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倒是沒什麼反應,少乙卻驚得起身:“你說蓁蓁是活人?!”
“千真萬確,”魑魅一口咬定,又諷刺道,“莫非少乙將軍,連手下密探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少乙並未動怒,她和魑魅同為鬼將幾百年,自然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尖酸刻薄的脾氣。
她隻是不敢相信,自己疼愛了十多年的小女孩兒,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少乙姐姐……耳畔仿佛傳來小女孩兒銀鈴般撒嬌聲,卻隻讓混血女將感到憤怒。
“少乙。”鬼王輕輕喚道,抬眸平靜看她。
“屬下在!”她跪了下去,掩去入魔般的血色雙眸。
欺騙,欺騙,還是欺騙,她活著被人騙了一輩子,難道連死了也逃不過?為何活人嘴裡從沒有一句實話?
“薩蓁蓁是活人,我一開始就知道,”翰月歎息般解釋道,“她身上鬼氣也是我給的,莫要鑽牛角尖。”
尊上?
少乙抬頭,難掩眸中驚訝。
五百年過去了,麵對鬼王時,她依舊像當年那個爽快英氣的蠻族少女。
“雖說是尊上為她遮掩身份,但薩蓁蓁背叛尊上,也是鐵證如山,不容抵賴。”魑魅冷聲開口道,“背叛者萬死難辭其咎!請尊上應允,讓屬下帶兵誅殺叛逆,屠滅躲藏的人族。”
鬼王垂眸不語,也算應下了此事。
魑魅領命離去,唯有少乙半晌沒回過神來,直到鬼王半蹲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她才意識到自己依舊半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尊上?”
“小蠻,彆哭……”鬼王再次歎息,語氣並非上司對下屬,反倒像當年慶宇太子對族妹一般。
少乙聽聞這聲陌生又熟悉的呼喚,恍惚間回到了幾百年前。
小蠻是她在族中的小名。
她從小在南蠻部族長大,不知道阿父是誰。好在南蠻不少部落是母係氏族,阿媽即便未婚先孕,又始終不肯說出少乙父親的身份,卻依舊得到阿嬤庇護。
阿嬤是長黎族的族長,所以她小時候也曾無憂無慮,和年紀相仿的同伴一起蹚過春日清澈的溪水,遙望炎炎夏夜的群星,摘過秋日如刺毛球般的栗子,捉過冬日河裡的魚蝦……直到阿媽讓她去北盛尋找阿父。
“不要去,小蠻,聽說北盛人奸詐狡猾。”“嗯,從家阿哥也說過,中原人最壞了!”少女們你一言我一語,都不肯讓她離去,就連老邁蒼蒼的阿嬤都勸她留下。
長黎族需要下一位族長,她自小聰明,無論是武功,還是蠱術,都是一學就會,加上性格爽朗外向,和族裡的人相處極好,人人都認為她會是下一任族長。
可是,她還是離開了南蠻,按照母親的遺願,去北盛尋父。
中原又有什麼好怕的呢?若是有誰膽敢欺負她,她就讓蠍子咬他!少女又如何知道,前往北盛是她一生最錯誤的決定,從此之後,她再也沒能回到故鄉,再也不能看一眼長黎族的山山水水,再趴在阿嬤膝上撒嬌,再和女伴們用彩繩編織絢麗的發辮。
她被自己稱為“父親”的人利用欺騙,她被自己稱為“哥哥、姐姐”的人廢掉武功,然後賣給侯府,為一個八十歲的病弱老頭衝喜守寡。他們罵她是蠻夷之女,活著有辱皇室門風,不守婦道,不通儒法,在老侯爺死後,逼她殉葬以證賢良忠貞。
那一日,慶宇太子強闖殉葬之禮,穿著獸園奴隸衣服的雍難將她從坑裡挖出,卻怎麼也搖不醒她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呼喚她的:小蠻,醒醒,彆哭了。
那時,她也不叫他太子,而是喚作——
“表哥,”少乙看向鬼王,“蓁蓁救下的人,都是孩童與普通百姓嗎?”
“是。”
“她騙我,不是為了害我,而是為了救人?”
“是。”
少乙聞言,眼中入魔般的血色慢慢褪.去。鬼修就是這樣,修為越高,就越是容易被怨氣影響,一旦被刺激到痛腳,就難以控製喜怒,直到最後失去所有理智,成為隻會殺戮的惡鬼。
四大鬼將中,被怨氣扭曲最重的自然就是魑魅。
她差點忘了,自己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天真倔強又無助絕望的少女小蠻,她是活了五百年的鬼將少乙。
“好好休息,今日便要攻城。我們五百年忙碌,勝敗在此一舉。”鬼王輕聲吩咐道。
少乙眼神逐漸堅定,行禮道:“屬下遵命。”
待走出鬼王營帳,少乙便揚手喚來最信賴的親兵。
“將軍。”心腹行禮,接著靜靜等待命令。
“通知尚在城中的鬼探,讓他們聯絡薩蓁蓁,告訴她,事已敗露,魑魅親至,快跑。”
心腹有一瞬間訝然,但對少乙的忠誠讓他什麼都沒問,再次行禮道:“將軍放心,屬下這就去辦。”
作者有話要說:*笑死,鬼王好慘啊,手下一個個都是被拐帶的二五仔(並沒有),雖然他自己也差點被鹹魚說服拐走2333
*少乙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是因為偏心蓁蓁,而是因為認同鹹魚他們(她是被翰月轉化的,本身怨恨沒那麼重,而且對小蠻來說,心中的愛比恨更多,因為她身邊一直都有表哥和那個喜歡的人,不被怨氣控製時,少乙就能做出正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