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季, 夏天的微風輕輕地從窗下吹過，倏地就飄過去了，就像沒有來過。天氣仍然火熱, 蟬鳴聲不絕。
盧於賢斜斜地倚靠在窗邊, 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自己麵前堆滿紙張和竹簡的案幾。
這些都是他需要處理的工作。
盧於賢麵無表情地移開了目光。
距離白馬書院重新開門才一百多天, 但隨著學生不斷地進入, 合作社、造紙作坊等等關聯部門的開啟，現在書院的規模已經是越來越大，他在這些庶務方麵的工作也越來越多了。
雖然他工作的主要內容仍然是教導學生, 但是作為白菲昕在教學方麵最信任的人，這些繁雜的工作肯定是躲不過去的。
盧於賢懶洋洋地靠在窗邊，回想一下自己曾經在泗水旁邊自由自在釣魚的日子, 雖然他基本釣不上來魚……這是另外一碼事, 但現在讓自己陷入到這種境地裡簡直是不可思議。
他並不反感帶學生。但是種零零散散瑣碎的行政事務，是他最討厭的, 現在卻越來越多。究竟是為什麼他到現在還沒有跑路？
當然，盧於賢也不是沒有自己思量過。他大致得到了兩個比較簡單的結論。
一、他腦子進水了。
二、愛情。
答案很明顯。
他選一。
盧於賢慢慢騰騰地伸手拿起案幾上那堆公務最頂端的紙張。
還是趕緊看一看吧，再不處理就要到書院下班的時間了。
等到盧於賢案幾上的公務下去了大半，仍然, 天色已晚, 書院裡各處紛紛點起了燈，麵向成年人的識字夜校開始了。
“盧先生在嗎？”白菲昕帶笑的臉突然從門口探了進來。她的眼睛像門外的月牙一樣彎著。
盧於賢聞聲抬起頭來。
這時一陣夜間涼爽地夏風突然吹過，燈光溫暖又柔和，光暈環繞, 白菲昕微笑的臉仿佛被燈光攏上了盈盈一圈光。
盧於賢和她對視了一眼。
“掌院，稀客啊。”盧於賢坐著不起身，隻抬了抬眉毛。
果然, 白菲昕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她是真的很久沒有來找過他了。
然後她又說了一些抱歉的話，最後講明了來意。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著簡單。
盧於賢其實前幾天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風聲，白菲昕在和簡單一起搞什麼五項虧損實踐。而現在需要他協助的是安排老師到彆的書院講課。
盧於賢和白菲昕對視一眼，他快速猜測了一下她做這件事情的目的。
按照常理來說，這種事情一般是打算向彆的書院示威，展示自己書院的實力，然後吸引更多學生。
但盧於賢卻覺得不是。至少她不是。
如果白菲昕有這種想法，她早就這樣做了，還能夠做地更加隱蔽。世上蠢人如此多，至少她不是那一個。盧於賢懶洋洋地想。
也許是想要讓沒有條件的學生接觸到更高的教育水平，也許是想和其他書院交流進步，也許是彆的，他也沒打算真的搞清楚。
但不管什麼目的，最好的還是他親自出去講課，聲音唯一的問題是他有這個時間嗎？
盧於賢瞥了一眼自己滿是紙張和竹簡的案幾，思索了十幾秒。
“可以。”他回答。
“掌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難道我還會不支持嗎？”
白菲昕立刻笑了起來，眉毛都彎了下來，但說了幾句之後沒待一刻就又飛速帶著簡單走了。
盧於賢自嘲地笑了笑，又增加了工作。他為什麼又做這種事？
所以原因顯而易見，答案一。
盧於賢輕輕伸出手去，在水麵上點了點，魚兒們以為有食吃，就紛紛浮上水麵來追逐他的手指。嘴一張一合的很有幾分可愛。
這些魚都是白馬書院剛開張沒多久，白菲昕買來送給他的魚，他把它們養在魚缸裡，活得還挺好。如今也一起跟著搬家到了這裡。
“先生……先生……”
盧於賢聽到幾聲低低的呼喚，如果一個不在意立刻就會融化在風聲裡。
於是他立刻轉身，但四下無人，唯有牆角的地麵上拖著一片熟悉的衣角，以及自己腳邊突然多出的一塊鮮紅色的石頭和被它壓住的紙張。
自從前幾天他調侃的話說過了之後，這樣的場景出現的是第三回了。
看來這是來補救來了。盧於賢笑了笑。
他沒有聲張，靜靜地撿起了紅色石頭和紙張。
紙張上寫了一行字：“盧先生，這是一塊辰砂晶體，非常漂亮，送給您。”
盧於賢仔細瞧了瞧手上拿的石頭，它其實已經不能叫石頭了，它色澤鮮紅亮麗，還是半透明的，帶著光澤，在陽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線。
辰砂又叫鬼仙辰砂，或者朱砂，可以做顏料也可以做藥材。但是一般的帶有雜質，是不透明的。不會像這塊一樣好看。這塊已經可以做為收藏品了。
盧於賢抬起頭來，和蹲在牆角小心翼翼露出半張臉的白菲昕對視上了。
盧於賢故作嚴肅地抬了抬眉毛，然後“噗嗤”一下，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白菲昕也彎了眼睛，“辦博物館收到的。”她無聲地做了這樣的口型。
盧於賢又低頭看了一眼，再抬頭，牆角的那片衣角帶著風聲消失了。
盧於賢拿著石頭和紙張沒有說話，想到屋子裡存放的另外一朵漂亮的乾花和一顆猙獰的動物牙齒，他低垂了眼睫。
“先生的衣服還覺得舒適嗎？”
盧於賢靠在窗邊看公文。衣服領口微微鬆著。
這時正是午間，也是夏季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於是書院當做老師和學生的休息時間。
蟬鳴聲嘶力竭，大家都嫌熱得慌，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段在書院內亂躥。哪怕是最好學的學生，也不會在這時來找他。
除了工作繁忙抽不出空的人。
盧於賢笑了。
他轉頭一看。隻見白菲昕突然從他的窗下冒了頭。她雙手搭在窗框上，認真地看著他，一副乖巧的樣子。額頭上卻都是汗珠。
“原來是掌院啊，還記得我的名字嗎？”盧於賢笑著問。
白菲昕眼睛一瞪，頓時露出怕了怕了的表情。
她視線一偏，假裝沒有聽到，迅速開啟彆的話題，“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先生有沒有什麼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
“哦，真的嗎？”白菲昕瞥了瞥盧於賢。
“先生會不會覺得衣服太厚，要不要再重新做一套輕薄的夏裝？”
“不必。”盧於賢搖頭。
“不然去市上買一塊冰，放在屋子裡涼快一些？”
“不必。”
“那先生要添點什麼納涼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