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照顧沈長安,沿途不時修整,馬車行得也不快,拖了將近半個月,方抵達京城地界,卻恰與國公爺接來的公主使臣相遇在山道上。
馬夫將馬車靠邊停,秋昀不知情況,聽得外頭的馬蹄印聲,撩起馬車窗簾的邊角,抱著沈長安朝隊伍看去——就見肅穆的騎兵隊伍頂盔貫甲,腰掛佩劍,頂著豔陽整齊有序地駛來。
打頭的將軍一身鎧甲氣勢勃發地牽著拉韁坐在戰馬上警戒周遭。
看到沈父,馬車裡的秋昀意外地挑了下眉,懷裡的沈長安卻是深吸了口氣,輕喃道:“爹?”
這一聲仿佛是父子連心,又或隻是單純的動靜引起了國公爺的注意。
他耳朵一動,似是察覺到了投注而來的視線,一雙叫人膽顫的虎目輕飄飄朝秋昀那邊一瞥,立時就有騎兵駕馬過來盤問,馬夫哪見過這等陣勢,幾乎都不用騎兵詢問,便將身份倒了個乾淨。
秋昀連忙放下車簾,輕歎了一聲,撩.開車簾抱著沈長安下了馬車,由士兵檢查。
那聲輕喃的‘爹’國公爺也聽到了。
聽著像是稚兒,卻無緣由地牽動了他的心。他抬手示意隊伍停下,一扭頭就愣住了——一襲白衫的年輕人背對著自己,懷中似是抱著個幼兒,那幼兒仿佛是害怕一般,將腦袋深埋在年輕人的脖頸上。
像。
他失神地望著那道背影,太像亭兒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頓時都顧及不上他國使臣,翻身.下馬,激動地衝過去,卻在靠近時,忽地放慢了腳步,就像是近鄉情怯一般,帶著小心翼翼和滿眼的希望:“亭兒?是你嗎?”
馬夫駭然,旁邊的士兵也是停下了搜查的東西,齊齊看向秋昀。
秋昀又沒有材料去做易容麵皮,就隻是將臉稍稍修改了一下,糊弄不熟悉之人尚可,但想逃過沈父的眼,他覺得有些難。
而沈長安卻是小身板一僵。
父親一直是他心中的大英雄,但就是這個大英雄,觸怒陛下遷怒得他以男兒身嫁給一個男子,又因食用大英雄給的藥粉而亡。
那時的他是茫然的,因為死得太過意外,所以都來不及恨。
可當他得知自己嫁給齊衡不過是一場政權的博弈,他這個兒子隻是顆棋子,他突然就怨恨起了父親,為何不將實情告之於他,讓他到死都當了個糊塗鬼?
他心中又怨又恨。
可真當見了父親,聽得父親這般小心的態度,心中一時不知是怨恨多一些還是酸澀更多一些。
“亭兒?真的是你?”國公爺見年輕人久不轉身,心中希望陡升,當即大步上前繞到秋昀麵前,就見得是個膚色微黑,眉毛粗.黑,眸仁清亮卻透著一股陌生和警惕。
他激動的心一涼,細細打量,臉部是有些變化,卻難掩熟悉輪廓,眼眶登時就紅了。
“亭兒,你真的還活著。”國公爺熱淚縱橫,抬臂去拍兒子的肩膀。
秋昀卻抱著沈長安後退了幾步,壓了壓嗓子:“將軍您認錯人了。”
“我的兒子我還能不認識?”國公爺泛紅的雙眼一瞪:“你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認得。隨莫,你帶公主和使臣去鴻臚寺安頓,我要先帶我兒子回家。”
“……”公主?劇情裡那個嫁給齊衡的公主?
秋昀又懵了,劇情裡的公主不是要等到後年才會過來和親的嗎?
他都打算把沈長安交給沈夫人,再去將齊衡救出來,送去梁國與公主,也就是命定的情緣在那裡展開二人的感情線。
齊衡受世界意識偏愛,說不定倆人聯手,還能撈個梁國皇帝當上一當,這般也能彌補齊衡被打壓的命運線。
可,怎麼就提前了?
“亭兒,你懷裡抱的是你兒子我孫子嗎?”
秋昀立時感覺到沈長安整個人都僵了。
國公爺卻是忐忑地伸出雙臂,試探道:“讓我看看?”
秋昀低頭,就見懷裡的沈長安小手揪緊他的衣領,脖頸上已經濕.潤了一片。
心中微微一歎,到底是親父子,與他這個外來者不同。
國公爺從他沉默中聽出了拒絕,終於意識到兒子似乎有點不對勁。
莫不是兒子失憶了?
想到這兒,他失落地收回手:“那咱先回家,你.娘很想你,她要是知道你還活著,肯定會很高興。”
說著,他搶過馬夫的活,讓士兵安頓馬夫,然後試探道:“你先上馬車,爹帶你回家好不好?”
秋昀想到公主和齊衡,遲疑了片刻,又看了看周圍的士兵,微一點頭上了馬車。
馬車駕駛的速度很快,像是怕他跑了一樣。
他抱著安靜的沈長安,讓對方儘量坐得舒服些,旋即一手順著對方的背,無聲地安慰,一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走。
而皇宮中,陛下聽得暗衛的話,蹭地站起來:“你說什麼?”
“沈公子活著回來了。”暗衛說:“還抱了個孩子。”
但陛下隻聽了前一句,而忽略了後麵一句。
他臉上一掃之前的暮氣,精神抖擻地招來太監給他更衣。
隻是當華服披身,卻發現自己撐不起來,頓時眉頭一皺,有些不滿地摸了摸身上的排骨,又望向銅鏡裡瘦得都快脫相的臉,心中陡然升起了退縮之意。
沈江亭本就不待見於自己,現在連健康的身軀和英俊的姿容都沒了,會不會更嫌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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