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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要具體一點?”陸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念出了準確的時間,“四點零三分。”

像是驗證自己沒說假話似的,陸深又重複了一遍點亮屏幕的操作。

包廂內光線有些昏暗,將陸深手機的光亮襯得更加顯眼。

鮮明的光線對比下,離得近的人可以將他的手機屏幕看得清清楚楚。

原聽瀾離得最近,所以也看得最清楚。

陸深手機上的合照不是彆人,正是他和池晝。

照片裡的他們似乎親密得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範疇,那種拍照姿勢也絕不是平時兄弟朋友合照時慣用的。

原聽瀾不禁想到那天池晝說的話。

關係“還行”是怎麼個“還行”?

“還行”到什麼程度拍這樣的照片?

而且還拿來做屏保。

這張合照著實是將眾人驚豔了一把,剛剛圍著池晝說話的那幾個人注意力被轉移,看著那張親密合照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陸深好似對場上的狀況無所察覺,告知完時間之後,不緊不慢地收起了手機。

池晝明顯感覺到場上氛圍有一瞬間的凝滯,多半是因為陸深“無意”泄露的那張合照。

——靠,這狗比絕對是故意的。

這招不可謂不高,畢竟池晝也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發作。

池晝和陸深不說,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問,隻能讓滿腹疑慮堵在喉嚨裡。

該死的陸深,出來玩還要順便整他一下,簡直是防不勝防!!

陸深簡直是帶了八百個心眼子出來玩的,說不定在那天爽快答應他會來的時候就已經打好了算盤。

幸好另一邊有人拿起麥克風唱歌,歌聲掩蓋了那種尷尬的氛圍,旁邊的人乾笑兩聲,假裝沒看到那樣轉移了話題。

陸深這招效果立竿見影,一張合照讓他和池晝在外人眼裡的關係增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旁人不知道他們關係到底有多親密,一下都有所收斂了。

池晝壓根沒注意到周圍這些人的變化,他隻覺得自己又被陸深整到一次,琢磨著怎樣可以整回去。

既然陸深把事情都做到這了,他不加把火怎麼行。

反正他們早就是地上情了,他為什麼要幫陸深遮掩。

池晝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故意將手機塞進沙發後背縫隙裡,很有耐心地等了五分鐘。

等時候差不多了,池晝裝模作樣地摸了摸口袋,把上下左右都摸遍了,才說:“咦,手機好像不知道放哪了。”

他先問旁邊的原聽瀾:“你看見我手機了嗎?”

“沒有誒,”原聽瀾說,“找不到了嗎?我幫你找找吧。”

旁邊幾個人也幫忙四處看了看。

那條藏手機的縫隙擋在池晝背後,周圍人怎麼翻都翻不出來。

原聽瀾在桌麵上翻了翻,也沒找到。

“奇怪,去哪了。”

池晝嘴上說著,演技卻是相當拙劣,一點都不見著急的樣子。

陸深瞥見池晝背後露出一小截手機的圓角,告訴他:“背後。”

池晝又佯裝著急地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有啊。”

就池晝這點演技,也就隻能誆一誆周圍幾個不了解池晝的學弟。

他也不拆穿,隻說:“沒有嗎?那你再找找。”

“這樣找起來好麻煩,”池晝拐彎抹角,終於繞到正題上來,“你用微信給我打個電話吧。”

陸深爽快應下:“好。”

剛剛幫忙找手機的人盯著陸深的動作,等著他撥通微信電話。

電話撥出去,池晝的微信鈴聲響起,所有人都側耳去聽。

池晝煞有其事地站起來找了找,好像聽不清聲音的來源似的,往反方向走去。

陸深也幫忙“找”了一下,慢條斯理地掀開桌上的水果盤看了看,好像那地方真能藏手機似的。

旁邊另一個學弟找得很積極,發現沙發縫隙那裡有光亮,趕緊過去把藏在裡麵的手機抽了出來。

“在這裡在這裡。”

抽出來後,他將手機翻到正麵。

池晝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麵赫然是三個字備注:男朋友。

學弟看著屏幕上的備注,明顯愣住了。

他呆若木雞地站著,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陸深給池晝打微信電話,出來的備注竟然是“男朋友”?

他們竟然真的是那種關係?

剛剛他們都還隻是在猜想這兩個人到底親密到什麼程度,沒想到答案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加勁爆。

電話沒有掛斷,池晝手機上那個“男朋友”的備注就一直亮著。

找手機的學弟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手上的手機就像一個燙手山芋,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最後他默默地把池晝的手機放到桌麵上,往池晝那邊推了推:“學長,你的手機。”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個獨特的備注吸引過去。

趁著大家都在看手機上的備注,池晝就往陸深那邊瞄,觀察陸深是個什麼反應。

此時此刻,陸深隻需要按下掛斷鍵就可以結束這場圍觀,可他不知是被整到了沒反應過來還是什麼,手機明明就拿在手上,卻始終沒有進一步動作。

人群之中,原聽瀾正盯著那個備注,神色黯淡下來。

原來是這樣的“還行”。

電話響夠一分鐘,終於自動掛斷了。

“我找到了,”池晝將這台備受矚目的手機收回口袋裡,故意說,“謝了。”

陸深不著痕跡地往原聽瀾的方向掃了一眼,適時出來說了一句話:“找到就好。不用謝。”

眾人還處在石化狀態。

最後是佳佳率先打破了沉寂。

“那個我剛剛看到……”佳佳把剩下的話咽下去,但在場各位都知道她想說什麼。

“這是真的嗎?”佳佳感覺好像世界崩塌了一樣,看看陸深又看看池晝,不敢置信地說,“你們倆……?”

佳佳說出了其他人不敢問的話,大家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他們都對這個問題無比好奇。

池晝看著陸深的眼睛,回答佳佳:“是。”

“所以小池你竟然是彎的?我的給達第一次失誤……”

說到這裡,她看了一眼池晝旁邊的陸深,當即把剛剛那句話收了回去:“……現在是第二次了。”

“什麼時候的事啊,”佳佳隨口說,“我竟然不知道,從來沒聽你講過。”

佳佳算是社團裡跟池晝最熟的人之一了,平時不少往來,但在這個學期開始之前,她甚至連陸深這個人都沒見過幾次。

……倒是聽過幾次池晝以“我認識一個狗比”開頭說的話。

這池晝還真不好解釋,他碰了碰陸深的胳膊,索性將這個麻煩問題丟給陸深去解決,“你來說。”

原聽瀾不動聲色地坐前了一些。儘管“男朋友”三個字相當顯眼,但他心中還是存著疑惑,總感覺這兩位並不像……真正的情侶。

池晝在航協裡就是大熊貓一樣的存在,池晝談戀愛這件事足以敲鑼打鼓奔走相告,而池晝戀愛對象是陸深這件事,更是可以直接載入航協史冊,抬頭就是他們航協史上第一大八卦。

所有人齊齊看向陸深,等著聽他怎麼說。

陸深的目光逐一從每個人臉上掠過,雲淡風輕地開了口:“因為之前我都比較害羞,所以他沒有說過。”

池晝:“……?”

陸深這人是真不要臉,剛剛還熱心腸地主動告訴彆人時間,轉眼間又往自己頭上貼了個“害羞”的標簽。

佳佳也有點困惑:“……你會害羞嗎?”

這位自稱容易害羞的陸深同學聞言,立馬非常矜持地停頓了一下,“我一直比較內向,隻不過表麵上看不出來。”

陸深接著又看了看池晝,專門補充了一句:“他都知道的。”

他這話說得曖昧,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池晝表示自己並不知道。

他隻知道陸深根本不是內向,他不說話往往是懶得說,鮮少與人深交也不是因為他自閉內向,而是他永遠跟人有距離感。

“那現在呢?”

“現在,大家都這麼熟了,說出來也沒關係。”話是這麼說,陸深臉上沒有半點熟稔的意思,在場的人他能念得出名字的也沒有幾個。

佳佳迷茫地問池晝:“是這樣嗎?”

池晝:“……他說是就是吧。”

這樣互整了一輪,場上所有人都對他們的關係心照不宣了。

以至於接下來的真心話環節,池晝他們成了全場人炮轟八卦的對象。

“來來,轉到誰誰說真心話,彆耍賴啊。”

佳佳用兩根手指一撥瓶口,酒瓶晃晃悠悠地轉了幾圈。

酒瓶停下來,瓶口正對著池晝。

“哎呀,又是小池,”佳佳笑眯眯地說,“這可不關我事。”

佳佳一心想八卦池晝和陸深的事,每次轉之前都在心裡祈禱轉到池晝,頭幾次都不成功,後來轉多幾次就有手感了,力度把握得剛剛好,次次都是池晝。

前幾個問題佳佳還比較含蓄,問的問題都比較普通,比如“在一起多久了”之類,三言兩語就可以回答完。

但到了後麵,問題就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佳佳看起來是打算在今天把他們倆在一起的起承轉合全部挖出來,問得特彆起勁。

“你們兩個可以算一個人,可以一起回答啊。”

他跟陸深哪有什麼愛情故事可以講,說到底都是孽緣惹的禍。池晝回答不出來,乾脆把這些都拿來為難陸深。

“你們誰先追的誰啊?”

池晝身子往陸深那邊傾斜過去,小聲問道:“我失憶了,我們誰先追的誰?”

陸深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先追的他。”

池晝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但他還覺不夠,便又在這個基礎上自行添油加醋了一番:“我拒絕了三次,最後看在他比較識趣的份上,勉為其難答應的。”

“是嘛?那你們怎麼在一起的?”

池晝擺擺手說:“這是下一個問題。”

“行,那就走個流程。”

佳佳又是食指一撥,酒瓶轉動起來,轉了幾圈之後停下,這次瓶口剛好指到陸深。

佳佳又問了一遍:“怎麼在一起的?”

“我告白,他同意了。”

“那你們在哪裡告白的?”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天台。”

“教室。”

靠,一點默契都沒有。

又對視一眼,再次不約而同地開口:

“對,教室。”

“嗯,是天台。”

佳佳都有點懵了:“天台還是教室?”

“……先去的天台,再去的教室。”

在以佳佳為首的同學們集體炮轟下,池晝被迫聯合陸深編出了一個新故事,總算是險險交上了差。這個故事編得太過冗長,恐怕出門走兩步就忘得差不多了。

“我們以前就關係挺好的。”

假的。反正是編的,怎麼說都行,出了這個門,誰還記得他今天都瞎編了什麼。

“哦,我還放學天天等他回家。”

也是假的。池晝那純粹是借著互助小組的名頭沒事找事。

“我有架飛機摔了,他還幫我修好了。”

還是假的。他炸機的時候,陸深不來送瓶可樂嘲諷一下就不錯了。

佳佳聽得有點驚訝:“你們竟然認識這麼久了啊。”

“是啊。”池晝說,“是很久了。”

這群人難得放個周末,好像要竭儘全力玩到最後一秒,直到夜幕降臨也沒有停歇。

“學長!”後半場,一個學弟將酒單遞給池晝,“你喝點兒什麼?”

池晝不喝酒,飛速掃了一眼看到有“可樂”兩個字,就讓學弟幫忙點了杯可樂。

學弟應了聲“好”,“那我就點這個可樂桶了啊。”

很快,他們點的飲料就送了上來。

池晝以為會送上來一個桶,但最後端到他麵前的隻是一杯飲料。

杯中的棕色液體還冒著氣泡,切成圓球的冰塊在玻璃杯裡浮浮沉沉,杯沿插了一片檸檬,看上去就是一杯普通的檸樂。

池晝端起來喝了一口,口感跟平常喝的可樂有些不一樣,入口是甜的,後麵又有一點辛辣感,不像碳酸帶來的刺激,但好像比尋常的可樂好喝一點。

池晝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他對“可樂桶”這個中規中矩的名字充滿信任,絲毫不擔心裡麵會加什麼奇怪的東西踩雷。

三兩下功夫,一杯可樂就見了底。

剛開始他還沒覺得有什麼。

喝完之後五分鐘,他開始覺得有點暈了。

眩暈感愈演愈烈,意識都有些模糊。池晝往沙發角落裡縮了縮,仰頭看著頭頂四處亂晃的燈光,天旋地轉。

“小池,”就在這時,佳佳從另一邊順了個麥克風過來,走到他麵前問,“你要唱歌嗎?”

“哦,”池晝甩了甩腦袋,伸手找她要麥克風,“可以。”

麥克風遞到池晝手上,他先是舉到眼前仔細觀摩這到底是個什麼物件,像轉筆一樣在手中從頭到尾轉了一圈,發現這玩意兒傳聲部分是在最上麵之後,才將它豎著拿正了。

陸深已經覺出不對了,問:“你要唱什麼?”

“嗯?”池晝反應遲鈍地說,“這首什麼歌。”

上一首歌尾奏結束,下一首歌的前奏切入,在屏幕上顯示出歌名。

“《Wish you were gay》。”陸深幫他看了一眼,好心提醒,“英文歌。”

池晝努力地辨認著這幾個單詞,隻覺得裡麵最後那個詞特彆耳熟,好像是所有英文裡他最熟悉的一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個字:“哦。”

陸深確信池晝不對勁了,他湊上前去,果然嗅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嗎?”陸深問。

池晝:“沒有。”

佳佳也發現不對勁了,“小池,你不舒服嗎?”

池晝緩慢地搖了搖頭。

陸深知道問他是問不出什麼結果了,就轉過去問剛剛那個點單的同學。

“他喝的什麼?”

剛剛那個點單的同學回憶了一下:“我記得是可樂啊。”

他從旁邊的桌子上翻找出剛剛的菜單,找到他剛剛勾的地方,“沒錯,你看。是可樂……桶?”

“所以小池喝了可樂桶……?”

那同學不知道佳佳為什麼要大驚小怪,疑惑地問:“那不是可樂嗎?”

佳佳往他頭上敲了個暴栗,“可樂桶不是可樂!!”

那同學委委屈屈地抱著腦袋:“那不是桶裝可樂的意思嘛?”

“桶裝可樂能賣這麼貴嗎?”佳佳說,“人家那是可樂加威士忌,是酒!”

可樂桶裡麵加了可樂,比一般的酒好喝很多,但碳酸會促進酒精吸收,往往在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喝幾口就上頭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池晝。

“……他應該是醉了。”佳佳說。

“沒有,我沒喝酒。喝的是可樂。”池晝一本正經地說,“沒醉,我還能說兩句英語,不信你們聽。”

佳佳勸他:“小池,根據我這麼多年馳騁酒場的經驗,我建議你彆做明天清醒之後會後悔的事。”

然而池晝現在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艾,矮,I……”池晝抱著麥克風,試音一樣念了三個音,終於把這個最簡單的單詞讀順了。

“I''m……”池晝試圖拚湊出一句話,剩下一個單詞就在腦海裡,卻怎麼也念不出來。

聲音漸小,陸深以為這就結束了,於是將手伸過去,打算抽走他懷裡抱著的那個麥克風。

麥克風堪堪抽出一點點,就被池晝不爽地按住了。

池晝抬起腦袋,想看是誰這麼不長眼。

直到他看見陸深的臉。

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單詞終於顯露出真麵目,被他拚讀出來。

“I''m straight!”

背景音樂剛好唱到“wish you were gay”,池晝那句“I''m straight”透過麥克風擴散到每個角落,兩道聲音混在一起,仿佛一唱一和。

整個包廂的人都看了過來。

佳佳趕忙像拔蘿卜一樣將他手上的麥克風拔了出來,按下“OFF”鍵。

陸深勾起唇角,誇了一句:“還會說英語呢?”

“當然了,”池晝抬了抬下巴,“我學貫中西。”

佳佳簡直都不忍心再看了,“小池,答應我,你明天酒醒了開個騰訊會議好嗎?”

“我太想知道你明天醒過來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了。”

最後是陸深跟佳佳打了聲招呼,說先把池晝送回去,然後扶著池晝提前離開了。

車上池晝還算安分,就是非要拉著陸深炫他的散裝英語。炫耀完還非讓陸深評價一下,問他能拿多少分,任何不是一百的數字他都會生氣。

“I''m straighting,現在進行時。”

“這個不能這樣加-ing。”

“I was straighted,過去時。”

“這個也不能這樣加-ed。”

陸深忍不住笑了笑,“學貫中西,就是這樣?”

他們在學校大門下了車。

學校門口離他們宿舍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這個時間點,校巴已經不運營了,他們要自己走回去。

池晝拽著陸深的手臂大步邁進學校,雖然腳步虛浮,但仍然是一副很有精神的模樣。

然而他隻是弄出了很大的陣仗,雷聲大雨點小,走出兩步,就在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榕樹旁邊停下了腳步。

“還有多遠啊。”

“過了圖書館就到了。”

池晝抬頭往遠處望了望,感覺每棟樓都長得差不多,迷迷糊糊地問:“哪個是圖書館?”

陸深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幢建築物,“那個。”

池晝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其實他沒怎麼看清那個建築具體是什麼形狀,張嘴就抱怨了一句:“好遠啊。”

然後又在大榕樹旁邊蹲下來,眼巴巴地看著陸深:“我走不動了。”

“你幫幫我。”

池晝像是要陪著這棵大榕樹一起紮根,定在那裡說什麼也不走了。

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們不是情侶嗎?”

陸深沒說幫他也沒說不幫他,他的兩隻手撐在膝蓋上,彎下腰,俯視著池晝:“你都喝醉了,還記得我們是情侶嗎?”

池晝抬起頭來,嘴甜地說:“當然啦。”

說完就朝他張開手臂,好像篤定了他會幫忙。

陸深背對著他蹲下來,將自己的後背豎在他麵前,“上來。”

池晝手腳並用地爬上去。

陸深背著他站起來。

池晝爬上去之後自我感覺良好,頭一回領略彆人背上的風景,就跟登上珠穆拉瑪峰一樣新奇。

他左右晃了晃,發現怎樣都不會掉下去,不由得更高興了。

陸深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池晝嗅了兩下覺得有點熟悉,好像在哪件衣服上聞到過,但他這會兒想不起來了。

“走吧。”池晝拍了拍陸深的肩膀。

他忽然想起什麼,又問:“我重嗎?”

陸深邁開步子,反問道:“說重你會下來嗎?”

“不會,”池晝說,“我隻是矜持一下。”

“而且不是我重,是我最近學太多英語了。”池晝說得煞有其事,“你感受到的是知識的力量。”

“就你那‘學貫中西’的水平?”陸深漫不經心地說,“出去彆說是我教的。”

池晝不答應:“就是你教的。”

他還要專門強調:“我男朋友教的。”

夜沉如水,陸深背著池晝緩慢地朝宿舍樓走去。這個時間點,校園道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四周很安靜,連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池晝將下巴擱在陸深肩膀上,看著周圍的風景一點點變化倒退,抬頭一看,剛剛還在遠處的圖書館已經近在眼前。

“喂,”池晝嫌棄地說,“你背好硬啊。”

陸深從來沒背過人,池晝是頭一個爬上來還挑三揀四的。他將池晝往上托了托,問:“那怎麼辦。”

“我給你墊兩床被子?”

“才兩床?”池晝不滿意地拖長聲音“啊”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跟他討價還價,“你這個起碼得20床。”

他思維跳脫地聯想到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乾脆拎出來充當論據:“豌豆公主也是20床。”

陸深不跟他計較,順著他的話說:“好,我給你墊20床。豌豆公主。”

這個詞雖然是池晝先說出來的,但是從陸深嘴裡說出來就好像變了味道。

池晝警覺地捕捉到某個字眼,忍不住反駁道:“你才彎。”

陸深從善如流地改口,“那行,直豆公主。”

從“彎豆”變成了“直豆”,池晝非常滿意,甚至一時忘記了去反駁他不是公主。

池晝勉強安靜了十秒,又開始亂動了。

陸深的脖子有點癢。池晝的臉貼著他的脖頸,呼吸就在他頸側,輕微的拂動都像是撩撥。

忽然,溫熱而柔軟的觸感貼上脖頸,好像還有點濕潤。

陸深後腦勺沒長眼睛,隻能提醒背後的某人:“口水彆流我脖子上。”

“我不是流口水,”池晝的話語含糊不清,卻帶著理直氣壯的坦蕩意味,“我在咬你。”

陸深挑了挑眉:“你還會咬人?”

“對啊,我會咬人。”池晝得意洋洋地說,“怕了吧。”

池晝那點力氣也稱不上咬,軟綿綿的,隻是像小動物一樣蹭來蹭去,毫無攻擊性。

陸深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有點。”

“我就知道!”池晝興奮地舉起手,擺出勝利者的姿態,“你玩不過我的。”

“你不看看現在在誰背上。”

陸深停下腳步,作勢要鬆手,“再亂動把你扔下去。”

池晝當他是害怕,這下更加有恃無恐了,“啪”地一下緊緊抱住陸深的脖子。

“還不認輸啊,哥哥。”

剛剛那下動作太大,池晝腦袋短暫充血了一下,接著就暈乎乎地栽倒在陸深脖頸裡,嘴裡還不忘威逼利誘:“現在認輸,我可以勉為其難地不笑你。”

“快點啊。”池晝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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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印

第二天。

池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有點宿醉過後的頭疼。他似乎是沒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頭疼,隻揉了揉太陽穴,有點不爽地翻了個身。

翻身的間隙裡,他忽然想起了些零碎的片段。

原本打算重新闔上的眼簾唰地又掀開了。

他記得他好像是喝了一杯可樂。

不,準確地說,是一位偽裝成可樂的酒精刺客。

然後……

他甚至不用記起完整的起因經過,隻需要記住一句通過麥克風傳進每個人耳朵裡的話。

一句英文。

——I\''m straight!

從這句話開始,後麵的記憶,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尷尬到窒息。

池晝緩緩閉上眼睛,將頭埋進枕頭裡,咚咚咚地撞了三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做足了心理建設,終於生無可戀地從床上坐起來。

池晝一拉開床簾,就看見三顆腦袋彆在他床頭,分彆來自他的三位舍友。三雙眼睛齊齊盯著他,眼神關切中又帶著一絲憐憫。

池晝:“?”

大早上的,這畫麵著實有點驚悚。

“晝兒,”王知宇眨巴著小眼睛,“你剛在裡麵磕頭呢?”

“是在感慨喝醉後在大庭廣眾下用英語大喊‘我是直的’比較牛逼,還是在感慨你像條八爪魚一樣扒在陸深背上拽都拽不下來比較牛逼?”

王知宇嘿嘿地笑起來,賤兮兮地說:“彆比了,一樣牛逼。”

“……怎麼都他媽傳到你這裡了。”未免也太快了點,連他自己都是剛剛才想起來。

池晝稍稍把王知宇剛剛那番話順了一遍,忽然捕捉到一個關鍵詞:“等等,陸深?”

“你沒記起來這段?”王知宇驚奇地說,“昨天是陸深送你回來的啊,不信你問他倆。”

許銘元點了點頭:“他背你回來的。”

張嘉翊也說:“他把你放床上的。”

池晝剛剛真沒想起來這段,又或者說是他潛意識裡把這段塞進腦海深處了。

現下王知宇一提,無數的片段就順著撕開的口子翻湧而出。

回來的路上他一直在跟陸深炫他的散裝英語,逮著“straight”這個單詞來回翻炒,造出了無數個能讓小學英語老師一頭撞死的錯誤句子。

他還跟陸深爭他不是豌豆公主而是直豆公主。

非要陸深背他,爬上去之後還咬了陸深幾口。

記憶每刷新多一項,池晝就石化多一分。

他怎麼不知道他醉了之後這麼厲害呢?

池晝的表情精彩紛呈,尷尬痛苦無語想死等等幾種心理活動統統疊在臉上。

在原地演了五分鐘川劇變臉,池晝隻能慶幸今天是周日,他不用上課麵對陸深。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和陸深的孽緣就是該死的多。

中午他打算出宿舍覓食,剛走出宿舍門就聽見對麵“吱呀”一聲,陸深也推開宿舍門走了出來。

陸深一抬頭,顯然是也看見他了。

池晝第一反應就是退回宿舍關上門,但尊嚴和麵子生生讓他止住了動作。

他甚至淡定地跟陸深打了個招呼:“巧啊。”

可池晝多少還是露出了馬腳,他忘了,他以前從來不會跟陸深這樣主動打招呼。

陸深顯然是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哪壺不開提哪壺:“酒醒了?”

池晝不說話裝深沉,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

“頭疼嗎?”

池晝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還行。”

“話怎麼變少了,昨天不說挺多的嗎。”陸深翹起唇角,“酒醒了,就開始怕說錯話了?”

池晝一聽這話,虛張聲勢地嗤了一聲,“我怕什麼?”

“那昨天咬我的事情怎麼算?”陸深的話聽起來像是在興師問罪,卻是有點漫不經心,“我脖子上還有你的。”

“怎麼可能,”池晝覺著自己就算醉了,應該也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我沒用力。”

“你怎麼知道你沒用力。”陸深瞥他一眼,“被咬的人是我。”

池晝嘀咕了句“真的假的”,湊上前去扯開陸深衣領,想要一探究竟。

陸深倒也大方,筆直地站著,任由他查閱。既不前傾,也不後退,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

池晝被他的坦蕩弄得有點心虛,又湊近了點仔細觀察。

正觀察著,池晝忽然覺得這個視角有點眼熟。

他一下就回想起昨天趴在陸深背上,臉埋在陸深脖頸裡的觸感。

隻不過現在是換了個方向。他現在是正麵對著陸深,虧得陸深沒抬起手來,不然他們看上去簡直就是在擁抱。

他連忙倒退一大步。

陸深好似對他的慌忙會錯了意,挑了挑眉:“真的有?”

“有個屁。”池晝齜牙咧嘴地說,“我要是真咬你,你早就連脖子都沒了。”

就在這時,池晝那被酒精洗過一遍的混沌腦海中,又有一段記憶浮了上來。

昨天在宿舍樓下,他趴在陸深背上,問了陸深一句怎麼還不認輸,如果現在認輸,他可以勉為其難地不嘲笑他。

“我認輸的話,你還算我男朋友嗎?”陸深當時是這麼問的。

“當然不算。”池晝哼哼了兩聲,雖然不太清醒,但智商還沒完全消失,“你都認輸了。”

“那你從我背上下來吧。”

陸深故作為難地說:“我隻背我男朋友的。”

“不行!”池晝壓根沒意識到,他放跑了一次讓陸深主動認輸的機會。他當時隻知道他不想自己走路,趴在陸深背上很舒服。

“那我還是繼續當你男朋友吧。”

池晝記得陸深低頭笑了下,很輕很短促的一聲。

池晝以為陸深是在笑話他,還有點不爽:“你笑什麼?”

陸深沒有再回答了。

現在池晝清醒了再回想,陸深根本就沒打算認輸,隻是在套路他罷了。

狗比陸深,他都喝醉了,竟然還要整他!

一次醉酒,池晝在整個社團麵前出了洋相,他有點學長包袱,以至於他不是很想見到航協的人,多少有點丟份兒。

原聽瀾也在位列其中,但周一要上課,池晝想看不見他都難。

曆經一個不同尋常的周末,原聽瀾似乎沉默了許多。

池晝還以為是自己周末那番醉酒言語實在太驚駭世俗,場麵過於混亂把學弟嚇到了,此刻不太想跟他說話。

這樣也好,省得他再回憶一遍他的尷尬經曆。

陸深似乎也對這樣的氛圍十分滿意,一節課下來也是安安分分的,沒做出什麼很騷的舉動。他心情很好地跟池晝合看一本書,甚至還在小組討論的時候主動畫格子線,跟池晝下了兩局五子棋。

這種詭異的和諧氛圍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下課。

課後,趁著陸深去洗手間的間隙,原聽瀾叫住了池晝。

“學長,”原聽瀾關心地問,“你那天酒醒之後怎麼樣?沒事吧。”

池晝慶幸原聽瀾沒講那天的尷尬事情,隻是問了問他的身體狀況,他鬆了口氣:“還好,就剛醒的時候有點頭疼,現在好全了。”

原聽瀾點點頭,“那就好。”

這個話題結束後,原聽瀾不似往常般找一堆話來說,氣氛竟然有些冷場。

沉默了十幾秒,才聽見他再次開口。

“學長,”原聽瀾欲言又止,“我——”

池晝:“嗯?”

“我……”話語在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截停,原聽瀾艱澀地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下去,眼神有點受傷,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算了,沒什麼。”

“不過學長,”原聽瀾忽然憂心地問道,“你和陸深學長真的是情侶嗎?”

“為什麼這麼問。”

周六折騰了那一番,幾乎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篤信他們是情侶了,原聽瀾竟然仍舊有所疑問。

原聽瀾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口:“就是感覺你們不像情侶。”

池晝裝作不經意地問:“哪裡不像?”

“就是感覺?”原聽瀾說,“雖然你們每天坐在一起,但是感覺跟正常情侶又不太一樣。”

說著,他指了指前麵一對正常情侶。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但你們從來不會像他們一樣。”

那對正常情侶坐在一起,距離已經夠近了,卻還是黏黏糊糊的,恨不能長在一起似的,一會兒頭歪在對方肩膀上,一會兒又是手牽手十指相扣,黏糊的法子層出不窮。

“你看,你們就不會有這樣的……”原聽瀾若有所思地評價著,幾個詞輪換了一遍,才挑出一個比較委婉的,“接觸?”

池晝恍然大悟。

他和陸深表麵上占著“情侶”的名頭,實際上每次都還保有一條底線,很有默契地沒有越過。

很多正常情侶做的事,他們其實都不會做。

難怪陸深忍了這麼久,都還沒打算知難而退。

原來他之前的玩的都是上不了台麵的小把戲,都還在陸深承受範圍內,陸深怎麼會輕言放棄。

“我知道了,”池晝對原聽瀾說,“謝謝你。”

“謝什麼?我什麼也沒說。”原聽瀾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苦澀,他話鋒一轉,“學長,我失戀了,要真想謝我,安慰一下我吧。”

難怪原聽瀾今天如此消沉,原來是遇到了暫時過不去的情關。

池晝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說:“都會過去的。”

說了等於沒說,好像有點直過頭了。

於是池晝又找補了幾句:“就算你喜歡男生……你這條件還不好找嗎?你會找到更好的。彆太難過了。”

原聽瀾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見陸深遠遠地走了過來。

原聽瀾兀自搖搖頭,他知道這剩下的幾句話是說不出口了,估計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說了。

“謝謝學長,”原聽瀾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再見。”

原聽瀾走出好幾米遠,陸深才走到池晝麵前。

他沒問剛剛池晝和原聽瀾都說了什麼,無所察覺似的,淡淡地道:“走吧。”

“走。”

池晝慢吞吞地背起書包,和陸深並肩走在一起。

他用眼角餘光瞄了瞄他和陸深中間的那道縫隙。

接著他又瞥了一眼那對仍在黏糊的正常情侶,心說原聽瀾說的有道理。

這樣慢慢整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他得想辦法再gay一點,直接下一劑猛藥。

各位家人放心好了,彆的不敢說但我確實沒有坑過V文,入V了就會寫完的

至於更新時間,正在努力重新做人,爭取重現23:59絕殺王榮光(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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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

接觸。

池晝聽了原聽瀾一席話,有醍醐灌頂之感,自我感覺即將摸到裝gay的不二法門,以至於這兩天都在琢磨這兩個字。

他走在路上時常觀察那些正常情侶,不動聲色地盯著看,研究正常情侶到底是怎樣相處的。

他尋思著找個自然又不失gay氣的法子,讓他和陸深的“感情”更上一層樓。

池晝眼神不自覺地往前麵那桌情侶瞟,有點走神,忽然有人屈指敲了敲桌麵,他才回過神來。

陸深順著池晝的目光看過去,那不過是一桌普通情侶,除此之外就沒什麼特彆的了,不知是什麼地方值得他走神這麼久。

下個星期就考四級了,陸監工的嚴格程度又上升一個等級。

陸深的手在池晝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到試卷上來。

池晝瞥了一眼陸深的手,立馬裝出一副剛剛隻是在沉思的樣子,提筆在試卷上寫了一個“A”。

“看了嗎,就選?”

“廢話,當然看了。”

池晝底氣不足,卻還是虛張聲勢地翻開了答案,好像這樣就能說明他是認真寫的一樣。

要是答案不是A——

池晝飛速思索著搪塞話術,腦海裡什麼哥哥弟弟的詞都往外冒,打算組合出一套能打陸深一個措手不及的套話。

他翻到相應的答案頁。

瞎貓碰上死耗子,這題還真選A。

池晝頓時有底氣了,直起腰板:“我有認真寫。”

陸深點點頭算作表揚,手在口袋裡摸了摸,在池晝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一顆粉色包裝的糖果放到他麵前。

“給你。”

池晝不解:“乾嗎突然給我糖?”

陸深往那對小情侶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道:“看這麼久,我以為你也想要獎勵。”

池晝聞言也跟著往那邊看,他剛剛還沒注意,這會兒發現那邊確實正在實行獎勵政策,寫完獎勵一顆糖果。

不知是出於什麼情緒,池晝輕哼了聲:“你還挺會學。”

但他還是不客氣地將那顆糖收入囊中了。

池晝捏著那顆糖果在眼前端詳,表麵寫的不是中文,看了幾眼沒看懂就放棄了。

他剝開糖紙,隨口問道:“你怎麼隨身帶糖。”

“前段時間買的,”陸深說,“就剩這一個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池晝剛好把糖扔進嘴裡,頓了頓,“最後一個啊。”

“好吃嗎。”

甜滋滋的味道四散開來。

池晝將那顆硬糖咬碎,含糊地說,“還行。”

哪都好,就是跟他隨便買的那瓶沐浴露好像是一個味道,也不知道陸深從哪搞來的。

接連幾天都有雨,反正晚上沒其他的事,他們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雨點在玻璃窗上蜿蜒而過,池晝隨心挑選了一顆最大的雨珠,看著它像貪吃蛇一樣拖出長長的尾巴,一路向下吞並,最後分散在縫隙裡。

池晝寫完試卷閒著沒事,一看前桌那對情侶又在黏黏糊糊地牽手,原聽瀾的話忽然又浮上腦海。

池晝心血來潮,直接對陸深說:“你伸手。”

陸深順從地伸出手來,“乾什麼?”

一句話在喉嚨裡百轉千回,池晝到底還是沒直接說出來。

他想讓自己顯得沒那麼刻意,正在絞儘腦汁地加速思索借口。

陸深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池晝被他這麼一催,索性不經大腦地扯了個最傻逼的:“我無聊,給我看看手相。”

陸深挑了挑眉,意思顯然是看不出來你還懂這個。

話都說到這了,池晝不得不裝一回神棍。

他硬著頭皮,裝模作樣地低頭去觀察陸深的手掌。

盯著看了十幾秒,頭頂上方傳來陸深的聲音:“看出什麼了嗎?”

池晝連12個星座都說不全,哪裡知道怎麼看手相。他頂多知道手上那三條比較長的紋路各有名字,一條生命線,一條智慧線,一條感情線。

不過沒關係,他敢打包票陸深肯定也不懂這些,他這點三腳貓功夫糊弄陸深是夠用了。

池晝睜著眼睛說瞎話,指著那條感情線,來了出指鹿為馬:“看見沒,這條就生命線。”

陸深垂下眼,深以為然似的:“然後呢?”

池晝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左手掌心那道紋路的長度,又湊過去比了比陸深的。

他的指尖像蜻蜓點水一樣,輕輕落在陸深的掌心裡。

另外三根手指也順勢搭在陸深手掌上。

毫無疑問,池晝就是故意的。

陸深似乎是有點癢,稍稍往裡攏了攏手指。

池晝以為他是不自在想溜,手上又不著痕跡地用了點力,並且拖長了看手相的時間。

池晝高深莫測地比較了一番,得出一個極其簡短的結論:“哦,這意思就是我命比你長。”

純粹是比較長度得出的結論,江湖騙子看了都得搖頭。

但陸深好像是信了,他又指指自己手掌中間的那條線,問池晝:“那這條呢?”

池晝看了一眼,篤定地說:“這條,就是智慧線。”

然後他又故技重施,用拇指和食指去量陸深手上那條線的長度。

陸深由著他量,淺笑著問:“看出什麼了,大師?”

池晝比了一下發覺陸深這條智慧線比他長,按照他剛剛瞎掰的理論,這意思就得是陸深比他有智慧。

這他就不樂意了。

幸好嘴長在他臉上,他怎麼顛倒黑白都行:“這意思就是我比你。”

陸深看了一眼,提醒他:“但是我這條線好像比你的長。”

“那是因為你的手本來就比我大一點。”池晝理直氣壯地說。

“沒有吧,差不多。”陸深說,“按你之前說的,這意思應該是我比你。”

“什麼差不多?差很多。”

重點一下子跑偏了,因為無論從哪個維度解釋,池晝都不想承認陸深比他。

於是池晝按住陸深的手,硬是要跟他掌心相貼,每一根手指都要對整齊,非要比出個大小高低來。

“看吧,”池晝拍拍他的手,指尖拍擊在他的最上方的指節上,示意他自己感受一下這個比自己長出一截的指節,“我沒說錯。”

“這得按比例算,還是我更點。”

陸深看似不自在地動了動,手掌向左偏移。在這樣突然的動作下,池晝原本與他相貼的手指,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落進了他的指縫之間。

十指相扣。

池晝微微一怔。

反應延遲似的,池晝這時才清晰感覺到陸深手掌的觸感和溫度。

那一條條紋路構成的粗糙掌麵正貼著他的手心,他們的手指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對方的溫度就順著肌膚相貼的地方傳導過來。

不是很熱的溫度,池晝卻莫名感覺周圍溫度都在躥升。

池晝下意識地將手從他指縫間抽離。

——陸深絕對是故意的!

“是,”陸深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你更點。”

池晝沒聽出他這句話到底是嘲諷還是其他什麼意思,隻感覺裡麵隱隱含著笑意,可看陸深的表情又沒看出什麼端倪來。

可惡,他這是又被陸深整到了。

池晝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逃兵,手掌抽離的動作狼狽得就像落荒而逃。

他又在心裡給陸深記了一筆,嘴上卻不饒人地說:“那當然,我本來就比你。”

他們一直等到雨停,才離開咖啡廳。

出到外麵,路麵上到處都是積水,幾片落葉旋轉著飄入積水中,就此駐足。

走到人行道上,池晝沒注意踩到積水,腳底打滑踉蹌了一下。

旁邊的車行道上,一輛汽車呼嘯而過。

池晝被人攥著手腕往裡一拽,猝不及防被車尾氣糊了一臉,還沒反應過來。

“看車。”

池晝揉了揉自己手腕,輕輕“嘶”了一聲,這人力道真夠大的。他瞥了眼旁邊的車行道,“沒事,還有段距離,撞不死。”

陸深聽著他無所謂的話,不禁皺了皺眉。

“不是說命比我長?”陸深繞到車流的一邊,讓池晝走到裡麵去,“你要是死在我前麵,我怎麼辦。”

“說的也是。”

又是一輛車經過,輪胎在積水路麵上轆轆摩擦而過,軋出一小片水花。

“那你拉著我點啊,”旁邊沒有柵欄,池晝就將陸深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接著又不動聲色地去勾他的尾指,“省得你做了短命鬼。”

“你這麼,”陸深順其自然地抓住他亂動的手,漫不經心地說,“命應該是很長。”

方才接觸過的溫度和觸感再一次回到手心中。

行啊陸深,都到這地步了還不認輸。

那就玩得再大一點!

池晝回想著剛剛的整人失敗經曆,咬咬牙,不甘示弱地反握回去。

他的手指擠入陸深的指縫之中,再度重現了之前那個隻持續了幾秒的十指相扣。

不就是牽手,誰不會啊。

有點,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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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

池晝就這麼跟陸深牽著手走了一路。

十指相扣的姿勢讓細微的動作都變得存在感極強,一開始他們沒有握得很緊,但是池晝有幾次感覺到陸深的指腹隨著走動在他手背上輕輕擦過,就忍不住加重力道握緊了,好像這樣就能沒那麼不自在。

宿舍樓下一直是情侶們的約會聖地,他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好幾對,在路燈下麵擁抱著說悄悄話。

偶爾有人路過小情侶,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池晝以前也是目視前方地走過去,但這次不同,握著陸深的手,他好像不是路過的一員,而是其中一對燈下小情侶。

也許是他們兩個人太過顯眼,頻頻有人側目過來。

池晝從來沒有以這種方式變得萬眾矚目過,被人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幾度想抽手離開,但一看陸深更尷尬,他又忍住了。

他們從一對對小情侶中間穿插走過,陸深大抵也是不習慣被人過度注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池晝觀察彆人不怎麼在行,但是對陸深表情的研究簡直就是專家水準,他沒有錯過陸深這個微小的皺眉,在邁進宿舍樓之前忽然故意發問:

“你怎麼這表情,我們以前沒牽過手?”

陸深沒有馬上回答,轉而問道:“你還沒想起來?”

池晝點點頭,“失憶嘛,沒有那麼快好的。”

沒有再注意陸深的表情,池晝緊接著將話題又繞回了起點:“說說啊,看你的樣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歡跟我——”

“不是。”

池晝還有兩個字沒說完,卻忽然被陸深打斷了。原本按照他的計劃,等會兒陸深火氣上來了忍不了了,這場戰爭就將以“池晝勝利”的結果正式結束了。

陸深接著說:“是你太用力了。”

池晝:“?”

陸深舉起他們交握的手,在池晝眼前輕輕晃了晃,“握這麼緊,你緊張嗎?”

池晝這才發覺他好像一直沒收斂力道,將陸深的手扣得死緊,指尖都微微泛白了。旁邊的人一看過來,他更是緊張得忘了自己有在用力。

天知道他上一次跟人牽這麼久,還是幼兒園手拉手排隊出校門的時候。

他迅速像扔燙手山芋一樣鬆開陸深的手。

然後就聽見陸深低低地笑了一聲。

陸深將池晝剛剛沒說完的那句話還了回去:“看你的樣子,好像挺喜歡跟我的。”

陸深的聲音很好聽,低低地沉在夜色裡,蘊藏著淺淡的笑意。

池晝不知怎的覺得有點熱。

他直覺自己是被氣的。

——他這算是被陸深嘲笑了嗎?

直到走進宿舍門,池晝都還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一邊琢磨一邊收拾衣服去洗澡,等到擠沐浴露時,淺淡的果香將他的思緒帶到白天那顆粉色糖果上,他稍稍愣了愣。

思維幾經跳躍,終於敲定了答案。

——是的,他是被陸深嘲笑了!!!

池晝和陸深都是校園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相當引人注目。他們從校外到宿舍牽了一路的事情,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隔天就傳到了表白牆這。

表白牆:【家人們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這是可以說的嗎?[圖片]】

圖片是他們的照片,雖然是隔了一段距離拍的,不太清晰,判斷不出什麼,但是憑借他們十指相扣的姿勢,想讓人幫他們辯解“他們隻是在掰手腕”還是有點難度的。

【啊?他們在乾什麼,給我整不會了,來個人解讀一下】

【臥槽什麼情況,上次籃球場那張圖我以為內部消化是個玩笑,所以那個不是玩笑,他們真的就內部消化了???】

【科學研究表明,十指交叉相握可以促進左腦運轉,提高智力水平,但是當你有一隻手需要揣兜耍帥的時候,可以借用彆人的手,生物學上將其稱之為腦神經作用下的手指交纏效應……算了,我編不下去了,天王老子來了他們也是在】

“臥槽。”

第一個看到這條投稿的人又是王知宇,他看到照片第一時間放大,一看到晝兒真在跟對門那狗比,頓時恍惚了。

這可是件稀罕事兒。作為一個直男,池晝也不是沒跟兄弟們勾肩搭背過,諸如此類的肢體接觸隻多不少。可不一樣,就多少顯得有點膩歪了,更何況還是這樣十指相扣。

縱觀整個地球,都沒有直男走在路上手還十指相扣的道理。

“不是吧,要玩這麼大嗎?”

上回醉酒了是意外,這次池晝可是清醒的啊。

王知宇用古怪的目光抬頭看了看池晝的床鋪,心中堆積的疑惑幾乎要滿溢出來。

可惜池晝這會兒在睡午覺,床簾拉著,而且他也不能就這麼直接把人搖醒了問。

王知宇憋了一中午,等到下午一起上課的時候才終於問出口:“晝兒,你……”

他深吸一口氣,“你昨天和陸深了?”

張嘉翊和許銘元同時轉過頭來。

池晝已經不想再說“怎麼這麼快傳到你這”了,王知宇仿佛在互聯網上插了無數個眼,有什麼消息都是第一時間知道。

他輕輕“嗯”了一聲,當作承認。

“晝兒你……”王知宇猶豫了一下,問,“你還直嗎?”

似乎是不解王知宇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掀起眼簾,吐出兩個字來:“廢話。”

擔心朋友們多想,池晝又高深莫測地補充了一句:“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那就好那就好,”王知宇鬆了口氣,“你可不能隨便彎啊,不然我和元元該直得多麼寂寞啊。”

張嘉翊忍不住吐槽:“我彎得也很寂寞。”

“乖啊翊寶,”王知宇拍拍張嘉翊的肩膀,“彆吃醋,趕明兒胖哥去球場給你看倆帥哥。”

張嘉翊笑罵著推開他:“滾滾滾。”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教學樓。

“不過,牛啊晝兒,你這裝得跟真的似的。”王知宇眉飛色舞地說,“不是我吹,陸深那狗比是真玩不過你。”

非常不湊巧,王知宇話音剛落,陸深一行人也是在這個時候走過來,兩撥人就在這個走廊岔路交彙的地方相遇了。

離教室門口還差十幾米,麵前的這條道是唯一一條必經之路。

冤家路窄,王知宇看郝文樂的眼神就跟要吃人差不多。

教室門前這條道的寬度,擠不下他們這麼多個人,隻能分批次地走。

池晝提前嗅到腥風血雨的氣息,默默放慢了腳步,讓開一條道來。

許銘元適時遁走:“我先去上個廁所。”

王知宇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最前麵的那個。

另一邊陸深也放慢了腳步,讓郝文樂他們走到前麵去,自己落在後麵。

這樣一通神不知鬼不覺的操作下來,王知宇一扭頭,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和郝文樂並排走在一起了。

郝文樂也是剛剛發現這件事,一看王知宇比他走得快兩步,有可能比他早進教室,立馬加快了腳步。

好歹也敵視了這麼多年,王知宇哪能不知道郝文樂想乾什麼,當即跟著加快了腳步。

相比之下,池晝就走得很慢了。

虧得陸深沒打算和他爭誰先進教室,也是很慢地走在後麵。

池晝發現陸深的手今天一直揣在外套兜裡,不由得有些奇怪。

雖然天氣在漸漸轉涼,但南方還是沒有入冬的跡象,今天並不冷,至少絕對沒有冷到要一直揣兜的地步。

陸深平時沒有揣兜耍帥的習慣,池晝知道這一點,就更加好奇了。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了一下,通過窮舉法得出了一個可能性比較高的答案——難道說,昨天其實也給陸深帶來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這個認知讓池晝暗自高興,這樣算的話,那昨天也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被整到。

思及此,池晝戳了戳他的手臂,明知故問:“手藏著乾嗎,你口袋裡有寶貝?”

陸深懶洋洋地說:“你猜。”

池晝不依不饒地將他的手從口袋裡拽出來。

拽出來的手不是放鬆狀態,陸深早在池晝拽的時候就收攏了手指。

他握著拳,好像手心裡真藏了什麼東西。

“真藏了寶貝?”

陸深還是那兩個字:“你猜。”

池晝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湊過去將他收攏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陸深手上用了點力氣,池晝掰每一根手指都得花點時間。

池晝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攥著陸深的手有多親昵,他好不容易掰開了拇指和食指,感覺挺空的,他隱隱覺出不對,狐疑地道:“這裡麵真有東西?”

他掰開第三根手指,陸深才順勢攤開手掌。

攤開的掌心裡,什麼也沒有。

池晝:“……”

又被這狗比演了。

池晝一陣無語,毫不客氣地用力往陸深手掌上打了一下。

陸深趁機抓住他的手,翻轉過來,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粉色糖果,放在池晝手心裡。

“是真藏了寶貝,”陸深笑著說,“分你一顆。”

張嘉翊被落在中間段,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他回頭想找個認識的人搭伴兒,一看池晝又在和陸深,心情無比複雜。

陸深不經意間瞥了他一眼。

張嘉翊決定不淌後麵這趟渾水,毅然決然地湊到前麵去,努力地擠到了王知宇身邊。

他這一加入,這條道就更窄了,王知宇往右邊挪了挪給他騰了點地兒。

郝文樂正跟王知宇比賽誰先進教室,一門心思往前擠。王知宇這一挪動,就在他們倆都沒注意的時候,王知宇的小胖手就疊在了郝文樂準備摸門框的手上。

草。

王知宇條件反射地縮回了手,怒目圓睜地瞪著郝文樂。

郝文樂也是同樣的反應,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兩相對視,眼神裡表達的卻是同一個意思——你他媽碰我手乾什麼?

三秒過後,他們倆極有默契地伸手在旁邊人衣服上擦了擦。

張嘉翊壓根沒注意到這個小細節,他莫名其妙被王知宇蹭了一下肩膀,不由得疑惑地問:“你乾嗎?”

“沒,剛你衣服上有東西。”王知宇拈起手指吹了口氣,好像真從人家衣服上捏到什麼東西似的,“現在沒了。”

張嘉翊不疑有他:“謝了啊。”

“謝什麼,小事。”

最後還是王知宇憑借穩重的體格撞開了郝文樂,一馬當先地擠進了教室門,率先占領了教室靠左後排的位置。

坐下來之後,王知宇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胖手,回想著剛剛碰到郝文樂手的感受,頓時對池晝佩服得五體投地——手都牽上了,這他媽是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啊。

王知宇重重地歎了口氣。

可憐的晝兒!

隻有胖子在認真做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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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

池晝和陸深慢半拍地走進教室。

王知宇已經占好了位置,教室後排靠左,他們挨個坐到最裡麵去,將最外麵的位置留給了池晝。

池晝在王知宇旁邊留出的空位上坐下來。

他和陸深還牽著手,不知不覺就把陸深也拉到這裡來,在他旁邊坐下了。

郝文樂等人本來給陸深占的是後排靠右的位置,一看陸深坐到那邊去了,就也氣勢洶洶地跟了過去。

後麵這一排被他們兩個宿舍坐得滿滿當當,其中池晝和陸深坐在中間,成為了教室裡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斷斷續續下了幾天的雨,到今天才徹底轉晴。

王知宇上著課往窗外一看,看見外麵出太陽了,心思便也跟著移動的太陽光一起飄了過去。

“晝兒,”王知宇兩隻手攢成一個圈放在眼前充當望遠鏡,一個勁兒往外瞄,“等會兒我們去打球啊。”

池晝也往窗外看了一眼,確實是個適合運動的好天氣。

於是答應下來:“行。”

陸深輕輕咳了一聲。

池晝這才想起來,下周考四級,他好像應該跟陸深一起學習。

但他又想跟王知宇去打球,於是再次搬出了那套理論:“我們應該勞逸結合。”

見陸深沒反應,他又接著說:“反正下周才考……”

還是沒反應。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池晝毅然決然地決定拖陸深下水:“不然你也去?”

陸深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

池晝一看有戲,又接著慫恿道:“你也去嘛。”

“去啦。”池晝又換了個語氣詞。

王知宇人還坐在池晝旁邊,雖然一直知道池晝和陸深在玩奇妙的裝gay遊戲,但是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觀賞過他們裝gay。

現在是感受到了。

——這遊戲是真奇妙,晝兒那麼大個鋼鐵直男竟然都懂得撒嬌了。

王知宇還不知道,撒嬌語氣對現在的池晝來說隻是最稀鬆平常的一項。

坐在陸深旁邊的郝文樂也聽得震撼不已,看不出來池晝這麼個直男竟然還會這一招,最要命的是他們陸哥看起來還真吃這一套!

陸深沉吟幾秒,終於應了聲“好”。

郝文樂一聽陸深要去,實在是擔心他陸哥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吃虧,當即也申請加入:“那我也去。”

王知宇隻是單純地看天氣好隨口提議,沒想到最後演變成了他們兩個宿舍一起打籃球。

下課後,他們兩撥人浩浩蕩蕩地往籃球場走。

雖說是同一個目的地,但他們中間猶如隔著一條銀河,走在路上跟互相不認識似的。這條銀河中間隻有一道鵲橋,由走在中間的池晝和陸深搭建而成。

要不是有這道鵲橋在,誰也看不出這兩撥人有半毛錢關係。

這絕對是破天荒地頭一回,上一次他們兩個宿舍互相有所交集,還是宿管強行給他們報名的宿舍心連心活動。

他們今天一起去打籃球這事要是給宿管看見,說不定還會以為她安排的心連心活動多有用。

今天籃球場的人沒有周末多,王知宇很快就幸運地找到一個空著的半場,將書包扔到旁邊長椅上,將這個球場占領下來。

王知宇一屁股坐下來,對池晝喊了聲:“晝兒,你去隔壁借個球啊。”

他們都是從宿舍出來上課的,誰也沒帶球。籃球場離宿舍有段距離,上完課回宿舍拿了再過來,又要一段時間了。

往往這種時候他們都會派池晝去賣個笑,隔壁場的不認識也沒關係,池晝總能借到球。

說來也奇怪,王知宇也試過幾次,都是無功而返,彆人誰都不好使,隻有池晝可以做到屢次成功。

隔壁場是不知道哪個學院的籃球隊,這會兒倒也沒在訓練,就幾個人隨便打打。他們每個人都帶了籃球,空餘的幾個就散落在旁邊的空地上。

池晝走過去,禮貌地叫住其中一個同學,問道:“你們這個多的籃球能借我們嗎?我們就在隔壁場。”

池晝找人借籃球其實也沒什麼秘訣,就是走過去問一嘴,願意借就借不願意就算了,不過他運氣好,每次都能遇見願意的。

“哦,可以啊,你自己隨便挑個,”這位同學很爽快地答應了,“走的時候記得還回來就行。”

池晝沒仔細挑,彎腰在地上隨便撿了一顆抱在懷裡就打算回去交差。

他正打算走,場上有個人朝他跑了過來。

“學長,好巧,你也在這啊。”

“咦,你們認識嗎?”借球的那同學問道。

原聽瀾想了想,解釋道:“我們上同一節選修課。”

“原來是認識的學長。”

“你怎麼也在這,”池晝想起來這個場好像是哪個學院的籃球隊,但他好像從來沒聽說過原聽瀾是籃球隊的一份子,“你是籃球隊的?”

“不是,球隊現在也沒在訓練。”那同學見他們熟稔,以為他們關係還不錯,就說,“小原最近不是失戀嗎,我們在陪他打球呢。”

“這樣。”

說來奇怪,池晝好像一直沒聽說原聽瀾有對象,但是那天猝不及防就聽到原聽瀾說他失戀了,實在是失戀得有點突然。

他不知道原聽瀾的前男友姓甚名誰,想要安慰都有點無從下手。

況且他也從來沒有嘗過失戀的滋味,實在是沒有辦法跟原聽瀾共情。

池晝不太知道怎麼安慰失戀的人,隻好拿出他慣用的那句:“彆難過。”

然後又艱難地加多了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

原聽瀾苦澀地笑了笑,“好,謝謝學長。”

“你在隔壁場打球嗎?”原聽瀾岔開話題,一邊說著一邊往隔壁場上看,“你跟誰——”

話到這裡,他就看見了陸深的身影。

原聽瀾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幾分。

“嗯,我跟舍友,”池晝無所察覺,自行補全了他的問題,回答道,“還有陸深他們。”

原聽瀾點了點頭,“看見了。”

“那邊好像還有幾個女孩子。”原聽瀾忽然又說,“是來看學長比賽的嗎?”

池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了幾個女孩子,她們正在他們站的那個球場附近猶豫徘徊,中間那個女孩手上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礦泉水,粉色信封,看上去似乎是球場表白標配。

“我們不比賽,”池晝收回目光,“隨便打打而已。”

那幾個女孩子應該是剛來,找了張相對較偏的長椅坐下。今天球場上連一場友誼賽都沒有,她們不可能是來看比賽的。

池晝視線一偏,落在不遠處的陸深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這幾個女孩子應該是得到了消息,過來看陸深的。

陸深桃花向來很多,池晝早已見怪不怪。陸深本身並不是招蜂引蝶的性子,可惜實在是人太過耀眼,真是走到哪兒都不缺女孩子喜歡。

池晝莫名有點不爽。

高中那會兒也是這樣。池晝雖然沒有喜歡的女生,桃花運卻一直不如陸深。

偏偏他在班裡人緣還不錯,所以經常有其他班的女同學拜托他轉交情書給陸深,一度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快遞員,讓他為此不爽了很長時間,每幫忙多交一封情書,他就又更加討厭陸深多一點。

“我先過去了。”他跟原聽瀾說,“失戀也彆太難過了,不值得。”

原聽瀾應了聲:“知道了,謝謝學長。”

他們看著池晝一步步地走過去,走出幾米遠的距離,剛剛將籃球借給池晝的那個同學撞了撞原聽瀾胳膊:“你乾嗎啊,以前都沒見你注意過女生。”

原聽瀾聳聳肩,“我本來也沒注意女生。”

那同學一聽這話,頓時明白過來:“不是吧,你喜歡剛剛那個學長?”

“是啊。”原聽瀾坦蕩承認。

“但他看起來好像是直的……”

“他有男朋友了。”原聽瀾往陸深那邊看了一眼,“可惜。”

那同學張了張嘴,磕磕絆絆地問:“不、不是吧,你想……?”

“想什麼呢,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了,”原聽瀾轉過身,慢慢往回走,“要是我做什麼有用就好了,你沒看他對彆人都挺直的嗎。”

剛還安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彆難過”“不值得”呢,安慰得這麼乾巴,想必是沒談過幾次戀愛。

原聽瀾想到這,自己又先笑了。

“那你剛剛乾嗎跟他說那些……?”

“就是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而已。”原聽瀾摩挲著下巴,“好像跟我想的差不多。”

池晝抱著顆籃球回到場上,王知宇屁顛屁顛跑過來,興奮地吹了聲口哨。

“不愧是晝兒,”王知宇說,“不過這次怎麼去了這麼久,他們很難說話嗎。”

“沒有,遇見認識的人,隨便說了兩句。”

陸深隔得遠遠的看見了:“原聽瀾?”

“對。”

陸深沒說什麼,他往隔壁場上看,原聽瀾他們已經重新開始打球了,沒有再關注這邊。

王知宇對池晝借球的故事並不感興趣,他對池晝手上的這顆球更感興趣一點。

他伸手一撥,將池晝手上那顆球撈到自己懷裡:“來來——”

他張開嘴正想招呼人,可張嘉翊不會打,這會兒已經跟許銘元一起坐到旁邊的長椅上去了。

四下望望,眼下場上能跟他一起打球的竟然隻有池晝,陸深,以及郝文樂這條狗。

郝文樂居高臨下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王知宇:“比一場?”

王知宇的勝負欲頓時被激發起來了,頗有豪情壯誌地吼了一聲:“比就比!”

池晝本來是真沒有打比賽的想法的,他叫上陸深,純粹是為了將陸深拖下水,好讓陸深不要那麼嚴格地揪著他去學英語。

沒想到最後率先較勁起來的不是他和陸深,而是王知宇和郝文樂。

所以他們還是打起了比賽。

王知宇大概是真的很想贏,對著郝文樂就是一通嚴防死守。

他的體格往人身前一站,自然而然地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

郝文樂比較瘦,身形靈活,時常左右亂竄模糊視線,像一尾難以捕捉的遊魚。

他倆就在場上上演著他逃他追雙雙插翅難飛的戲碼,鬨了半天是一個球都沒投進框裡。

防守陸深的任務自然而然地交到池晝頭上,由於王知宇和郝文樂正在全心全意地防範彼此,池晝和陸深這邊簡直就像在玩雙人籃球。

池晝好不容易用假動作晃過陸深,傳了個球出去,結果王知宇這邊一個不注意,讓郝文樂這條狡猾的魚搶到了球,奪回了球權。

“陸哥!”

郝文樂傳球沒用多大力氣,這道聲音倒是喊得聲嘶力竭。

籃球從頭頂飛躍過去,形成一道拋物線。池晝下意識要去截,籃球堪堪擦過指尖,他隻淺淺地改變了球路,卻並沒有抓到那顆球。

剛剛那個姿勢使得他的重心控製不住地前傾,一時沒穩住,直直地往前栽倒過去!

可預想中的頭破血流沒有到來。

他撞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裡,衣服上淺淡的洗衣粉清香撲麵而來。

球沒搶到,人撞陸深懷裡了。

旁邊傳來幾道驚呼聲。

“沒事吧?”陸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池晝栽了一下有點暈乎乎的,拽著陸深的胳膊站穩了:“沒事。”

站穩的時候他往陸深後麵看了看,剛剛那幾個女生還站在那裡,表情有點震驚,驚呼聲好像就是從她們這裡傳來的。

中間那個女生拿著粉色信封,似乎是不知道還該不該送出去。

池晝忽然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本來要鬆開的手就這麼又搭了回去。

然後故作虛弱地歎了口氣:“唉,好像有點暈。”

陸深:“……?”

剛剛不過就是搶球未遂差點摔跤罷了,怎麼突然就變得多災多病了。

不過陸深也沒拆穿他拙劣的演技就是了。

王知宇一臉心疼地跑過來:“晝兒,怎麼了?怎麼站都站不穩了,不會是中暑了吧?”

“沒事,”池晝本想說都十二月了還中什麼暑,但他目光往後麵一瞥,想想還是順著王知宇這個扯淡理由說了下去,“可能是太熱了,我喝點水就好。”

池晝心念一動,慢步走到長椅邊上。

張嘉翊剛剛就看見他倒在陸深懷裡,見他過來,十分憂心地給他遞了一瓶水。

但池晝隻說了聲“謝了”,卻沒有接過來。

他在他們放東西的地方翻翻找找,故意拿起陸深放在外麵,喝過的那瓶水,喝了一口。

“啪”的一聲,張嘉翊手上忘了使力,手裡的那瓶水掉在了地上。

王知宇也是一臉震驚。

晝兒喝的是誰的水?

不是他們宿舍任何一個人的水瓶,也不是郝文樂這傻逼天天用的唐老鴨保溫杯。

那麼就隻剩一種可能了。

——那是陸深的水!

難道中暑會讓人神誌不清?

等等,但是都這個天了,竟然還會中暑嗎?

郝文樂這會兒也忘了跟王知宇較量了,他罕見地跟王知宇保持了同步,張大了嘴就再也沒能合上,一副下巴脫臼的模樣。

場上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包括後麵幾個踟躇著打算表白的女生,也被震撼得一動不動。

池晝喝完,還環視了一圈。

效果拔群,池晝憑借一己之力拔掉了陸深周圍的幾朵桃花。

陸深全然沒有注意到後麵的女生,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池晝手上那瓶水,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池晝喝的那一口水沒喝出什麼感覺,他就顧著觀察四周了。

等他觀察完了,才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回來。

見所有人都看著他,池晝一臉無辜地問:“怎麼了哥哥?我們不是情侶嗎?”

陸深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隨後淡定地接過了他的話:“對,做什麼都可以。”

池晝猝不及防聽見一聲“”,心臟都差點漏跳一拍。

靠,差點被這狗比整到!!!

考四級的日子越來越近,這兩天池晝除了上課,都是跟陸深一起泡在咖啡廳。

池晝向來有考英語前臨時抱佛腳的習慣,但這次不一樣,他被迫學了好久的英語,這幾天也就是隨便看看鞏固一下,已經算不得臨時抱佛腳了。

周六考試,池晝在周五晚上跟陸深一起去買了一個新耳機。

池晝拿著新耳機付了錢,隨口說了句:“希望這玩意兒這次能派上用場。”

一直以來他都是聽力最差,戴著耳機也不知道裡麵在講什麼,聽得頭疼不說,好不容易聽到一個題乾上有的關鍵詞,選了相應的答案,然而能給人聽到的關鍵詞一般都不是正確答案,還不如他隨手蒙的。

“當然可以。”陸深說。

走到宿舍樓,即將分道揚鑣時,池晝忽然問:“明天你會陪我去考試嗎?”

陸深淡淡地反問道:“你想我去嗎?”

“當然啦。”池晝說,“彆人男朋友都是這麼做的。”

陸深:“好。”

池晝又說:“彆人男朋友還會想方設法鼓勵考生。”

陸深挑了挑眉:“那是怎樣?”

池晝眼珠一轉,擺明了是在打鬼主意:“你高考的時候沒看過那種新聞嗎?穿紅色旗袍表示‘旗開得勝’,還有紫色內褲代表‘紫定贏’……”

“雖然說四六級考試不比高考,”池晝故意使壞,一本正經地說,“但是怎麼著也得有點表示吧。”

“紅旗袍沒有。”

“你喜歡的話,”陸深拿出手機瞥了一眼時間,“現在還能買到紫內褲。”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池晝。

“——我穿,你看嗎?”

池晝重點是在前半句,誰知陸深竟然如此不要臉,這種話說出來一點都不害臊。

“……我他媽不想看!”

被陸深這麼一打岔,池晝的壞心眼完全沒得到正向反饋,一時間也忘了繼續下去。

他抱著新買的耳機走回宿舍樓,等到快要分開的時候,陸深叫住他。

“考試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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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爽

一聲“寶貝”差點讓池晝露出破綻,臨到睡前還在思索陸深整人功力見長,次次都能四兩撥千斤地還回來。

但前半句“加油”好像更有分量一點,池晝勉為其難地忽略了後半句。

第二天,陸深跟他一起去了考場。

他們學校是考點,本校考生去教學樓考試就可以了。

他們依然是牽著手去的,池晝還專門牽的是陸深握筆的那隻手,說是可以從中吸取點能量。

一路換了百八十個牽手姿勢,陸深倒也沒生氣,隻是手指在池晝手心裡輕輕撓了幾下。

他的手心微微有點癢,第一反應是陸深又在趁機gay他,當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乾什麼呢?”

“你不是要鼓勵?”

陸深將手指從他手中掙脫,將池晝收攏的手指撥開,在他的右手掌心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給你寫個‘過’字。”

池晝哼哼了兩聲:“你這招能比我說的管用?”

嘴上這樣說,他還是讓陸深把這個“過”字寫完了,權當討個彩頭。

“比你昨晚偷偷拜孔子有用。”

池晝頓了頓,“你怎麼知道?”

“你不會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吧?”

他們學校裡有一個孔子像,每逢大考,總有人去拜兩下。要麼往上麵放點吃喝當作供品,要麼往底座扔幾個硬幣再許個願,也有人中西結合,兩個流程都走一次,堪稱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型迷信。

池晝昨天去買耳機也路過了那尊孔子像。按理說孔子雖然不懂英語,但這麼幾千年過去,他的在天之靈要是也周遊列國,早該走到歐美了。

但他出門都用移動支付,兜裡一個鋼鏰兒都沒有,手上也沒個吃的喝的能上前孝敬。這時他想起來陸深口袋裡總有幾顆糖放著,就叫喚著“好冷”把手伸進了陸深口袋裡。

陸深問了句:“你自己不是有口袋。”

“你的比較溫暖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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