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熹已經習慣了應晨書總是恰到好處地為旁人的窘迫解圍,她也欣然笑笑,順著他的解救而坦然和他聊起來彆的。
“晚上練練是在這休息嗎?應先生?”
似是知道她在了解什麼,應晨書不疾不徐地說:“她在這,我明天中午之前送她到文軒那兒。”
“行。”
“因為讓你自己承包了她的所有學習,所以連周末都沒有,一整月天天出勤,會不會太累?”應晨書問她。
君熹說還好,端起茶杯抿了口上好的龍井,再繼續說:“她還小,這個年紀的學習很簡單,練安也聰明聽話。而且隻上下午,早上我相當於休息了。”
應晨書頷首:“如果你覺得哪裡不方便的,跟我說,不用客氣。”
君熹眼珠子轉了轉,開口:“其實我後麵,可能做不了太久這份工作。”
應晨書將視線遞到她兒:“畢業了要離開北市?”
“不是,我會在北市工作,但到時候就沒有時間做兼職了。不過我可以等到應先生找到下一個家教老師,再去找工作。”
“那我要是找不到……”他語氣驀地生起一絲笑意,“君小姐就教練練一輩子?”
君熹從容道:“其實給您打工不比外麵差,一個月下來工資比我現在看的那些工作翻了兩倍,但是我不能一點經驗都不攢,回頭應先生找到更合適的人選,把我踢出去,我一把年紀了卻沒任何工作經驗,豈不餓死。”
男人點點頭:“言之有理。”
君熹:“……”
下一秒,年輕男人舉起茶杯,喝之前卻和她說:“如果你有想從事的工作,你想找就找,提前跟我說一聲就好,我再另尋老師來。不然,在你主動請辭之前,我不會主動踢你。”
君熹朝他送去意外的眼神。
男人喝下一口茶,迎上她的視線,“這段時間,報酬我再給你加一倍,你不用有畢業的壓力。”
君熹一愣,回過神馬上搖頭:“不用,我還想說,我差不多要從學校搬出來了,到時候我會在城北找個房子,平時坐個地鐵就能到蘇文軒那兒,你們就不用再額外給我補貼打車費了。”
“不用這麼客氣,打車費你拿著,拿去租房,北市的房子……挺貴的吧。”
“……”君熹一樂,“應先生半天下來,身上終於有漏洞,不知人間疾苦。”
他坦然道:“我,算是知道吧,所以你如果那筆打車費不夠,可以再跟我要一筆住房補貼。”
“……”
君熹搖頭,笑說遇見這麼一個老板已經三生有幸了,她沒理由要那麼多。
恰好阿姨來請他們過去用餐,這話題就暫時擱置了。
餐廳在正房西側。
隔著一扇長城屏風,後麵是十二人的大圓桌,但今天隻有三人落座。
應晨書讓君熹先坐,隨後小練安就在她右手邊落座,她爸爸隨之。
桌上百分之八十的菜色君熹都吃過,但是做法都是她沒見過的……擺盤也精致。
阿姨給她盛了一碗湯:“聽說君小姐是江南那一片的,所以參照了那邊的做法熬了個湯,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君熹馬上雙手接過:“您客氣了,像我這樣什麼也不會的人,您這光聞味道夠我學到下輩子。”
阿姨開心到失笑,看了眼應晨書。大抵是不知道這樣長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講話是這麼謙虛且幽默的。
應晨書順勢和女兒說:“如果不知道你阿姨最喜歡吃哪個菜,就給她夾個你最喜歡的,也讓她嘗嘗。”
君熹還沒從那酸酸甜甜的湯中回神,小練安已經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到她碗中。
君熹立刻放下碗:“彆彆彆,小孩兒負責吃就好了,不用跟我客氣,阿姨也不會跟你們客氣的。”
父女倆均都淺笑起來。
應晨書舉起筷子:“那君小姐就不要客氣,吃吧。”
君熹也不知道他們餓不餓,現在才五點半左右,但她是真的餓了,因為平日小練安總給她準備不少點心,今天她起來晚了就乾脆沒吃。
然而不知道今天沒工作,下午在唐園廣場她隻喝了一杯羊奶,吃一根糖葫蘆。
其實小練安給她遞吃的她已經習以為常,但是今天驀然覺得無法消受,之前再知道她身世不錯,也沒聯想到是這樣的真真切切的小公主出身。
席間窗外的雪時停時下,斷斷續續地到六點多。
飯桌上基本是小練安在找話題,時不時問君熹一下她的生活,學習,到後麵,君熹某一次拿手機在看時間時,聽到應晨書難得主動問了她一句:“君小姐現在是住學校嗎?”
“對。”君熹放下手機,拿了個一次性手套戴上,給小練安剝了個大蝦,“我還沒畢業,這段時間還能住。”
應晨書:“是哪個學校?”
“南師大。”
他輕點下頜:“能上南師的,不是一般人。後麵是找這方麵的工作?”
君熹莞爾:“可能要讓您失望,考是考了,但我覺得我不是當老師的料。”
“怎麼說?”他覷了眼她把蝦放到女兒碗中的動作。
“書讀累了,想要進高校我得再熬個幾年。暫時還是想找個工作過渡一下先。”
他“嗯”了聲,“也挺好。”
君熹看他把應該給小孩兒的蝦放入她碗中,頓住。
他說讓她自己吃就好,不用幫孩子剝,她會的。
她微笑,夾起蝦吃了。也不知道他那句也挺好是什麼意思,是真的覺得不錯?還是他習慣性地尊重彆人的任何想法。
她也沒好意思厚著臉皮問你真的覺得不錯嗎應先生,人家於她也隻是一介關係不錯的雇主,他的意見不會對她的選擇產生任何影響。
飯後君熹和小練安在院子裡堆雪人。
應晨書在屋裡喝茶,時不時透過窗戶看出去,君熹有幾次和他隔空眼神碰到了一起。
晚上九點,拍了幾張合影後,君熹跑到窗邊喊人:“應先生方便讓人送我回去嗎?貌似這邊,不太好打車。”
應晨書拿出手機:“不要這麼客氣。後麵我安排司機每天去學校接你,你不用自己費時間打車。”
“不用,隻是今晚啊……”她趴在窗戶上,回頭仰起腦袋望著院中那株很高的梨樹,“得先生邀約,所以晚了點,就想偷個懶,享受一下。”
他笑了聲。
君熹忍不住回頭,撞入瞳孔的是一幅站起來後晚燈落滿他半個肩頭的挺拔身姿,黑白分明間,男人身姿如芝蘭玉樹,笑容在這雪下得淋漓儘致的夜,有朗月落他眉峰之感。
他牽著小練安送她到門口,等司機將車子開出了老遠,才見父女倆回到院中。
君熹於後視鏡中看著漸行漸遠的謝安街,心頭空落落,仿佛八年前的情景再次上演。
後麵沒再去過謝安街。那一座在風雪中掛滿紅燈籠,梨樹銀白,青磚黛瓦皆是風情的園子,君熹也沒再去過。
三月末,君熹考完試去食堂吃飯。
和她一個專業的馮筱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著,問她還在不在蘇文軒家工作。
“嗯。”
“他最近怎麼樣了?換新女朋友了還是和那個土包子還在一塊。”
“我是教他妹妹,不是教他,我壓根就沒見到他一麵,這一個月。”
“那那個狗東西指定是出去撩妹了。”
“……”
君熹走到沒人排隊的米粉窗口。馮筱說:“大冷天吃這個不管飽,還不如吃盒飯。”
“我減肥。”
“你都這身材了你還減?”馮筱蹙眉,“君熹,你畢業後想迷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