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靈兒卻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小筱道:“這還用問嗎?我母親讓我侍奉你,自然得替你長些心眼,魏劫可不像是老實人,我幫你看著,免得你被人始亂終棄……”
看來餘靈兒認定了魏劫與她有些貓膩。如今有如此撩人的狐媚登門,食君祿報君恩,她得替主人家看住男人!
狐族最恨男人三心二意,雖然崔小筱和魏劫也算是廝混,但是也得彼此忠貞,有始有終!
小筱這時才搞清小狐狸曲折心路。
她也懶得糾正自己和魏劫清清白白了,又問:“聽你這麼說,她怎麼還不走?”
餘靈兒搖了搖頭,問小筱:“要不,我去將她轟走?”
小筱深吸了一口氣,簡單梳理了頭發,便披上衣服,提起裙擺走下樓去,準備親自會一會這車上的神秘女子。
顯然那女子並不相信餘靈兒的話,一直坐在馬車裡等著魏劫回來。
當小筱在馬車外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正是魏劫的恩師時,一隻纖白細手撩起了馬車簾子,然後便是清靈似甘泉般的聲音響起:“你……是阿劫的師父?”
這聲音聽得心臟似乎被那隻纖細無骨的手按住,呼吸間似乎都被人控製了。
小筱伸手默默按住脖子一側風池穴,穩定了心神後,淡淡道:“不知尊駕找魏劫何事,可否讓我代為轉告?”
那女子隔著窗紗似乎看到了小筱按穴位護住本神的謹慎樣子,不由得發出歎息輕笑:“你的這法子……是阿劫教給你的吧?”
聽到她這麼說,小筱的心裡愈加篤定了這女子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不停用騙子義父的話提醒自己,可最後還是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咬牙道:“你若找他,他不在……洛邑城最近來了許多奇人,變得不太宜居,還請夫人明哲保身,暫時出城遷往彆處去吧。”
那女子又是一陣無奈低笑:“天下雖大,可何處又是宜居之地?姑娘,你叫我夫人,可知道我是誰?”
小筱試探道:“我們昨夜不是在王府見過麵嗎?”
那女子沉默了一會,問道:“此處人多口雜,不知姑娘是否能上馬車,與我尋個清淨之地詳敘?”
小筱算算時辰,魏劫他們也該買鹵煮回來了。
她既然沒忍住開了口,就好人幫到底,看不看能免了一場母子悲劇。
於是她又是身子比腦子先動了起來,毫不遲疑地便登上了那輛馬車。
坐在馬車裡的正是那日在酒樓處看到的長裙拖地的女子,此時她穿著一件華美錦衣,高梳雲鬢,麵上罩著薄薄輕紗。
小筱注意到,這女子妖嬈魅人的一雙鳳眼透著妖異的紫色。而這紫色看起來要比魏劫的眸色要濃鬱得多。
所以小筱先說道:“您……是魏劫的母親吧?”
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著崔小筱,聽她這麼一問,似笑非笑:“你竟然真的知道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出身才對,這樣,你也敢上車?”
小筱眨巴著大眼:“您……可知道魏劫更改自己的姓氏,從了鬼字旁的魏,就是不知夫人您更願意讓兒子從了哪個姓氏?”
聰明人說話,不必點透就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那女子淡淡道:“男人生於天地間,隻要是龍是鳳,就不會囚於池沼,必定能爭出一份響當當的名號,如此一來,又何必糾結他姓什麼?這都是無謂的小事。”
小筱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姓氏的確不重要,甚至是人是鬼都不甚重要。可是那個“鬼”若是入了心底,卻大不一樣。做人母親者,大抵都是期盼兒女成龍成鳳。龍有化雨保護人間的神龍,也有給人間帶來災禍的惡龍。就是不知夫人你對自己的孩兒有何期待?”
那女子似乎沒想到小筱一上來,就拿這樣的話來點她。
她微微一笑,終於慢慢解下了麵上的輕紗:“姑娘說得有道理,我雖然未能儘了母親的職責,與年幼的兒子被迫分離,可我的愛子之心分毫未減,自然也盼著阿劫能順利安康……”
女魅誘人,小筱看清了這女子的容貌,突然明白,原來最蠱惑人心的容貌並非眼波流轉,沉魚落雁。
而是當你一眼望去,便仿佛被吸入無儘的泥沼,不能受控地一路下沉,最後完全迷失了自己。
女魅思陵,美得叫人絕望,無法自拔……
思陵看著小筱瞟了自己一眼後,立刻按住脖子轉頭看向了轎子,不由得笑道:“怎麼?我這麼嚇人,你都不敢看我?”
小筱老實回道:“我生平有些好色,看見美色不分男女,都會忍不住看個沒完。夫人太美,我怕一時看癡了失禮。”
思陵被小筱的心裡話給逗笑了。
看來劫兒拜的這個小師父很是有些意思,看著年歲不大,可句句話都帶著機鋒,看起來也是維護著阿劫很緊的樣子,倒是有幾分為人師的樣子。
而且她也知道了昨日崔小筱帶著阿劫誅殺了鬼巷害人神醫的事情。
這個小姑娘的確有些過人的本事……
就在這時,小筱又問:“夫人昨日明明看見了魏劫,卻避而不見。為何今日又親自相見,是不是王府有什麼不便之處?”
思陵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現在寄身樂坊,若讓人知道他是我的兒子。我怕他被人恥笑。所以昨日在王府,便回避了一下。我來此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想看看姑娘你,另一個是想見見阿劫。不過見了你之後,我又覺得足夠了,不見他也罷……”
看來思陵對於分離太久的兒子,也是近鄉情怯,明明渴望一見,臨到頭來又心生退意。
小筱知道,這次思陵來見兒子,其實也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在二百年前原先的軌跡裡,應該是魏劫被認作殺人魔王,卻被愛才心切的璨王力保,替他壓下了數樁血案。
這份厚重人情,自然也讓魏劫領情,而後,璨王更是憑著魏劫異色的眼眸,找來了他的親生母親思陵,讓她們母子相認。
總之,在之前的軌跡裡,那位璨王成了魏劫的至交好友,而這母子都是王府的座上賓。
而今,因為崔小筱手刃了那附身魔,當著四大派的麵擋回了潑天臟水。靈山符宗的大旗不倒,正派的師徒二人不必承著誰的人情。
昨日夜宴,那三大派又搶去了師徒二人的風頭,倒是讓師徒二人從容而退,並沒有與那王爺做太多的交談。
這母子相認的戲碼便也無從開啟。於是到了這一世,從王爺牽線搭橋,變成了思陵自己來見兒子。
又因為餘靈兒的自作主張,思陵沒有見到魏劫,反而先見了崔小筱。
聽了小筱的話,她覺得這姑娘委婉的意思是不想讓她與魏劫相見。
雖然魏劫的血統不純,被許多人看不起,可是他到底也是衛家的後人。
若是從了心中鬼,那麼他這輩子可能都要因為頂著女魅的血統而抬不起頭來堂正做人。而現在她蟄伏在洛邑城裡,隻能入夜粉飾登場,靠著歌聲魅惑眾人。若是世人知道阿劫有這樣的母親,那他真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看到了阿劫的這個小師父並非那種偽善狠毒之人,思陵也就放心了,就算此生不能與兒子相認也無妨。
畢竟她的心裡滿是亡夫仇恨,此生若是不能絆倒四大派,便死不罷休!
可是小筱的本意卻並非阻止他們母子相認,隻是不希望思陵將滿腔的仇恨灌輸給魏劫而已。
所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在街頭騙子出身的小筱看來,作歌女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隻要思陵不起害人之心,賣弄喉嚨賺些錢銀花銷,也算憑本事吃飯,比她領著弟子們在街頭賣藝強多了!
小筱最擔心的是思陵能不能聽她的勸,暫時出城避一避,不要跟四大派硬碰硬。
不過思陵聽了她的勸解之言,卻是嘴角輕輕勾起,冷冷道:“你不必擔心著我,我在此經營甚久,自會照顧好自己,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你還是聽她之言,離開洛邑城吧。”
就在二人話機不對,陷入僵局時,馬車旁突然傳來了魏劫的聲音。
此時馬車早就駛出城外,正停在一處無人幽靜的竹林旁。
思陵聽到了沉穩的男聲,鳳眼微瞪,嘴唇微微抿起,最後慢慢撩開了窗簾,看向了久彆重逢的兒子。
記憶裡還是小蘿卜頭樣的孩子,如今竟是這般挺拔俊秀了!
雖然他的眉眼像母親,可是身形和氣質卻更像他的父親。
記憶裡那個沉穩木訥,卻是這世間最溫柔的男子身影,在這一瞬間與兒子重疊在了一起。
思陵顫抖著嘴唇,踉蹌下了馬車。
她的兒子竟是這般高,需得她仰頭才可見。
思陵到現在都記得,當初她離開耆老山時,小小的阿劫居然偷偷跑了出來,小手抓著她的衣襟,哭喊著要跟她一起走。
可是她終是狠心將他留下,那孩子就是站在山上,聲嘶力竭,絕望地衝著她喊:“娘,求求你帶我走吧!你……你若不帶我走,我便不再認你……”
那次,她始終都沒有回頭,可是兒子的話,卻刻在了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