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女審官(二)(2 / 2)

張藥扯著自己脖子上鐵鏈,一把把玉霖拽到了身邊,“拿出來,我幫你!你那什麼草台公堂,我跪了就不是草台,你告訴我怎麼做,我配合你。”

玉霖沒回答,張藥對自己有些無語,她都點明了她要問的是男人的“淫罪”,都是乾司法的,雖然他的勾當不乾淨,但他也都兢兢業業地乾了這麼多年,即便她不說,他張藥難道不清楚她設的什麼局嗎?

想到此處,他一把奪過玉霖手上的東西,揣入腰間。

與此同時,腳步聲迫至禁房門前。

張藥側頭,眼見刑部的司獄官宋飲冰帶著刑部差役破門而入,緊接著杜靈若像個球一樣被差役扔到了他的腳邊。

杜靈若抓著張藥的腿爬了半天才勉強爬起來坐下,抹了一把滿是汙泥的臉,轉頭對門外道:“趙尚書,這就是個誤會!是個誤會!誤會!”

從門外走進來的趙河明根本沒有理他,脫下身上的官袍,徑直走進到玉霖身邊,抖開官袍,一把裹住了玉霖的身子。

他原本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此時臉色鐵青。

杜靈若還再試圖解釋,然而沒說兩句,卻被趙河明打斷:“捆了。”

杜靈若忙晃起張藥的胳膊,“藥哥,你說話。”

張藥抬起雙手,摘掉玉霖套再他脖子上的鏈圈,一言不發,直接跪了。

杜靈若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喊道:“不是,哥你有病啊!”

趙河明也沒給張藥留餘地,擲下一句:“拿下。”

連衣帶人,抱起玉霖就往禁房外麵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留意踢到了地上的一個木具,趙河明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回頭看,盯死了張杜二人。

趙河明在內閣行走很多年,杜靈若作為代帝批紅的秉筆太監,雖不在頭幾把交椅上坐著,但內閣幾個老大人,多少都會給他幾分麵子,趙河明人年輕,資曆不高,平時自然待他更平和,杜靈若伺候批紅這麼多年,從來沒在趙河明身上看到過今夜這種要殺人的氣焰。

宋飲冰見趙河明有失控之虞,忙上來勸道:“尚書莫要氣,先帶小浮出去,這裡交給我,他們這樣對待小浮……”

宋飲冰也是趙河明門下出身,和玉霖同一年下場梁京的春闈,同窗亦同科,對玉霖一直很照顧。

玉霖下獄後,再也沒叫過趙河明“老師”,但對宋飲冰,一直還稱著“師兄。”

如今,宋飲冰看著玉霖身上的細鐐,再一看滿地的狼藉,幾乎起了要揍張杜二人的心,握拳忍下心頭的怒意,這才把話說完,“大人放心,我定不會漏掉這裡的一件東西。”

趙河明這才抱著玉霖轉過身去,誰知他剛要抬腳,卻聽那個正在配合就綁的“嫖客”說道:“門口有水,還有乾淨的囚衣。”

宋飲冰忙嗬斥道:“住口。”

張藥沒再說話,趙河明低頭掃了一眼門外的水盆和囚衣,蹙了眉。

“帶走吧。”

懷中人開了口,“我也想洗把臉,換身乾淨點的囚衣。”

趙河明沉默了良久,才應了一聲,“好。”

獄道上千百懸鈴伶仃作響。

趙河明抱著玉霖沉默地朝前堂走,正是人間的酷暑,天悶熱得厲害,獄道返潮,踩上去十分滑膩,趙河明已經走得很慢,但玉霖身上依舊很疼。

“王少廉已經押起來了。”

趙河明低頭看玉霖,試圖寬她的心。

玉霖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趙河明看著她冷漠的的樣子,想起了白日裡的一幕。

那時刑場上的血腥氣還沒有散去,張藥若如無人般地跪在台上,擦得正起勁兒,趙河明自己則要登車回刑部衙門。

關著玉霖的囚車從他的馬車前路過,囚車裡的人突然叫了他一聲。

“趙河明。”

下獄之後,她就開始對趙河明直呼其名,趙河明也認了,他不想身邊的人斥責她,因此沒有搭話。誰知她卻換了稱呼,喚他“老師。”

趙河明一怔,之前即便他不顧“為師者尊”,親自入獄照料過她,她也不肯對趙河明念一點舊情。

如今有了這麼一聲,趙河明竟顧不得尚有百姓圍觀,棄掉了自己馬車,示意隨從等候,自己扶著玉霖囚車,徒步跟隨。

“身上的傷,痛得厲害嗎?”

玉霖看著他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

囚車的速度太快,趙河明步行,幾乎有些跟不上,他索性撩袍追跑了幾步,“你想吃什麼,或者想見什麼人,老師幫你。”

玉霖抬起一雙憔悴而疲憊的眼,望著趙河明,“我想吃李公桃。”

“好,李公桃,我給你買。”

“親自送我,行嗎。”

“死囚刑前一夜……”

“老師。”

她打斷趙河明,“你為我破一次例吧。”

就這樣,整整一個下午,趙河明都在梁京城裡買李公桃。但因水害至漕運不通,除了大內,城裡已經很久沒見過李公桃了,趙河明帶著家人走遍了整個城隍廟,至直天黑夜禁將行,他也隻尋到一筐普通的白桃。

他原本很擔心,玉霖會失望。

但如今……

嗬嗬。

他自嘲一笑,好像不重要了。

他這個學生遠比他狠,狠到利用他的愧和憐,也完全無所謂。

“趙河明,暫緩我的淩遲吧。”

她還是對他直呼其名,“我要審王少廉。”

“你已經不是司法官了……”

“趙河明。”

她睜開眼睛,看著趙河明,“我以前做官的時候,就知道王少廉的勾當。”

她說完,對趙河明抬起手,“我手腕上這一副特製的細鐐,曾經在剛才那間禁房內束縛過無數女囚,這些女人當中,有的次日伏法於刑場,開不了口。有的得見天日後,又在羞憤之間,自戕於水井河流,我沒有人證,例不成而案不立,王少廉的行為,《問刑條例》中,至今也沒有刑名。如今,我能做人證了……”

她說著衝趙河明笑了笑,“我要用我自己做例,增修你和我一直修不了的《問刑條例》,我不要私刑,我要公法摁死他,我要《梁律》救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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