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彆哭(1 / 2)

第九十六章

常念推開門的手有些發顫。可越是忐忑不安,她便越是要仰起頭挺直腰板,不管怎樣,都不許自己怯懦自卑退縮。

小書房裡,是房嬤嬤點著一盞燈,忙活著安置虞貴妃從京城送來的東西。

常念看到房嬤嬤那一瞬,身子頓時垮了垮,用力扶著門框才不至於跌倒。

“殿下?”房嬤嬤驚訝回身,放下手頭東西急急走過去扶她坐下,“這麼晚了您還出來做什麼?您一個人,小心出事……呸呸!老奴糊塗了!”

“無妨。”常念握住房嬤嬤的手,勉強笑了笑:“嬤嬤快去歇著吧。”

房嬤嬤搖頭,去拿了兩個暖手爐過來,塞到她手上,又回去關上門,一邊道:“您不好受,老奴也睡不下,索性起來忙忙,好打發時候。”

是啊,要忙起來,日子才過得快,才不會胡思亂想。

常念垂著頭,不爭氣地吸吸鼻子,屋子裡靜悄悄的,半響,她終是忍不住哭了。

先前忐忑是因為害怕江恕其實回來了,卻不願見重病慘淡的自己。

眼下發現不是江恕,心底湧上來更巨大的失落和惆帳,兩種滋味,抓心撓肝地磋磨人心。

房嬤嬤也跟著偷偷抹眼淚。

眼下並無旁人在,常念不用強顏歡笑了,掉眼淚也不用躲到被窩裡,哭著哭著,就問出了心底最懼怕的事:“我會孤零零地死在這裡嗎?母妃她們都不知道,侯爺也不在,隻有我一個人……”

聽聞一個“死”,房嬤嬤臉色大變,立時道:“當然不會!您瞧,娘娘又送了好些西北尋不到的珍稀藥材,她們都牽掛著您,可不許說胡話!”

常念順著她視線看去,看到幾口大箱子,想起母妃收拾裝點時的愁容和擔心,反倒哭得更凶了。

“您好好的吃藥,總會好的,侯爺也不會讓您出事啊!彆哭了,傷心更要壞身子!”房嬤嬤又急又心疼,殿下那雙眼睛紅紅的,瓷白的小臉上淚水漣漣滾下,楚楚可憐,她連忙掏帕子擦擦,都不敢用力。

常念哭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眼淚,對上房嬤嬤焦急擔憂的臉龐,聲音再度哽咽:“嬤嬤,你去西北大營打聽打聽,好不好?你也不許瞞我,成不成?”

房嬤嬤當真不知曉寧遠侯此行是去做什麼。先前也打聽過了,可沒有什麼新消息。她不忍叫殿下失望,無奈之下,隻好滿口答應。

主仆倆粘好福娃娃,常念提筆寫了封遺言,壓在博古架二層的詩集裡,遂才回了寢屋。她一直望著那黃花梨木架子,生怕錯過一丁一點,可這回,連幻影都不曾出現過。

-

同是深夜,西北大營。

敘清帶軍醫匆匆趕至寧遠侯的營帳,燈火通明。

羅漢榻上的俊美男人哪怕昏迷得不省人事,麵容仍舊肅冷威嚴,氣勢不減。變得青紫色的薄唇,卻透出幾分危險。

一並抬回的十個黑衣屬下悉數躺在擔架上,眼下神誌清醒能回話的,隻一個。

“生擒玹麒後侯爺已重傷,蛇毒入體,好在提前服了百毒丸,我等本該及早運送回城,然瑞蓮隻一朵,侯爺心有顧慮,遂又回程登頂,直至毒發摔落冰湖……”

軍醫掀開衣袍一看,繞是從醫多年,見慣了鮮血淋漓,此刻竟是心悸驚懼不已。

那大小傷口遍布全身,深的可見模糊血肉可見骨,淺的被尖銳樹枝岩石劃破,痕跡斑斑可怖。

敘清尚算冷靜:“先處理要緊外傷,趙太醫和華姑馬上到。”

陳軍醫也隻會醫治皮肉外傷。

等華姑趕來,處置蛇毒,其餘人同樣傷得不輕,偌大的營帳裡醫士們來回往複,解毒藥湯的苦味蔓延著,卻是沉寂無聲。

外邊,天灰蒙蒙亮了。

將士們晨練依舊,無人知曉他們以一敵百無所不能的寧遠侯重傷昏睡在榻。

及至天光大亮,大家晨練結束,江恕服下解毒湯也已經有一個時辰之久,還未有蘇醒跡象。

敘清看著他因毒發而變成青紫腫大的右腿,慢慢攥緊了輪椅扶手。昨夜趙太醫和華姑都說能保住命。

然而——

適時,趙太醫熬了更濃的湯藥端進來,敘清慢慢轉身,艱澀開口問:“可會有什麼後遺症?”

趙太醫默了片刻,神色凝重,斟著謹慎道:“還要等侯爺清醒過來,才知曉。”

憑他多年治病救人的經驗,高山墜落冰湖,於四肢百骸定是損傷不輕,蛇毒在腿腳,毒素未清,不良於行是必然,其餘的外傷,便要視輕重而定了。可命撿回來,已是萬幸,後麵的事情,大可再想法子,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

二人說話時,榻上傳來一聲輕咳。

是江恕緩緩睜開了眼。

趙太醫皺緊的眉頭頓時鬆展,快步過來,喜道:“醒了好,醒了好!”

敘清也滑動輪椅過來,擔憂問:“身子如何?”

江恕淡淡看他一眼,視線移到趙太醫身上,開口的第一句卻是問:“藥呢?”

趙太醫忙答:“您放心,藥已經給殿下服下,聽華姑說殿下身子好轉了。”

江恕默然片刻:“其他人呢?”

“個個都活著!”寧遠侯倒是半點不在意自個兒身上的傷!

問完這些,江恕緩緩坐起來,隨著起身的動作,撕扯到胸口的傷口,以及浮腫使不起勁兒的右腿,疼痛和無力感叫他眉心慢慢蹙了起來。

趙太醫和敘清伸手扶了扶,怎料被江恕避開,二人隻好訥訥收回手,看他緩慢而堅毅地坐起來。好似無論如何,寧遠侯都是頂天立地的錚錚硬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