,她還跑去拆人家台,說祈雨是無稽之談。”
“明明跟我說說我就能叫雨師給降點雨的,她就不乾,我感覺盼盼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甚至都不願意承認我的存在,更彆說受審任務了。這眼看著時間都過半了,她還連第一個任務都沒完成呢……”
通過司命每次斷斷續續的描述,江叢燦對司命口中的“盼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當時那個時代,聽上去倒的確像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
隻是江叢燦沒想到這個盼盼對司命造成的影響,比他想象得還要大,大到司命竟願意為了她,被關入虛無上千年。
為了一個連第一個任務都沒有完成的受審者觸犯規則,這並不在江叢燦的預料之內,也許也不在司命的預料之內。
江叢燦隻記得那一天司命突然找上他,讓他在自己被關入虛無後照料一下盼盼。
江叢燦那時剛找到一個受審者趕著出門,聽到司命的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事,“你要乾什麼?”
司命一向不正經的臉色顯得尤為平靜,隻微微歎了口氣,“盼盼快死了,幾天前我偷看了她的未來,就在今天,會被當朝宰相秘密處死。”
“所以呢?”江叢燦皺眉,甚至來不及斥責他偷看受審者命格之事,便開口提醒道,“隨意插手受審者生死的後果,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啊,”似乎是被江叢燦的嚴肅逗笑,司命恢複了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但我不想讓盼盼死在我麵前。”
“她隻是個普通人,”江叢燦瞥他一眼,“或早或晚,總有一天會死的。”
司命擺擺手,煩躁地瞪江叢燦一眼,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我難道不知道嗎!我就是不想讓她現在死不行嗎!以後她死不死反正我在虛無裡我也看不到。”
見司命似乎已經下了決定,江叢燦也不再勸阻,看了他半晌才幽幽出聲,“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受審者陷入虛無一千年,值得?”
“當然值得,”像是回想起什麼似的,司命臉上露出抹罕見的溫柔笑意,“隻要她想,我能把我的一切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