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筱心虛地乾笑了兩聲,反問道:“那我體內的魔珠若是抑製不住……你會聽你祖母的話,將我一釘子釘死嗎?”
魏劫很認真地想了想,轉頭看著小筱篤定道:“你不會成魔的。”
“為什麼、?"
魏劫懶懶一笑:“你的心裡沒有恨,如何成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小筱看轉移話題無用,隻能無奈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男人撩動著自己的烏黑長發,任著發絲在指尖傾瀉,漫不經心道:“難道你沒聽見附身魔看見我時說出來的話嗎?我是半妖體質,更易入魔,對於那些附身魔來說,是最好不過的宿主了。”
小筱知道魏劫說的是事實。
在原本的軌跡裡,他不僅會入魔,更成為魔道魁首,血洗四大派,並且妄圖打開陰司,害死了衛家滿門,挑起三界大亂
他的確很容易變壞
小筱知道,這非人力所能扭轉,因為這都是魏劫已定的命數,也隻有他順利入魔,她才可功成身退,不露痕跡地回轉二百年後。
他原本就是自己師父秘籍裡緬懷的師祖,卻是邪惡極了。
而她萬萬不可分一絲同情與他.
可是……她一直花用這個徒兒的錢銀,接受著他的孝敬與照顧。所謂吃人嘴軟,畢竟是師徒緣分一場,就算明知道他將來可能走回原來的軌跡,最後淒慘死去。她這個做師父的也該在徒兒受死之前,儘一儘為師的本分……
千方百計地找了些幫襯徒兒的借口後,她突然覺得心裡輕鬆了些,便給魏劫倒了一杯酒,先是親切安慰道:“我附了魔珠,你易成魔。這不是半斤八兩嗎?你這個徒兒都能做到狗不嫌家貧,我這個當師父的如何能挑挑揀揀?劫兒你不要多想這些沒用的……”
魏劫也不知是被小筱的話感動了,還是聽出了她暗罵自己人太狗,隻是莫測高深地看著小筱笑笑。
說完了場麵話後,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今夜那鬼醫之事,倒使我感觸頗多……”
魏劫接過酒,看著難得一本正經的小筱,挑眉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小筱斟酌著詞句,繼續道:“人這一輩子,萬不可忘了初心。比如那個鬼醫,哪怕他的初衷是想要治病救人,可一旦陷入執念,心思變得偏激,一步錯,步步錯……所以適不適合入魔,不是魔說了算,而是你說了算。天地之大,有什麼裝不下?你以後若遇到了什麼想不開的事兒,便去你想去的北冥吧。也許看了大鵬展翅,你的心裡亮堂,什麼魔都呆不住的。劫兒,你要記住為師的話。遇事不要行差走錯。冤家宜解不宜結,天大的仇怨,也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能解決的……”
魏劫看著小筱難得嚴肅緊繃的小臉,慢悠悠地將盛滿的酒杯遞到了她的嘴邊,語帶探究道:“師父,您這話裡,似乎還套著彆的話。可否說得仔細些,比如怕我踏錯了哪一步,捅死哪個人?”
小筱沒法說得那麼細,她就著魏劫的酒杯“咕咚”飲了一大口,想著自己究竟該怎麼含蓄提點而不露痕跡。
沒想到,魏劫卻看著她被酒氣熏染的紅豔豔的臉蛋,接著她的話,自是說下去:“其實我都懂,你之前一直變著法兒地哄攆我,就是怕我將來給符宗抹黑?畢竟我血統不純,容易惹人非議、。不然你為何對唐有術這徒孫,都比對我要好?”
嗯.….這個
小筱雖然愛騙人,但是卻不想來騙魏劫。
不過,天地良心,她今日可真沒有清理門戶的意思!
她剛想開口,魏劫卻用手指輕點住了她的櫻唇,薄唇勾起,沉聲道:“噓。此時月色正美,酒也夠醇,何必說那些掃興的話?今夜的邪魔妖怪看的也是夠了,不如月下賞美人,也算不辜負這良辰。”
小筱自問已經習慣了這魔頭的沒正經,可還是被他脫口而出的“美人”,撩撥得麵頰微紅,看著他目光炯炯一直盯著自己,她隻能勉強扭臉硬聲道:“不許賞我……”
魏劫卻笑著露出虎牙,半敞衣衫,露出健壯的胸腹,舒展腰肢,愜意半臥屋簷,紫眸星閃,對著小筱慢慢道:“我是說,你不要辜負良辰,不懂欣賞我這般絕色……”
這個……小筱被氣得差點滑下屋簷。
……若論美色,她自問是比不過這男人的魅色撩人,但他自誇美人,也是太不要臉了!
好吧,是她的一片好心錯付給了癩皮狗,至於這狗貨以後的死活與她何乾?
小筱被魏劫氣得起身就要下屋簷。魏劫笑著一把將她扯回,看著恩師氣鼓鼓的臉兒,又是低笑,等好不容易按住了氣包子,他才慢慢帶著淺笑,慢慢語道:“師父莫惱,是我賞你,行了吧?”
說到這,似乎為了表示他的誠意,他臉上的笑容漸退,變得一本正經了起來:“我雖然闖蕩南北,遊曆四方,可是見過最漂亮的姑娘,隻有靈山崔小筱……”
說這話時,他低頭與她挨得很近,近得小筱能嗅聞到他嘴裡淡淡的酒香,看得見他濃眉紫眸裡映著她小小的影兒……
其實這話,是她說才對。魏劫是她前後兩百年裡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洛邑城的美酒名不虛傳,酒味甘醇,恍如六月暖風,熏得小筱的臉頰更是紅暈了。
她一時竟然忘了該說什麼,隻是眨著大眼,與他月下默默無言,兩兩相望。
男色醉人,她手裡的小酒杯沒拿穩,咣啷啷在屋簷瓦片上不停滾動。
就在這時,屋頂似乎被人用竹竿狠狠捅了幾下,發出彭彭聲響,然後就是餘靈兒尖利狐嗓在下麵傳了過來。
“開了客房還不夠,非要跑到我的屋頂卿卿我我!你們在我頭頂肉麻來肉麻去的,叮叮咚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餘靈兒今日趁著小筱不在,本來打算在綿軟床榻上美美睡一覺。
誰知看病歸來的二人卻跑到屋頂上互相撩撥,惱得餘靈兒拿起屋外長廊裡的竹竿,使勁捅了捅屋頂。
一時間,師徒二人的宵夜酒局被一竹竿衝散。
小筱回到房間裡時,臉頰的紅色才算褪去。
還入魔怎麼辦?依著她看,這個混蛋早就色魔附體,一不留神,就差點著了他的道兒!
仗著自己的女魅血脈,隨時可以眼含秋波,毫無節操!
對著師父也能如此撩撥,難怪餘靈兒這樣山裡的妖精都看不過眼,直罵他該去練合歡宗!
就是不知,他私下裡有沒有撩撥過其他山頭的姑娘。
想起原來軌跡裡,他最後化身為半蛇,滿身鱗片的事情,也許就是上天看他喜歡憑借男色撩撥人,才會降此懲罰,免得他勾搭無知小姑娘。
餘靈兒甚是不滿地從床上坐回到椅墊子上,氣哼哼道:“乾脆去他的房間算了,何必又假惺惺回來?”
小筱瞪了她一眼:“想什麼呢?我去他房間住的那一晚,魏劫是去了唐有術的房間!”
餘靈兒的白眼都要飛到天際了:“你可得了吧!你們去看病時,我跟唐有術閒聊,問過他了。他說那一晚一直是他一個人睡,魏劫壓根就沒入他的房!”
小筱聽到這,愣住了,甚是顧不得搭理餘靈兒的譏諷之言。
歌聲魅人的那一夜,他居然一直沒有回房?那……他是去往了何處?難道是……去找他的母親了?
若真是這樣,小筱本來應該高興才對,因為他的人生總算是回了正軌了。
可是剩下的時間裡,小筱伴著地板上小狐狸的呼嚕聲,卻一直輾轉難眠。
這個時候,自己那騙子義父的告誡倒成了人生真諦。
以前自己在街頭不忍心騙人的時候,他總是擰著她的耳朵說:“你擔心他失了錢袋吃不到飯,怎麼不想想你自己快要餓死在街頭了!與不相乾的人同情,那是傻子白癡!”
現在這般也是如此,她若同情那個未來的魔頭,誰又同情被天罰劈成雞絲麵線的她?
如此一想,小筱便努力想些開心事。比如這次求醫沒算白求,因為斬殺了鬼醫,匡扶天道正義,胳膊上的傷也好了大半。
沒了手臂傷痛,人也可以睡得香甜了。快天亮時,小筱終於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實在有違修道之人練氣之道。
不過餘靈兒顯然看不慣她睡懶覺,吃完早飯後,本來在客棧前院看著小雞啄米,發呆舔舌頭的小狐狸,一路小跑地從樓下跑上來。
入了房門,餘靈兒帶著一臉的八卦搖醒了崔小筱:“醒一醒!我跟你說,有狐媚上門來找魏劫了!”
小筱睡眼朦朧,聽完了後隻是點點頭道:“既然你們狐族來人,你好好款待就是了。”
餘靈兒差點被氣出狐耳來,無奈地翻著白眼道:“不是我們塗雲山的狐族!是勾欄院的……狐媚!”
可惡的人族,怎麼老是拿她們狐狸說事,這個詞也是夠呸呸呸了!
這話終於讓崔宗主亂蓬蓬的小腦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她披上衣服來到了窗前,低頭一看,果然有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前。
小筱認得這輛馬車,當初差點誘惑她跳樓的歌女,就是從這樣的馬車上下來的。
想到這,她騰得轉身問餘靈兒:“那馬車上的女人去哪了?”
餘靈兒很是機警道:“那女人的丫鬟上來就打聽魏劫。我看那女子戴著幃帽,看不清臉,可是馬車牌子上寫的醉樂坊,一看就不是好地方。人家那儀態也比你魅色撩人。若她尋到了魏劫,隻怕你是要被比下去的。所以我便跟那女人說魏劫不在,已經出城了!”
餘靈兒如今浸染了俗塵人氣,也學會了狡詐圓滑。
其實魏劫壓根沒出城,而是吃完早飯,帶著唐有術去集市給賴床的崔小筱買鹵煮當早點去了。
小筱不解餘靈兒為何要虛晃這女子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