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殺去了撤離基地?蓁蓁被圍攻了?
我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卻沒有鬼王想象中那般驚慌失措。
說實話,在製定計劃的時候,我就想過有這種可能,這世上哪有百分百成功的事情,何況是這等大事?
當年蓁蓁離開時,我就曾告訴小姑娘,她要麵對的會是什麼——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不必驚詫和畏懼,人性的下限有多低,上限就有多高。這世上存在無論多麼卑鄙可恥的小人,多麼令人發指的罪行,就同樣也存在高尚不屈的英雄,溫暖一生的善行。
我說:你要當心自己的安危,總有一些人下限比九重深淵還要深。
可小姑娘卻和我說:阿寧,自古以來,做大事豈能惜身?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當初那棵稚嫩不幸的幼苗,早就長成了合抱之木。
“既然如此,尊上再發發慈悲,讓我去找蓁蓁吧。”我放下茶杯,認真看向鬼王。
鬼王失笑:“你真當我沒脾氣?是不是還要我幫你對付魑魅?”
我想了想,還是說道:“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是與否,做與不做,您總要選一個。”
鬼王沉默半晌,最終彎起嘴角。
那一瞬間,他仿佛脫去了光風霽月的外表,月白僧衣從衣擺處沾染上刺目血紅,接著迅速蔓延上來,染成一件血染長袍,鬼王笑得肆意灑脫,眼神尖銳如利刃,聲音卻依舊溫潤。
“上一次與你話彆後,我想了很久,又或者說,自從墮為鬼王後,我就一直在想……”
我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他身上鬼氣太重,已經濃鬱到讓我窒息的程度了。
“那麼,尊上想明白了什麼?”
“我想明白了,隨便你們怎麼救,都與我無關。”他一襲紅衣,鬼氣陰森,仿佛能毀天滅地,“滅世才是我的職責。”
我微微閉眼,接著在鬼氣衝我方向揚起的一瞬間,用儘全力往後飄去。
鬼王怨氣比魑魅的“黑絲帶”厲害多了,後者隻是慢慢腐蝕,鬼王之氣沾上就死。
我撤得依舊有些慢了,被怨氣擦到一點,整個手臂都瞬間瓦解,恐怖的吞噬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如若不是千鈞一發之際,那串沉沉的龍眼佛珠亮起一縷微弱佛光。
每顆佛珠上都刻著一位慈悲寺大師的法號,仔細打量,還能透過文字,隱約看到這些圓寂高僧或慈悲、或怒目、或舍生、或平靜的麵容,他們頷首頌念著同一句佛號——
我佛慈悲,救世渡人。
我佛慈悲,救世渡人。
我佛慈悲……
……
這串佛珠在遮天蔽日的鬼氣中,撐起一片微弱光芒,堪堪護住了我的魂體。佛珠圍繞成的光圈越來越大,形成了可容一人通過的入口,我沒有半分猶豫,在鬼王徹底釋放威壓前,鑽了進去——
眼前是一座荒山,還能聽到不安的鵲啼蛙鳴,而東北處隱隱有龐大黑氣向這邊移動。
看來我是被瞬移到了南楚王都的另一頭,我站在原地,愣了愣神。
要是剛才沒看錯的話,我穿過佛珠的一刹那,好像看到了虛空中漂浮著一座九重瓣金蓮座,上麵坐著隱在金光華彩中的佛祖,寶相莊嚴,圓滿喜樂,眼含慈悲。
大慈大悲佛終是插手了。
因是天道劫難,世尊不能阻止鬼王滅世,但卻可以動點小手腳,比如把我傳送走。
至於傳送我的原因——
我看向這一片乍看什麼也沒有的荒山,俯下身子,摸到了地上眼熟的施法痕跡。
這麼大一片障眼法,恐怕蓁蓁花了大力氣,隻可惜人族裡麵出了叛徒,再精妙的陣法也沒了用處。
我分出一縷鬼氣,撕開了障眼法結界,先是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接著耳朵中充斥著廝殺哭喊之聲,最後,眼前才呈現出激烈搏殺的場景。
一頭鴉黑長發如少乙般高高紮起,少女手持一把散發幽光的長刀,宛如殺神降世,浴血而戰,率領手下將士,堅定地砍向眼前的食人厲鬼。在她身後,一僧一道站在人群前方,手中法器不凡,如同兩位護法之神。
我先是欣慰笑起來,接著轉過身,看向半空中的魑魅,她身上揚起幾百條“黑絲帶”,遠遠看去,宛若一團漆黑虯結的煞氣。
原來這就是大慈大悲佛送我來的意思:物理超度魑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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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中軍大帳,少乙正隨侍九幽鬼王左右,聽得手下來報,右路將軍魑魅有要事求見尊上。
尊上自然無有不可,仿佛早就知道她為何而來,略顯倦怠地揮了揮手。
魑魅一走進營帳,便單膝跪下,一五一十將這些日子查探到的情況上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