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夜晚寧靜,涼風拂過柳葉,偶爾能聽到微弱的蟬鳴。
天邊陰沉沉的,空氣裡有些潮,蕭偌倚在窗邊,望著空蕩的庭院,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太監明棋將一盆牡丹挪進屋內,用袍子擦了擦手,問旁邊熏香的鈴冬。
“主子這是怎麼了,都坐了一個時辰了,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鈴冬將裝香丸的瓷瓶打開,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應該沒什麼大事。”
自家公子的性子鈴冬還是了解的,若真出了大事,對方說不準反而能沉著應對,倒是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卻有可能在心底裡反複糾結。
“哦對了,”鈴冬忽然想起來,“早上公子在禦花園裡遇見皇上了,不過那會兒看公子的神情還好,不像是發生了什麼的模樣。”
“你說公子在禦花園碰見皇上了?”明棋頓時來了精神,壓低聲音問,“那公子有說什麼嗎,比如對皇上的印象如何,或者兩人相處得怎麼樣。”
鈴冬眯起眼睛,瞬間警惕:“你問這個做什麼?”
明棋討好一笑,搓了搓手道:“這不是沒見識嗎,說來我進宮這麼久,還從來沒見過皇上呢。”
“哦。”鈴冬興致缺缺,心底的懷疑卻是減弱了些。
宮裡地方大,明棋一個沒有身份的小太監自然很難見到皇上,會有好奇也算正常。
“也就那樣,”鈴冬將香爐裡的香炭壓實了些,一點點規整散亂的香灰,“公子性子清冷,一門心思隻在繪畫上麵,旁人都不會在意,至於皇上……”
“鈴冬。”蕭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鈴冬自知失言,連忙合上嘴巴,撿出一枚香丸放好,沒好氣瞥了明棋一眼。
“行了,搬你的花盆去吧,這些花可都是太後賞的,弄壞了看管事的不罰你。”
“姑娘且放心吧,弄不壞的。”明棋嘿嘿笑著,轉身又去搬院裡其餘的花盆。
豆青釉蓮花爐裡燃著內廷慣用的帳中香,初時是沉香,尾調卻是微酸的果香。
蕭偌思緒有些亂,中午事多忙起來還好,如今夜深人靜了,倒是忍不住開始回憶晌午在禦花園裡的情景。
毛茸茸的幼狼,泛著波光的流水,還有那人伸手幫他將碎發攏到耳後。
蕭偌擅長山水風景,對日常遇見的場景幾乎過目不忘,他記得很清楚,皇上將手拿開時,裡麵空空蕩蕩,分明就沒有所謂的落葉。
而既然他頭上沒有沾上落葉的話,那對方此舉又是何意。
心裡忽然湧起一種猜測,蕭偌連忙搖了搖頭。
不,絕無可能,琮小王爺先前提醒過他,當今皇上心機深沉,喜怒無常,前一刻能加官進爵,下一刻便能投入天牢,相處之時萬萬大意不得。
蕭偌深吸口氣,勉強止住紛亂的思緒。
伴君如伴虎,他與其為了對方一時的溫和對待便胡思亂想,不如先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思緒止住了,然而過快的心跳卻怎麼也定不下來。
雨聲響了一夜,蕭偌睡得並不安穩,迷迷糊糊起身,直等用過早膳後才勉強打起些精神。
正準備提筆畫幅小畫來醒醒神,就聽見外麵有人求見,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慶和殿裡見的那兩位畫師。
如今後宮沒有妃嬪,二位畫師在宮裡走動倒是沒受到太多阻礙,隻是似乎等了許久,衣袍袖角上都沾了不少水汽。
與之前的倨傲不同,眼下二人的態度十分殷勤,甚至帶了些討好的意味。
蕭偌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考慮到是不是太後那邊又有什麼吩咐,還是將人帶入明間坐下,叫鈴冬上了熱茶。
“蕭公子,”相互寒暄了片刻,名為杜柏川的畫師當先開口道,“下官今日前來,其實是想要與您商議作賀壽圖的事。”
“說起也是慚愧,先前您提出要來幫忙作畫,下官居然以您畫藝不佳為由拒絕了,事後實在是追悔莫及。”
圓臉畫師吳譽推了他一把。
杜柏川雖然於書畫上很有造詣,但實在是不通人情世故,話雖然是這個意思,但怎麼好說得這樣直白。
“那個,”吳譽滿臉堆笑,“杜大人的意思是,蕭公子畫技高超,肯來畫賀壽圖實在是我等的榮幸。”
“之前會拒絕完全是一場誤會,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可否請蕭公子施以援手,即便隻是白描草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