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亭嘴角抽了一下:“要不這樣,你讓隨風端些吃食放在門口,其他的莫管。”
“也隻能這樣了,咱王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彆給餓壞了。”管家嘟囔了幾句,沈江亭回到他父親身邊,握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壓低嗓音道:“爹,陛下退位一事既然已成定局,料來讓長安勸說也沒什麼用,咱們就先回府吧。”
“長安那邊……”
“長安沒事。”沈江亭含糊其辭地糊弄了過去:“我給管家留了話,讓他得空回趟家。”
“真沒事?”
“沒事,走吧。”
沈江亭推著他爹出了王府大堂,連杯茶都沒喝就回去了。
。
陛下這座著火的老房子從早間一直燒到傍晚,中間幾度灌溉都未能撲滅。
直到浴池裡的光線暗淡了下來,他趴在浴池邊,就像是一葉扁舟,遭受海浪侵襲,巨浪不斷地翻湧,一場大雨澆下,終於將他憋了多十幾年的火一點點澆滅。
浴池裡慢慢恢複了平靜。
隻有起伏不定的呼吸在無聲的蔓延向四周。
也不知過了多久,緩過勁兒來的陛下翻過身來,循著熱源靠了過去,聽得對方粗重的呼吸聲,他饜足地低笑了一聲:“卿卿,還來嗎?”
“……你該回宮了。”
話落,水流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秋昀借機從浴池裡站起來,赤腳剛上岸,就聽得後背傳來陛下的幽幽之聲:“天底下敢睡在朕身上的,也就隻有你。你倒好,睡完就趕朕走,這是想不認賬嗎?”
秋昀頓了一頓,沒好氣地回道:“本王怕被你榨乾。”
似陛下這般憋了十幾年的老男人,當真碰不得,一碰就沒完沒了,沒個節製,就好似要將前十幾年的量一次給補上。
聽他這般說,陛下堆積滿胸的鬱氣一掃而空,柔和下來的眉眼寵溺地盯著黑暗中模糊的身影,口中卻戲謔道:“卿卿你這身子不太行啊,連朕這個老人家都比不得。”
“……”秋昀抄起屏風上的衣袍,披在身上去點燃了燭台上蠟燭,旋即托著燭台走到浴池邊,蹲下.身來,道:“陛下,你可曾聽過這樣一番話,隻有累壞的牛,就沒有耕壞的田。”
“田?”陛下愕然了一瞬,垂下眼皮低低笑了起來。
笑罷,他從水池中站起來,燭光映照出他飛紅的眼尾和泛著瀲灩的眸光,他邊走邊說:“比喻得倒也貼切。不過朕有件事要同你說,今早上朝,朕已經宣布退位了。”
“退位?”秋昀托著燭台跟過去:“這事你怎地沒提前與我商量?”
“有何商量的?”陛下撈起外袍披上,又接過他手裡的燭台,將室內的燭火一一點上,登時室內燈火通明。
陛下牽著秋昀的手,忍著不適感同他擁擠在一張軟塌上。
二人披散的濕發垂在軟塌邊,四周的燭光交相輝映,烘托出了溫馨的氣氛,陛下把人攬在懷裡,沙啞的聲音有些低沉:“處在朕這個位置,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被他人看在眼裡。若是年輕那會兒,朕有精力,也有時間去應對那些大臣,可朕現在老了。”
他說得感慨,帶著一點釋然:“時間有限,朕就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外人身上,隻想跟我的卿卿日夜相守,廝守下半生。”
二人年齡相差巨大,作為天子,大臣們不敢說什麼,可被他養大的卿卿就不好說了。
他不願意讓卿卿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語,他捧在手心裡的人,怎麼舍得讓外人來傷害?
這一點陛下沒說,秋昀也猜得到。
倆人雖是沒有養父子的名分,但他終究是陛下看著長大的,有那麼一份養父子的情分在那裡。若陛下還處在帝位上,倆人在一起就少不了被大臣攻擊。
畢竟在大臣們的眼中,他們的陛下除了上.位使用的手段不太光彩,後麵的表現幾乎完美得毫無缺點,又怎麼願意讓自己給陛下完美的人生添上一個汙點?
但退位就不一樣了。
陛下退位成太上皇,作為皇帝的一生也就跟著結束了,荒唐一些史官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秋昀回想這輩子的種種,拍了拍他的胸膛:“這輩子苦了你了。”
“朕也算是苦儘甘來。”就是腰酸得有點厲害,先前不覺得,現在躺下來,就感覺像是被車輪碾過一樣。
不過精神上的滿足蓋過了這點酸痛。
陛下偷偷揉了下老腰,不敢叫卿卿察覺,免得下頓的肉沒了。
秋昀累了一天,有些困倦,倒是沒察覺。
他閉著眼小憩,想到了什麼,隨口問了一句:“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朕原先想著,退位後就跟你成親。”陛下低頭看了他一眼,見得懷中人雙眼閉合,收緊手臂,道:“但朕方才與你閒聊時,突然有了個想法。”
“嗯?”
“太子心智和手段都不缺,我相信他能當個好皇帝,但隻要我在京城,朕一手提拔培養的官員就不會全身心地臣服他,到時候不管是為了孝道還是被逼無奈,大事肯定還要來煩我,所以我就想,不如去你的封地,離京城遠遠的,做一對快活的夫夫,卿卿覺得如何?”
陛下對他自是好得挑不出毛病。
小小年紀就封了王,更是將一塊富饒之地賜給了他當封地。
若當真離京去了封地,可謂是山高皇帝遠,任他逍遙。
“好。”秋昀睡意惺忪地說。
“那就這般決定。”陛下聽出了他的困意,拍了拍他的背,放低聲音道:“明日朕下旨讓你前去封地,屆時你先行一步,在驛館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