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兩顆糖。
這個天還不算太冷,陸深裡麵是件薄薄的T,外麵也隻是隨意套了件薄外套而已。池晝一門心思順手牽羊,全然沒意識到這樣亂摸是否妥當。
池晝“取暖”目的性極強,達成目的之後就將手收了回來。
跟孔子像擦肩而過的時候,池晝不動聲色地將手背到身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反手一扔,精準地將剛剛順手牽羊的糖果拋到孔子像底座裡,讓它承載著自己的美好願望去跟無數個硬幣作伴。
他昨晚上還以為自己藏得挺好的,沒想到還是被陸深發現了。
“你怎麼發現的?”
陸深微微抬了抬眼皮,說:“我看見了。”
“你後腦勺又沒長眼睛。”池晝不信,他自覺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唯一可能的破綻就是那是陸深的糖果。
池晝哼笑一聲,“你是回宿舍數了吧。”
其實哪裡要回宿舍數,池晝在口袋裡摸進摸出的時候,陸深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就是了,畢竟當初第一顆糖是他給的,池晝當然會知道他口袋裡有糖。
陸深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數了,少了兩顆。”
池晝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走進候考室前,池晝回頭跟他說了句:“顯靈了就還你。”
陸深笑了笑:“行。”
不知是那尊孔子像還是陸深寫的“過”字顯了靈,試卷發下來,池晝掃了一眼覺得好像不難,至少比他前兩次來簡單多了。
考完過幾個小時,網上就出了答案。池晝以前是不對答案隨緣派,反正對不對結果都一樣。但這次不一樣,他直覺自己考得還行,考完之後就拿出了5G的網速衝浪,將幾家機構給出的答案通通對了一遍。
池晝對高分沒有執念,可對過答案後,他發現自己的分數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高。
至少能比他上回考的分數高上個兩百分左右。
他開心地想找個人分享,不假思索地點開陸深的對話框,跟他分享了這個消息。
陸深說了句“恭喜”,將池晝發來的每句話挨個回過去。
接著又不經意地問:【現在才來,我是第幾個?】
池晝沒察覺到彆的意思,回道:【第一個啊】
王知宇他們都出去了,他們宿舍現在就他一個人。微信上他也沒跟其他人說。陸深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個。
考完四級,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池晝暗自高興著,打算請陸深吃頓飯。
與先前的“約會”不一樣,他是真打算請陸深吃頓飯,表達他的感謝之情的——被迫也好整人也罷,不管怎麼說,陸深還是幫了很多忙的。
他們出門動作都很快,三五分鐘就出了門。
他們去的是學校附近那條商業街,裡麵有許多店鋪,一到晚上,交錯的道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學生,很是繁華。
池晝挑了家王知宇說過的,評價比較好的餐廳。
跟陸深一起吃飯,池晝想也沒想,習慣性地點了一道糖醋魚。
交完菜單忽然想起來,他有這個習慣是因為知道陸深不吃魚,但今天他是真心實意請陸深吃飯,好像不應該這樣,顯得很沒誠意似的。
等菜上來,他心虛地將糖醋魚挪到離陸深最遠的方位,還一連夾了好幾筷,試圖營造出一種“不是想整你才點的,是我本來就愛吃”的錯覺。
陸深大概是沒見過他吃魚吃得這麼勤,比先前每一次都勤,隔三差五就要夾兩筷子吃一下。他不由得發問:“這家糖醋魚很好吃?”
剛剛他看過菜單,糖醋魚不是這家的招牌,周圍幾桌也沒有人點。
池晝哪能說自己是心虛,就含糊地說了句:“挺好吃的。”
見陸深還看著他,池晝問:“乾什麼,你想吃?”
陸深沒說“想”也沒說“不想”,隻說:“你吃吧。”
“你從小就不吃魚嗎?”池晝問,“為什麼,海鮮過敏?”
“以前吃,不過敏。”
“後來為什麼不吃了?”
“因為有刺。”
陸深不吃魚的原因沒那麼複雜,就是小時候卡過刺沒人管,後來被阿姨發現了才去醫院取出來,從那以後就不太愛吃魚了。
“沒刺的就可以?”池晝從筷子筒裡抽出一雙新筷子,靈巧地剜下一大塊魚肉,將魚骨拆解出來,挑出細小的魚刺,再舉起筷子夾到陸深眼前,“這樣嗎。”
陸深掃了一眼,“差不多。”
池晝“啪”的一下將那塊他挑好的魚肉放進陸深碗裡。
“差不多就吃啊。”池晝試圖彌補一下自己請客吃飯的誠意,“我親自挑的,一根刺沒有。”
跟陸深“約會”這麼多次下來,彆的他沒學會多少,就是挑魚刺越來越嫻熟了。
半天沒見陸深動筷,池晝見陸深盯著自己筷子看,垂著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終於想起來這位事兒逼可能是潔癖犯了。
“這筷子我又沒用——”池晝話鋒一轉,“再說我用過又怎樣?我都喝過你的水了。”
陸深一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那個好像是你自己喝的。”
池晝反問:“我不能喝?”
“能喝。”
在他說出那句萬能的“我們不是情侶嗎”之前,陸深就已經預判了他的下一句,率先開口:“我說了,你做什麼都可以。”
這樣一句話從陸深嘴裡說出來,好像就會帶上無限遐思,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和期待。
池晝在心底裡輕哼一聲,說什麼都可以呢?他要是說讓陸深現在主動認輸,答案肯定是不可以。
那天他喝完陸深的水就沒有再關注了,他也沒有看到後續陸深有沒有再喝那瓶水——他喝過之後,這家夥不會就再也沒碰過那瓶水吧。
池晝狐疑地看向陸深。
他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按照陸深的性子,那瓶水拿回去,肯定是碰都不會再碰了。
池晝莫名有點。
——都gay到這步了,這時候才來嫌棄是不是太晚了。
陸深無所察覺,泰然自若地夾起剛剛池晝挑好的那塊魚肉放進嘴裡。
他微微皺了皺眉:“有點酸。”
說“有點”還是委婉了,陸深不知道池晝怎麼能吃得麵不改色,明明他也不是很喜歡吃糖醋魚。
“醋放多了吧。”池晝回過神來,“正常,這家店不是專門做魚的。”
這家店其他菜都不錯,但糖醋魚做得確實一般。這個插曲過去後,池晝沒有再執著於讓陸深吃,他自己也不像剛上來時那樣拚命夾了。
後來池晝岔開話題,又聊到他今天的四級考試上,順便淺淺誇了一下自己。
陸深順勢也誇了他兩句。
結賬的時候老板娘給池晝抹了零,還送了他一瓶可樂。
可樂是玻璃瓶裝的,老板娘貼心地幫他起開瓶蓋,往裡麵插了根吸管。
池晝順手把那瓶可樂塞到陸深手裡,“給你。”
“借花獻佛,就當跟你換那兩顆糖了。”
冰鎮過的玻璃外表凝出水汽,握在掌心裡化開。
“快點啊,等會兒沒汽了。”
陸深依言喝了一口。
“什麼感覺?”池晝問。
陸深想了想,吐出五個字:“可樂的感覺。”
“就這樣?”池晝略顯失望,“我以為玻璃瓶裝的不一樣呢。”
陸深將玻璃瓶遞過去,“你試試?”
池晝剛湊過去,忽然又想到那天在籃球場上他喝過的,陸深的水。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他喝了,陸深不會連這瓶可樂都直接碰都不碰了吧?
池晝沒有伸手去接。
他借著陸深的手,低頭銜住吸管,喝完還故意咬了一下。
陸深瞥了一眼,麵不改色地就著這根微扁的吸管接著喝。
偏頭恰好撞上池晝探究又疑惑的目光,陸深平靜地將手上的玻璃瓶往池晝那邊傾斜,“還要?”
池晝知道陸深是會錯意了,但他也不客氣,又咬著吸管喝了兩口。喝過一次,接下來的無數次,就都沒有心理負擔了。
“好喝嗎?”這次輪到陸深問了。
“就那樣,可樂不都是這個味道。”
池晝頭一回喝可樂沒喝出味道,翻騰的氣泡往喉嚨一滾,咽下去就算是喝了,要不是他喝過可樂,這個問題還有可能難倒他。
“是嗎?”陸深將剩下的一點喝完,玻璃瓶見了底,“我覺得玻璃瓶裝的好喝一點。”
……好喝個鬼。
池晝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已經見底的玻璃瓶。
見鬼,這家夥怎麼這麼能忍啊。
也許是那條商業街人來人往太過繁華,來的又都是周圍學校的學生,池晝和陸深那天去吃飯的事情,竟然也沒瞞過大眾的眼睛。
表白牆:【牆,我現在是一邊螺旋升天一邊給你投稿,我要告訴同學們一個震撼的消息:那兩顆草絕壁是在一起了!!!我親眼看見他們一起吃飯還互相喂,完事之後還用同一根吸管喝飲料,間接接吻很甜蜜的樣子……啊啊啊啊啊真!的!是!真!的!】
表白牆的消息傳得很快,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校園每個角落。
以至於池晝去教學樓的時候,偶然聽了一耳朵路人閒聊,聽到的都是時下最新鮮的八卦——陸深和池晝是彎的,而且他們倆還在一起了。
池晝不是沒聽人議論過自己,但因為和陸深談戀愛成為議論中心,多少讓人有點耳熱。
雖然是假的,但外人看來是真的。
“臥槽,真的假的啊?”
“這能有假?那天有人親眼看到他們當眾接吻誒。”
池晝:“……”
他一直都很佩服他們學校的八卦係統,上回說他撞卡車,這回又是當眾接吻,再傳下去,明天就是他和陸深決定積極響應三胎政策了。
池晝極有存在感地輕咳兩聲。
聊八卦的兩位同學福至心靈地回過頭,一看是池晝這位八卦事主,立馬低頭眼觀鼻鼻觀心,腳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緋聞傳出八百個版本,可並不是所有人的態度都是善意的。
這天下午,池晝一個人去了許銘元工作的酒吧,幫許銘元帶點他出門匆忙時忘帶的東西。
他不是來玩兒的,自然也沒有久留的打算。
送完東西走到門口時,他聽見旁邊有幾道聲音。他本來想走,卻又聽幾個人嘴裡頻頻冒出熟悉的字眼。
——陸深。
池晝收回了離開的步伐,又在附近的位置坐下了。
最中間那個一身潮男穿搭,像個人形展示櫃似的,什麼亂七八糟帶閃的東西都往身上套,光一隻手就戴了三四個。
唯一稱得上“樸素”的是他腳上那雙拖鞋,顯得不倫不類,奇光大閃,是池晝理解不了的審美。
“陸深竟然是同性戀?看不出來啊。”
“怎麼看不出來,他臉上也沒寫‘我是直男’啊。”
“他斤斤計較的哪裡像直男,之前我重修的那門課你們記得嗎,那個小組作業,我讓他們小組給我掛個名,反正又不礙事兒,結果這人竟然拒絕了。呿,就他那破作業,難不成還能拿諾貝爾獎?拒絕就算了,他還找老師告發我,媽的,我平時分直接全沒了——小學生嗎?還玩告老師這一招。”
“哈哈哈是他能乾的事兒啊,一天到晚端著什麼呢,真夠能裝的。”
“也就表麵上裝裝,私底下的gay,誰不知道什麼樣啊。——你小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哈哈行啊,我給你們學幾個。”
拖鞋男嬉笑著比了個蘭花指,扭著腰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劉海。
“好騷啊你。”
“哪裡騷,gay不就都那樣嗎。”
拖鞋男又搔首弄姿地做了幾個動作,旁邊的人跟著哄笑起來,一邊說著“你學得好像”一邊笑得前仰後合。
有人捧場,拖鞋男更加起勁了,動作間的低俗侮辱意味更加強烈。
池晝忍無可忍地站起來。
“不是我說啊,像陸深這種類型的同——”
剩下半句話戛然而止。
周圍人一臉震驚。不過一陣風掠過的功夫,池晝已經拽著拖鞋男的衣領,用力將他摁在了牆上。
池晝像是要將此人生生摁進牆裡,他的動作相當狠厲,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池晝冷聲道:“說完沒。”
拖鞋男像隻被釘在牆上撲騰翅膀的飛蛾,偏偏還要嘴硬,叫嚷道:“你他媽誰啊,我說陸深關你屁事?”
他說著就想動手,就在他拳頭揮過來的那一刻,池晝攥著他的手腕向後反剪,“哢”的一聲,哀嚎聲響起來。
池晝大抵是真生氣了,聲音如同冰窖,讓人脊骨生寒:“你罵的是我男朋友,你說關不關我事?”
“你、你……”拖鞋男一時氣結,語無倫次地“你”了半天,半晌才吐出來兩個字,不知算求證還是求饒,“……池晝?”
“把你剛剛的話說完啊,”池晝手上用了點力,又將他往牆裡懟了懟,“陸深這種類型怎麼了?”
池晝最煩這種搞刻板印象歧視的,好像貼上“某一類人”的標簽,獨立的人就模糊了個體性,變成一個可以隨意辱罵的群體。
再說了,他罵陸深可以,但眼前這閃著奇光的玩意兒又算什麼東西?
他對這人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感到異常。
“怎麼不說了?”池晝的情緒溢於言表,“剛不是挺能說的嗎。”
拖鞋男怒目圓睜,齜牙咧嘴地爆了句粗:“你他媽的——”
“我怎麼了?”池晝冷笑道,“對,彆光說陸深,你看我騷不騷?”
“還是說,沒見過我這麼直男的gay?”
池晝說完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又將這句話的語序調換了一下。
他氣勢不減,擲地有聲地將剛剛那句狠話重新說了一遍。
“——沒見過我這麼gay的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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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好端端的打什麼架。”
酒吧裡,許銘元正捏著一根醫用棉簽,在藥水裡滾了兩圈,便往池晝傷口上摁去。
“嘶——”
池晝將腦袋轉到一邊去,沒往自己傷口上看。手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輕呼出聲:“輕點輕點。”
本來池晝有暈血的毛病,鮮少湊打架這種熱鬨,上大學以來,也就幫張嘉翊的那次破了例。
那一次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最後進醫務室躺著的卻是池晝。他們幾個舍友嘴上沒說,心裡卻覺得夠嗆,不約而同地決定以後要收斂脾氣,智取為上,武鬥為下。
可這還沒過多久,池晝竟然自己主動跟人打了一架。
儘管那個拖鞋男很弱,但池晝沒怎麼跟人打過架,一下沒注意,還是掛了點兒彩。
許銘元聞訊趕來時,那傻逼正掄著凳子要砸,他連忙喝止,結果此人有賊心沒賊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渾身一激靈就放了手。
這一放手不得了,高舉的凳子墜落下來,堪堪要砸到池晝腦袋。
池晝抬手格擋了一下,腦袋沒事,手臂被尖銳的凳子腿蹭破一層血皮。
現在池晝目光落在那個瘸了的凳子上,愧疚地說:“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巧合,總是在許銘元打工的這個酒吧打架,虧得這個點客人不多,不然影響更壞。
“說什麼呢,這家酒吧又不是我開的。”許銘元溫聲說,“我就是個打工的,我管他椅子少個腿還是桌子缺個腳?你沒事就好了。”
“所以,你為什麼突然跟這傻逼打架啊。”
“他——”
池晝吐出一個字,下半句話死活說不出來。
他閃爍其詞,含糊地說:“他嘴欠。”
“你不是那麼衝動的人啊。”
一點口舌爭端,池晝一個不經常動手的人,怎麼會衝動到直接動手。
許銘元料想那人應該是說得很難聽,“他罵你?說什麼了。”
“他說——”
池晝頓了頓,嚴格來說,那傻逼倒也沒有罵他。
但這傻逼罵的是陸深,現在全校都知道陸深是跟他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把他也罵上了。
池晝理清楚其中的邏輯關係,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頓時順暢不少。
他言簡意賅地總結道:“他說我gay裡gay氣。”
許銘元哭笑不得:“就因為這個?”
池晝也覺得說服力不太夠,又彆扭地加了句:“……他說得很難聽。”
許銘元猜測那人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就沒有執著讓池晝再重複了。
他幫池晝處理好傷口,叮囑道:“傷口今天彆碰水。”
池晝說了聲“謝謝”,抓起外套重新披上。
“你和陸深……”許銘元恰到好處地在這裡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還要繼續多久啊。”
“要看陸深什麼時候認輸。”池晝這話說得不如之前有底氣。
許銘元問:“他要是一直不認輸呢?”
“不會的。”池晝說,“陸深又不是彎的,他至於……他能跟我耗這麼久嗎。”
許銘元歎了口氣。
“就今天嘴欠的那傻逼,我不是說他對。”許銘元想了想,說,“隻是,你又不是真的,何必平白受這份氣。”
池晝沒說話。
他也在想,陸深又不是真的,外麵那麼多風言風語,何必為了整他受這份氣?
四級過後,時間就過得很快了。考試月來臨,所有科目都進入收尾階段,池晝也跟著忙碌起來。
陸深這段時間也比較忙,大概是一種不必言說的默契,他們一起出來互相整蠱的次數都變少了許多。
手上的傷口沒過多久就結痂了,藏在衣服下麵,等好全了池晝都沒注意到。
池晝沒有跟陸深說他跟傻逼打了一架這件事,像“有個傻逼罵你是gay,我幫你揍了他”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池晝好像是在逃避,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具體在逃避什麼,索性將這些複雜的思緒拋諸腦後,專心考試。
有這種刻意心無旁騖的狀態加持,這學期的期末考試,池晝考得出乎意料地好。
考完試,就是寒假。
池晝買了回家的車票,考完試第二天就走。
他和陸深是同一個地方的,車票自然也買在了一起。
他們的大學離家不遠,坐高鐵半個小時就能到。
車站人來人往,大多數都是拖著行李箱回家的學生,池晝路上還遇見幾個學院裡的熟人,跟他們打了招呼。
“你們一起回家?”其中一位同學朝陸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驚訝於他們竟然進展這麼快,已經到一起回家的地步了。
“嗯,”池晝簡單地解釋了一句,“我們是一個地方的。”
“哦哦,這樣啊。”那同學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咧開嘴笑,“我還以為他玩兒浪漫送你回家呢。”
池晝和陸深在一起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了,整個學校傳得人儘皆知,以至於那幾個同學看他們的眼神曖昧不已。
儘管他們並不像那天酒吧裡那個拖鞋男一樣抱有惡意,池晝卻不可避免地開始思索。
一開始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接下來再到小團體,再到現在,全校都知道了。
一下多了這麼多觀眾,這次會不會玩得太大了點。
池晝裝作不經意地轉頭瞥了一眼陸深。
陸深神色如常,沒看出什麼端倪來。剛剛他跟那幾個人說話的時候,陸深也隻是在旁邊平靜地聽著,沒有發表什麼言論。
察覺到池晝的視線,陸深低頭看了看,似乎是明白了。他把手上的行李換到左邊去,右手握住池晝的手,輕輕將他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陸深做這一切簡直不能更自然,池晝猝不及防又被他gay了一下。
池晝今天其實沒有抱著整陸深的想法,剛好他手上也有行李,中間又有行李箱隔著,池晝自然而然地就沒有去牽陸深的手。
要是放在之前,他早就黏上去了。
池晝不禁又想到那天許銘元跟他說的話。
陸深這家夥,該不會真的能跟他耗這麼久吧?
難不成這麼大陣仗,還不夠讓陸深知難而退?
上車之後,池晝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池晝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一下下地劃著手機屏幕,速度快得像是量子閱讀,也不知道這樣刷能從中獲取到多少信息。
陸深忽然拿出耳機,問他:“要看電影嗎。”
池晝其實不是很想看,不過找點東西打發時間也好,省得他一頭霧水滿腦子陸深。
他問:“有什麼?”
“你挑吧。”
陸深將手機推到他麵前。
池晝本來就沒什麼看電影的心情,打算隨便選一部評分高的。
忽然,他不知道是劃到了什麼專題頁麵,滿滿一頁都是文藝片。
而且還不是普通文藝片,封麵是兩個男生,畫麵很是唯美。
很顯然是那種同性題材的,文藝片。
池晝轉了轉眼珠,點開其中一個。
“那看這個吧。”池晝找了個理由,“它評分還挺高的。”
陸深瞥了一眼影片分類,問他:“確定看這個?”
“確定。”池晝從他手裡拿過一邊耳機自己戴上,“就看這個。”
“行。”
陸深將另外一邊耳機塞進左耳,食指輕點兩下屏幕,電影開始播放。
這部電影時長兩個多小時,是這類題材中的經典之作。
池晝原本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態看的,沒想到這電影是憑本事拿的高分,竟然是真的有點東西,看進去了之後劇情還是挺吸引人的。
他趁機旁敲側擊:“你看這兩個人,在一起之後要麵臨多少流言蜚語。”
陸深卻說:“這人不是說了,他們還在一起就行。”
池晝的敲打沒有換到陸深的鬆口,隻好接著往下看。
到後麵,隨著主線的進展,兩位主角情到濃時,越來越親密,一切都開始變得有點不對勁了。
池晝瞪著眼睛,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畫麵。
但電影到底是文藝片不是三級片,畫麵拍得很唯美,也看不到什麼不該看的。
隻是主角的身材很好,線條利落又乾淨,朦朦朧朧地遮擋住一半,好像遮了,又好像什麼都沒遮。
池晝視線亂飛,忍不住往旁邊瞄,看看陸深是什麼反應。
陸深直接轉頭看過來,聲音突兀地響起:“好看嗎。”
“還可以。”池晝硬著頭皮說,“這不是挺帥的。”
陸深皺了皺眉。
池晝馬上意會:“你不喜歡這個?”
——像陸深這樣的直男,看到這種過分親密的畫麵,想必是很難受?
“沒有,”陸深皺著的眉依然沒有舒展,卻隻說,“你喜歡就好。”
“哦,”池晝口是心非地說,“我覺得挺好的。”
電影還沒看完,高鐵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陸深將手機收回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池晝總感覺他這動作做得非常迅速。
可能真的不太喜歡那部電影。
池晝忽然在想,要是陸深一直跟他耗下去,他們會有一天gay到像電影主角中做的那樣嗎?
思及此,池晝臉上有點燒,簡直不敢深想。
陸深見池晝臉有點紅,問他:“你冷嗎?”
“啊?沒有。”
陸深伸出手背探了探他臉上的溫度,熱的。
陸深眉頭皺得更深了。
走出車站,池晝指了個方向,“我要走這邊,你呢。”
“我也走這邊。”
池晝有些驚奇地“哦?”了一聲。
跟陸深當了這麼久同學,池晝還真的不是很清楚陸深家住何方。這人總是這樣,不會跟不熟的人說太多,也沒必要。
他一時好奇,問:“你家住哪?”
陸深報了個地址。
“你也在南區,”池晝說,“那我們倆離得不是很遠。”
“那要不要來我家,”池晝提議道,“把剛剛那個看完?”
他又補充一句:“我家今天沒人哦。”
他的家人都在外出差,要過幾天才回來。
陸深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你這麼喜歡這部電影?”
“隻剩幾十分鐘了,”池晝露出得逞的笑,“就把它看完嘛。”
陸深的反應,讓池晝徹底確定了陸深不喜歡那部電影。
為什麼?因為太gay了嗎?
隔著屏幕的親密舉動而已,要是連看都看不了,那怎麼還可以繼續裝gay整他。
池晝感覺自己無意之間,又探索出了一個新的陸深不喜歡的事物。
這樣正好,再讓陸深看多點,說不定直接患上同性戀ptsd,主動認輸。
池晝還給陸深下了最後通牒,防止他深想之後拒絕:“你來不來,不來我回去自己看了。”
此言一出,陸深便皺著眉說了句:“好吧。”
池晝親昵地抓住他的手,非常貼心地給他指路:“走啊,我家在這邊。”
“哦對了,我家養了寵物,你等會兒應該能看到。”池晝回想了一下家裡那位“常勝將軍”,又專門補充了一句,“它脾氣不好,可能會咬你。”
池晝刻意營造恐怖氛圍,不知在打什麼主意:“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求我保護你。”
“好。”陸深毫無負擔地點點頭,“拜托你保護我。”
池晝剛走到家門口,一隻雪白的鵝就興奮地撲騰著朝他衝了過來。
堪堪在池晝麵前刹住車,這隻鵝這才發現池晝旁邊還有一個人,不由得迷茫地眨了眨小黑豆眼。
——旁邊這個新來的吧,說熟談不上,說陌生也不至於,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池晝家的這隻鵝是池晝高中的時候,從奶奶家抱回來養的,取名叫“將軍”,寄予了池晝對它的深切厚望。
這隻鵝爭強好勝,投胎在鵝的身體裡卻有一顆鬥牛的心,看見誰都想嘎嘎上前咬兩嘴,一天到晚不試試自己的牙口就不舒服。
池晝剛將它帶回家的時候,馴服它也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最開始幾天頻頻被追,被一隻鵝逼到牆角退無可退,很是狼狽。
但池晝那時候就是看中了它這一點,打算把它抱回家之後好好訓練——每天喂它吃飯之前,池晝都會找出陸深的照片給它看,耳提麵命地叮囑它“看清楚了就是這個人,下次見到他就上去咬他”。
池晝自我感覺他的訓練非常有成效,這隻鵝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看見陸深的照片就開始氣勢洶洶地嘎嘎叫,條件反射地大張著嘴,好像要把陸深咬下來。
每當這個時候池晝都會覺得將軍真是他的好大鵝,十分欣慰地給它投喂食物,由衷地希望它能夠越長越威猛。
每次給將軍喂食,池晝都能幻想到有朝一日陸深出現在將軍麵前,無可奈何地被追著咬到牆角最後向他求饒的慘狀。
然而這一天真正來臨時,畫麵卻跟池晝想象的有些差異。
將軍就像第一次跟網友見麵似的,邁著謹慎小心的步伐走到陸深麵前。
“這是你之前的微信頭像?”陸深記得池晝以前的微信頭像是隻鵝,他還以為是網上找的圖,沒想到是池晝自己養的寵物鵝。
陸深蹲下來,試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池晝知道這鵝什麼德行,開口阻止:“喂,你彆隨便摸它,它會咬——”
奇怪的是,這隻鵝不但沒有很凶地跳起來咬陸深,反而舒服地闔上了它的豆豆眼。
“好像也沒有脾氣很差,”陸深感受著手心裡毛茸茸的觸感,淡笑著問,“它叫什麼名字?”
池晝沉默了一下,吐出兩個字來:“將軍。”
陸深挑了挑眉。
池晝不自在地說:“看什麼,就叫將軍。”
“挺好的。”陸深點點頭,這倒確實是池晝會取出來的名字。
這隻鵝好像有靈性,一改見誰咬誰的凶殘性子,非常羞澀地將自己腦袋往陸深手裡送。
池晝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將頭懟在陸深手掌裡一頓猛蹭的呆頭鵝,哪裡還有什麼將軍風範,在陸深的撫摸下,它就連一向粗獷的嘎嘎叫聲都刻意變得柔聲細語,生怕不夠溫柔解意。
等陸深摸完,這隻呆頭鵝總算記起來誰是它主人了,嘎嘎叫著來到池晝麵前,像是進行某種儀式一樣,張大了嘴。
一直以來的訓練,隻讓陸深成為了將軍心目中除池晝外第二熟悉的人,它非常聰明地將陸深這張臉當作了進食的信號,自然是對陸深非常喜愛。
池晝:“……”
眼睜睜看著他的好大鵝變成了傻大鵝,池晝心中一陣無語。
見池晝半天沒動,這隻呆頭鵝又屁顛屁顛跑到陸深麵前,咬著陸深的褲腿,往池晝那邊拽了拽,中氣十足地嘎嘎叫了幾聲。
要是它會說人話,這意思就是“帥哥你幫我勸勸他”。
陸深不負所望地開了口:“它好像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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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晝拿了點將軍的飼料喂它,把它趕回自己的地盤去,然後拉著陸深去了自己房間。
從小到大,池晝都有很多朋友,邀請彆人來自己家玩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上中學的時候,他的房間甚至是他們班男生的打卡聖地。
所以他也沒覺得直接把陸深帶到自己房間有什麼不妥。
池晝的房間極具池晝特色,正對著窗戶的那堵牆做成了展示架,每一層都擺著不同的航模或是其他拚裝模型,比例大小不一,按照大小依次排列好,一眼望過去十分賞心悅目。
陸深挨個看過去,發現角落裡有一個螺旋槳殘骸,看著有點眼熟。
“你把它撿回來了?”
這是池晝第一次炸機的那個無人機殘骸。剩下的部件能用的都分散著用到彆的地方去了,而不能用的,池晝隻留了一片螺旋槳,權當紀念。
它是池晝第一個無人機,意義非凡。
“叫那麼熟,說的你認識一樣。”池晝輕哼一聲,隻剩這麼一片殘骸,難不成陸深還記得是什麼。
“那次我也在。”陸深說。
陸深還記得那一次,偌大的空地上就池晝一個人,一言不發地盯著已然入土的無人機殘骸看,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看著還挺可憐。
然後陸深鬼使神差地去買了瓶可樂。他和池晝不熟,也算不上什麼朋友,不過他依稀記得池晝喜歡可樂。
可惜池晝同學是會咬人的兔子,眼眶紅了也不妨礙張嘴咬人。
池晝當然記得這回事,陸深不僅在,而且還狠狠嘲諷了他,讓人想忘記都難。
他正要發難,卻聽陸深提醒他:“不是要把剩下的看完嗎。”
陸深拿出手機,調到剛剛暫停的地方。入目就是主角的腹肌,陸深私心作祟,又不動聲色地往後拖了幾秒。
池晝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少看了幾秒。
經由陸深這麼一打岔,池晝分給的注意力就更加稀薄了。
接下來看反倒變成了其次,細數下來池晝和陸深其實有很多共同愛好,飛機算是其中一項。
車上看的那部還是斷斷續續看完了,隻是後半部分看的過程中,聊的已經不是內容了。
池晝發覺陸深總是在播放到露骨片段時,有意無意地跟他搭話,說些無關的話題。
池晝猜測這大概是陸深的逃避方式,這人就是表麵裝得什麼都可以,實際上還是接受不了,所以總在轉移注意力。
當然,池晝本身對的這些片段也不是特彆感興趣,至少沒到非看不可的地步,相比之下,還是陸深拋出的話題比較有趣。
這部放完,手機自動重播,又回到熟悉的片頭。
池晝假裝沒發覺,就當是這部還沒放完,接著一邊看一邊跟陸深聊天。
當背景音樂似的又播了一大半,池晝看一眼時間,好像有點晚了,再不放人回去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兩個小時下來,池晝心中湧現出一種想法,其實跟陸深做朋友也不錯,如果他們是朋友的話,應該會挺合得來的。
可惜就是陸深一直都不認輸,他們就隻能保持著這樣gay裡gay氣的關係。
在陸深收拾東西準備走出門口時,那隻正在小憩的大白鵝突然又竄了出來,蹭著陸深的褲腳嘎嘎叫了幾聲。
池晝麵無表情地揪住這隻呆頭鵝的脖子,將它拉回來。
這是鵝生怕陸深走了之後沒東西吃似的,被池晝拉走的時候,它簡直是一步三回頭,恨不能就這樣跟著陸深回去,或者想方設法將陸深留在這裡。
場麵實在是有點滑稽,陸深忍不住笑了笑,然後對池晝說:“你的鵝好像還挺喜歡我的。”
池晝是絕對不會告訴陸深他是怎樣訓練這隻鵝的,於是隻能高冷地說一句:“它就是這樣,誰都喜歡。”
陸深“哦”了一聲,又問:“那它都喜歡過誰?”
“很多,數不清了。”池晝說,“是人它都喜歡。”
這隻呆頭鵝壓根沒見過多少外人,除了池晝和池晝的家人,陸深大概是唯一的一個,靠近它還不被咬的人
真是白訓練了,池晝在心中腹誹道。
這隻突然竄出來的鵝讓池晝想起了他拉陸深過來看的真實目的,於是在陸深踏出門口之前,池晝忽然叫住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
陸深頓了頓,問:“這裡?”
“不,明天我們去院吧。”池晝挑眉說,“就當是約會,去不去。”
不出意料,陸深答應了。
池晝抱著讓陸深趁早知難而退的想法,專門挑同性題材的買票,非常湊巧,年底剛好上映了兩部。
其中一部近期很是火爆,排片很多場場爆滿,是時下正在熱議的娛樂話題。
另一部也不知是爛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網上沒見多少評論,排片也少,看起來毫無熱度。
池晝對這種文藝類的東西沒有太多研究,他覺得這片估計是很爛,不然怎麼網上什麼也沒有。
不過沒關係,反正他也不是衝著劇情去的就是了。
選冷門片有一個好處,就是人少。看一場,整個院都沒幾個人,有時候運氣好還有機會體驗VIP包場的樂趣。
這對池晝來說正合適,兩個男的一起看同性題材已經夠奇怪了,要是周圍還很多人的話,豈不是更加尷尬。
再說了,都是同性題材,想必該有的親密情節都有,他又不是奔著劇情去的,想來沒什麼差彆。
池晝想也沒想,直接買了那部冷門片的票。
由於這部過於冷門,排片也相對在人比較少、比較晚的時間點。
池晝下午的時候就溜出來了,他家裡沒人,想去哪裡都很自由。
他跟陸深在約好的地方見了麵。陸深家裡似乎也沒有人,反正池晝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
吃過飯後,時間還早,他們就在院附近逛了逛。這個院所在的商圈,離他們高中時的學校很近,他們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他們高中附近。
高中生也已經放假了,這個時間點學校裡麵沒有多少人,連燈都沒有亮幾盞。
池晝和陸深一起沿著學校的邊緣走,這個時節學校裡種的樹已經禿了大半,空落落的枝椏縫隙間顯露出月亮的影子。
這種體驗著實有些新奇,池晝還從來沒有和陸深一起在學校附近這樣並肩走過。
他們畢業時間不長,高中還是原來的老樣子。池晝記得哪裡的牆掉皮,哪裡種了芒果樹,哪裡是偷偷拿外賣的聖地,一路細數過去,一切都還是記憶裡熟悉的樣子。
走著走著,他們繞到了學校後麵相對偏僻的地方。這地方看著名不見經傳,一副平平無奇的模樣,實際上卻是幾代學生代代相傳的情侶約會聖地。
這裡好就好在地方足夠偏,人跡罕至,非常適合約會。而且它的地理位置很好,四麵八方都有地方躲,抓早戀的教導主任來了,也可以不慌不忙地躲進草叢裡再伺機逃跑。
但這個地方有名還有名在這堵圍牆上,麵向學校的那一側牆壁上寫滿了“XX[愛心]XX”這樣青澀又老土的表達,後麵再來的人,沒有空位可以寫,就會拿便利貼寫好了再貼上去。
就這樣一堵泛著灰白的牆,不知是因為誰開的先河,因此成為了最原始的表白牆,一屆屆沿襲下去。
池晝依稀記得自己也在這麵牆上貼過,不過寫的卻不是心上人的名字,而是一句賭氣的諸如“狗比陸深”之類的話。
“你之前說,”池晝忽然開口,“我們在一起兩年多?”
陸深微微頷首,“對。”
“照這麼說來,”池晝尾音微微上揚,似乎是有點疑惑,“我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差不多。”
池晝將腦袋湊到陸深跟前,問道:“那我們之前有沒有因為早戀被抓過?”
陸深頓了頓,“沒有。”
池晝“哦”了一聲,好像是放棄了對這個問題繼續追問。
他們接著往前走,走出三五米距離時,陸深忽然問道:“你想試試嗎。”
“試什麼?”
“早戀。”
池晝轉過頭去,恰好跟陸深對上視線。
視線碰撞的間隙不過幾秒,電光石火一般,池晝不假思索地答應他:“好啊。”
“怎麼試。”
他們又回到了剛剛那個地方。
學校的圍牆不高,池晝以前遲到也會經常翻牆溜進去。
他跟陸深一起三下五除二地翻牆進去,輕盈落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然後那麵寫滿愛語的牆就展現在他們麵前。
“帶筆了嗎。”池晝問。
“沒帶。”
“靠,我也沒有。”
牆角縫隙裡倒是有幾隻斷水的筆,池晝撿起來劃了兩下,筆尖已經被歲月風乾了,根本寫不出字來。
“誰來這早戀連筆都不帶。”
“你不也沒有。”
一般來這裡談戀愛的學生,口袋裡多少都會有支筆,方便他們寫下自己的美好心願和許下的承諾。
不知是從哪一屆傳下來的傳聞,說在這上麵表白就會實現,許願就會應驗,寫下雙方名字就能永遠。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池晝生平第一次體驗高中早戀,結果還是無功而返。
他們動不了筆,隻好看著這麵牆。
這麵牆對陸深來說沒什麼好看的,一眼掃過去這上麵的人名就沒有幾個是他認識的,就算是認識他也不熟,而且上麵的內容千篇一律,除了挑挑有沒有錯彆字,其他就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對池晝來說就不是這樣了,這上麵的名字他有好幾個眼熟的,裡麵還有一個最熟悉的。
“石頭竟然在這偷偷表白班長,土不土啊。”池晝興奮地拿出手機“哢嚓”拍了幾張證據,拍完給石頭發過去,一邊發一邊跟陸深說,“他以前還說這都是假的,結果自己偷偷信啊。”
池晝夜間視力比較好,加上他自己有點印象,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字跡當中找到了自己當年寫的“狗比陸深”。
坐落在一眾“XX愛XX”之間,這張紙條顯得尤為不同。
不僅如此,其他人大多數用的都是心形便利貼,再不濟紙上畫也要畫一個愛心上去,隻有池晝這張,不但沒有愛心,而且在上麵畫了一條狗。
用的紙也是作業本撕下來的紙,拿透明膠粘上去的,跟尋常的不乾膠便利貼不同,他這個粘得比其他人的都牢固,這麼久了依然在這麵牆上鶴立雞群。
“喂,”池晝忽然問,“你跟其他人來過這裡嗎?”
“沒有。”
池晝卻不怎麼相信,他記得以前陸深頻繁被人表白,還有一次被約到了這裡,那次剛好就被他撞見了。
表白那人還不是彆人,是他朋友在追的女生,他一時憤懣,就在這裡貼了張“狗比陸深”。
陸深的目光落在那麵牆上,逡巡而過,似乎是也發現了那張不同尋常的紙條。
就在這時,有人聲走近,應該是巡邏的保安走到這邊來了。
“走了。”陸深收回目光,沒有再細看,他拉了拉池晝,“不然真的要被抓了。”
池晝感覺到陸深剛剛差點看到他以前貼的那張紙條,連忙側過身體遮擋了一下。
恰好保安就要走到這邊來,池晝慌忙將那張紙條從牆上揭下來,團成團塞進了自己口袋裡。
“哦,好,”池晝跟著陸深走到牆邊,準備翻牆出去,“走吧。”
開場前二十分鐘,他們來到院。
取過票後,他們順著指引走進影廳。
影廳中漆黑一片,他們來得太早,屏幕上甚至連gg都還沒開始放。
他們的座位在六排中間位置,池晝彎腰摸索著,終於看清了台階右上角的數字“6
他抬腳正要走過去。
陸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拉我一下。”
“有點黑,我看不到路。”
池晝隱隱感覺到陸深抓住他的手,好像不如平時穩,甚至有些細微的顫抖,但是池晝以為是錯覺,沒有過多地在意。
池晝拿出手機,調出手電筒,院裡一下有了光亮。
他拉著陸深往裡走。
開了手電筒,池晝發現這個院並不是完全空無一人,比如最後一排就坐著兩個人,再仔細看看,好像還是兩個男生。
左邊那個人見池晝看過來,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像是怕被人認出來一樣,十分不自在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稀奇,竟然有人像他和陸深一樣。
大晚上的,兩個男生來看同性。
很快池晝又將頭扭了回去,他沒有那麼重的窺探欲,對最後一排兩個人是誰並不感興趣。
院又陸陸續續進來了幾個人,這幾個人全部落座後,這個影廳就關上了門,沒有新的觀眾進來了。
跟池晝想得差不多,影廳裡人不多,全部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
片頭過後,影片的名字在屏幕上打出來——《紅A》。
池晝本來以為這部沒什麼人看,應該很爛,因而對此沒報什麼期待,他選這部純粹是因為這是一部冷門的同性,若非如此,那麼其他什麼都行。
然而等他看進去之後,就發現這部其實還可以,池晝單純從審美角度看,這部應當屬於冷門寶藏那一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部的尺度比昨天他們看的那部還要大,又或者說他們其實不是一個類型的——今天這部重在旖旎的氛圍,隔三差五就有親密的情節。
雖然這就是池晝的目的,但是一下子來這麼猛,還是讓池晝有些招架不住。
大概是因為他是抱著整陸深的目的來的,所以中無論出現什麼樣的親密情節,他都會聯想到自己和陸深做出同樣的舉動。
池晝不禁疑惑這部的兩位主演都是怎麼演出來的,靠得這麼近,做這麼親密的舉動,抱是真抱,親是真親,如此親密,真的不會在某一個瞬間假戲真做嗎?
屏幕裡,兩個主角正在接吻。導演顯然非常善於利用光影,將整個畫麵呈現得既明又暗,光影變化間鏡頭由遠及近,池晝甚至可以看清他們交纏的唇齒。
池晝沒想到這個冷門片竟然這麼刺激,一時之間有點後悔。
影廳中光線昏暗,他偏過頭去看陸深,想看他這次是什麼反應。
可這次陸深沒有皺眉,他隻是同時轉過頭來,跟池晝對上了視線。
池晝不知怎的有點慌亂。
一片混亂之中,池晝堅定不移地將視線挪回到熒幕上。
他掩耳盜鈴似的去喝手邊的可樂,喝完發現是陸深的,又不動聲色地放了回去。
陸深卻忽然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張小紙條。
他遞給池晝:“從你口袋裡掉出來的。”
池晝以為是票,順手接過來。
觸手質感不對,他瞥了一眼才發現不得了。
陸深也順勢低頭看去。
借著的微弱光亮,陸深看清了他剛剛撿到的東西。
不是彆的,是那張寫著“狗比陸深”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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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池晝慌忙將紙條抓成團塞回口袋裡,幸好電影還在放,他假裝要認真看電影,十分鎮定地將頭扭了回去。
好像陸深隻是撿到了一個非常普通的東西。
後麵池晝就沒怎麼認真看電影了,滿腦子都在想剛剛發生的那一幕。
——應該沒看清吧?
池晝想著想著又覺得,看清了又怎樣?這種事難道還少了?要擱以前,這種稀鬆平常的小事他甚至懶得拎出來說。
於是又將提起來的一顆心強行擲回了原位。
可等到電影結束,燈光亮起,整個人暴露在燈光之下時,池晝莫名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沉默著走出影廳,眼見著陸深準備說話,池晝趕緊搶在陸深開口前沒話找話:“剛最後一排兩個人你看見沒,跟雕塑似的。”
陸深想說你現在也差不多,但他沒說出口。
“真的,還是兩個男生,像我們一樣。”
“像我們一樣?”
陸深壓根沒注意最後一排都坐了什麼人、長什麼樣、做了什麼,他現在也對這個不怎麼感興趣。他看向池晝,漫不經心地說:“我們是什麼樣。”
“就也是兩個男生啊,”池晝見他上鉤了,拽著他往回走了一小段路,“不信你看一眼。”
池晝本來隻打算岔開話題,但當他們影廳門口瞥見最後一排那兩人竟然還沒走之後,池晝自己先好奇上了:“竟然還在那?”
他沒有走上前,隔著段距離遠遠地看過去。那兩個人還被幾個女生圍住了,也不知道是在要微信還是彆的什麼。
池晝偶然聽了一耳朵,恰好聽見一句:“沒有,我們不是在談戀愛。”
池晝瞪大眼睛。
他們倆都像雕塑一樣了還會被誤會,果然兩個男生一起來看這種電影就會顯得很gay。
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其他什麼,池晝拉著陸深囫圇看了一眼,就匆匆轉身走了。
他腳底抹油似的一路走得飛快,不管怎麼說,他不想被人圍著問“是不是在談戀愛”。
直到陸深開口問了句:“走這麼快乾什麼?”
“不走快點等著人問我們有沒有在談戀愛嗎。”池晝理直氣壯地說,“全校出名了還不夠啊哥哥。”
陸深點點頭,好像是讚同了他的做法。
過了十餘秒,陸深忽然開口:“但是她們應該不會來問我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池晝瞥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你沒看出來嗎?”陸深說,“那兩個人跟我們今天看的電影主角,長得一模一樣。”
池晝猛地刹住腳步。
“啊……?”
池晝的神情有點呆滯,“真的?”
大概是他呆滯的樣子有點好笑,陸深沒忍住,唇角淺淺地彎起一個弧度:“現在你比他們更像雕塑。”
池晝自己也覺得他這副樣子多少沾點傻氣,迅速合上了自己因為震驚而一直沒有閉合的嘴。
他看到那兩個人的臉的次數比陸深多得多,回想起來自然也很容易。
這一回想不得了,他越想越覺得陸深說的有道理,那兩個人確實跟電影中的主角長得一模一樣。
“你怎麼不早說。”
“你走得太快了,沒來得及。”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兩個人會被人圍著了。
池晝有點後悔,長歎一聲:“我們應該晚點走的。”
他還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明星,而且還是兩個,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的關注點竟然全部放在了那句“我們不是在談戀愛”!
“所以你走那麼快乾什麼?”陸深說,“怕我問你為什麼在表白牆寫我的名字嗎?”
其實也很好猜,他們倆都沒帶紙筆,來源隻能是那一個。
兜兜轉轉事情還是繞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避是避不過去了,池晝就打算模糊話題:“我昨天在家寫的。”
“哦,在家寫我的名字。”
陸深一句話說得池晝臉燒,什麼在家寫他的名字,好像他是那種暗戀彆人就在各種地方一遍遍寫對方名字的純情派一樣。
接著陸深又問:“那為什麼放口袋,打算送我?”
池晝:“……我順手。”
走出幾步,池晝忽然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落入了圈套,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這麼慌張。
他腦子終於轉過彎來:“不對,我們不是在一起兩年多?我在那個牆上寫你的名字多正常,你不是那個時候就是我男了嗎?”
池晝順著這個邏輯往下想,迅速抓住了話柄,倒打一耙:“你不會沒寫過我名字吧?我們不是情侶嗎?”
“寫過。”
池晝輕哼一聲,沒信。陸深現在當然是說什麼都可以,反正他們不會現在去查驗,等事後再去看,陸深提前補上就好了。
池晝的家人給他發短信說沒那麼快回來,他的寒假有大半時間都是自由身,所以這幾天陸深來他家都是暢通無阻。
他們家這隻傻鵝特彆歡迎陸深的到來,每次都跟看見親爹一樣,走上前去就是一通猛蹭噓寒問暖,好端端一隻鵝卻像狗一樣,看得池晝無語至極。
期間池晝不信邪又去那堵牆看了一眼,找了一圈,還真找到了一張寫有他名字的紙條。
這張新紙條一看就是新貼上去的,因為它和池晝那天不慎掉出的紙條長得很配套,一樣的透明膠,一樣的紙。
這讓這張紙條顯得十分顯眼,看起來就像陸深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隻是這張紙條下麵還露出一點藍色的邊邊,也不知道是哪張陳年舊紙條被覆蓋了。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畢竟這堵牆麵積就這麼大,總有人沉默地被覆蓋在下麵。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寒假不像之前在學校,池晝和陸深之間的對立鋒芒沒有那麼明顯,雖然經常見麵,但刻意整人的次數少了,相處起來反倒像。
但也僅僅隻是“像”而已。
這個月整個下旬都有雨,天氣也隨之一點點轉涼,空氣中都是潮濕的水珠,顯得更加陰冷。
好不容易有一天轉晴,池晝和陸深約好一起去附近的空地飛無人機,結果天氣預報不準,出門又下起了雨。
儘管帶了傘,但還是被路邊駛過的汽車濺起的水花潑了一身。
他們隻好狼狽地打道回府,幸好池晝家離得不遠,他們沒有狼狽太久。
“你穿這個吧。”池晝找出一套衣服扔給陸深。
池晝大概是真的對陸深沒什麼戒備心,當著人的麵就直接脫衣服。反正這是他房間,他們又都是男的,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池晝向來不怎麼注意這些,上回在籃球場也是,露出來小半截風景。
可那回隻是若隱若現地出現了一瞬,如今卻是沒有遮掩地全部顯露出來。
一路延伸向下的線條漂亮而略顯青澀,腰側的弧度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丈量。他轉過身去找衣服,背後凸起的蝴蝶骨展翅欲飛,脊線向下綿延,與翹起的弧度相連接。
陸深瞥了一眼。
池晝找了兩下發覺衣服不在衣櫃裡,他朝著陸深伸出手,理所當然地使喚陸深:“幫我拿下那件黑色的上衣。”
陸深彆開視線,一手將衣服遞過去。
“不要隨便在外人麵前脫衣服。”
“有什麼關係?”池晝感到莫名其妙,他隻是上半身光著而已,又不是裸.奔,這幅景象在健身房裡比比皆是,陸深應當不至於這麼沒見過世麵。
“沒關係嗎?”陸深想了想,似乎是覺得有道理,“好。”
“好什麼?”
池晝沒反應過來,隨口問了一句。
陸深慢悠悠地拉開外套拉鏈。
“等等,”池晝製止了他的動作,“我去隔壁換。”
他逃跑似的卷上衣服去了隔壁。
約好的室外項目因為大雨泡湯了,池晝隻好和陸深在家裡玩。幸好他家亂七八糟的東西多,他們又有共同愛好,閒得沒事還能打打遊戲,倒也不會很無聊。
忽略表麵那層“男”關係,池晝其實是對這種狀態感到舒適的。
與他放假之前設想的不同,他們反倒在寒假更加親密了,他發現跟陸深待在一起也不需要無時無刻地劍拔弩張,很多時候他們是平靜而和諧的。
直到有天晚上,池晝媽媽提前回來了。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池晝手忙腳亂地想把燈關了,手才剛碰到開關,他又在陸深的眼神下刹住了車。
那眼神中蘊含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池晝恍然驚覺他們又不是在偷情,好像也沒必要這樣。
池晝媽媽在客廳喊:“兒子,我帶了點宵夜回來,你要不要吃?”
“哦,好。”池晝說著就要出去,手又放到燈的開關上。
陸深突然叫住他:“你能不關燈嗎?”
“我有點怕黑。”
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回應,又聽池晝媽媽在外麵奇怪地說:“人呢?怎麼不回話。”
“來了。”
池晝放下手,到底還是沒關燈。
將手上的宵夜遞給池晝後,池晝媽媽惦記著她另一位“親兒子”,找了點吃的出來打算喂,但將軍好像不怎麼餓,並不領情。
“哎呀,將軍怎麼這麼興奮?”
這隻呆頭鵝最近見陸深次數特彆多,現在是連羞澀都不裝一下了,興奮都擺在臉上。每次陸深要走它都很不舍得,恨不能親自在池晝房間再搭個窩,讓陸深住進去。
“彆吵,再吵把你燉了。”
將軍聽不懂人話,但是對“燉”字尤其敏感。此言一出,它這隻叛逆鵝更加沒有依言聽話,反倒是放聲嚎叫起來,為自己爭取鵝權。
偏偏它還挺會裝,一邊哀嚎一邊走到池晝房間門口,裝出一副傷心難過的大爺樣,也不進去,就在門口傾情獻唱。
它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看得池晝提心吊膽。
“你房間怎麼開著燈?”池晝媽媽說,“忘記關了?”
亮著的燈光從門縫中泄露出來,房間內很安靜,就連輕微的移動聲響都沒有發出。好像裡麵真的沒有人,池晝隻是忘了關燈。
在這樣的安靜中,池晝忽然意識到他做錯事了。
“不是。”他說,“裡麵有人。”
“哦,是誰呀?”池晝媽媽隨口問道,“我認識嗎?”
池晝經常有會來家裡,池晝媽媽倒也見怪不怪了。
“你認識。”
池晝推開門,將陸深拉了出來。
“阿姨好。”
池晝媽媽看見陸深的第一反應,就跟將軍差不多。
池晝進行那麼多次“訓練”,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所以她也見過陸深的照片,知道池晝班裡有這麼個人,是池晝持之以恒討厭著的。
從小到大,池晝從沒有持之以恒地喜歡過誰,卻唯獨在討厭陸深這件事上堅持了許久。
“你們關係這麼好了呀。”池晝媽媽驚訝地說,“現在已經是了嗎?”
“”兩個字觸動了池晝心裡那根弦,他張張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陸深,才遲疑地說:“……是吧。”
算嗎?應該也不是吧。
池晝認真審視了這個問題,他們現在是很像了,可再怎麼像,也不是真的。
不過,他總不能跟他媽說,他和陸深是假情侶。
晚上等陸深走了,池晝才仔細回想今天發生的事。
陸深怕黑嗎?他怎麼從來不知道。
思來想去,他點開了石頭的微信對話框。
黑夜不知太陽的耀眼:【在?】
直接問好像不是很妥當,池晝斟酌了一下詞句。
黑夜不知太陽的耀眼:【你知道陸深會害怕什麼嗎】
石頭:【這問題你之前想整他的時候不是問過很多遍了嗎】
石頭:【我當年就替你狠狠觀察過了,但是好像沒有,我也沒找到這人弱點是啥】
接著下一句又跳了出來:【你怎麼又在問陸深?】
黑夜不知太陽的耀眼:【隨便問問】
石頭:【我的晝,明天去你家打機行不】
池晝想了想,明天陸深不來,就答應下來:【行】
石頭:【對了上回你說要跟我說的事,明天彆忘了說啊】
石頭還沒忘記這回事,這些天池晝經常打聽陸深,這裡麵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八卦。
池晝:“……”
黑夜不知太陽的耀眼:【你來了說吧】
正好,他也有問題想問。
外麵下了一場大雨,石頭沒帶傘,在來的路上被淋成了落湯雞。
一進池晝家的門,他就火急火燎地把自己上衣脫了,一邊叫喚著“好冷啊”一邊搓著手臂示意池晝給他找件乾燥的衣服。
池晝從衣櫃裡找出兩件沒怎麼穿過的衣服甩到他臉上。
看著石頭展露無遺的上半身,池晝莫名想到前幾天陸深跟他說過的話。
眼見著石頭正在鬆褲腰帶準備把褲.子也扒了,池晝趕忙開口叫住他:“喂,你等會兒。”
“我人還在這,你矜持點不行?”
石頭迷茫地停下了動作:“怎麼了?”
“不要在彆人麵前隨便脫衣服。”池晝在記憶裡撈出這句話,將陸深的原話大致重複了一遍。
他義正辭嚴地教育石頭:“你文明點。”
“少gay了你,都是男的,你看了還能長針眼不成。”石頭不以為意,擺擺手就要接著脫,“行了彆窮講究,這兒又沒彆人。”
說時遲那時快,池晝在石頭完全解開褲帶脫下來之前,將他剛剛翻找出的那兩件衣服搶了過來,二話不說卷著那兩件衣服掛進了洗手間。
“滾滾滾,我不想看。”池晝將石頭往自己門外推了推,“你進去那邊換。”
“上哪兒報的班啊我的晝,”石頭嘟囔著,不情不願地離開了池晝的房間,“怎麼還突然講究上了。”
“……講究個屁,”池晝想了想,迅速扯出個理由,“我是讓你彆搞得我房間都是水。”
“行,聽班長的。”
“什麼班長?”
“還能什麼?”石頭隔著一扇門調侃他,“男德班啊。”
等石頭換好衣服出來,池晝才將石頭重新放進房間。
一起進來的還有那隻前來巡視領地的鵝。
它早就發現這個家裡進來了一位陌生的兩腳獸,隻是剛剛這隻兩腳獸忙急忙慌的不知道在乾什麼,出於警惕,它稍微觀察了一下,才沒有立刻做出什麼應對舉動。
現在它確認了新進來的這位依然沒有什麼威脅性,就像個老乾部一樣快步走到此人麵前,嘎嘎地叫了幾聲,準備來個下馬威。
石頭一看到這隻鵝,頓時渾身僵硬了。
他的聲音幾近求饒:“這位大爺,你進來乾嗎?”
將軍顯然不滿足於人類的這點小恩小惠似的示弱,所以更加威武地展現自己的雄風,一步步地接近石頭,幾乎要將他逼到角落。
“啊啊啊啊啊!”實在是無路可逃了,石頭像被人咬了屁股似的飛速竄到門背後,“晝!晝!快把它帶出去!!!”
這場對峙無疑是以石頭慘敗收場,池晝在旁邊看得不亦樂乎,聽見求救才動了身。
“讓你不穿衣服,辣到它了吧。”池晝將嘎嘎亂叫準備大殺四方的鵝端了出去,又喂了它一點吃的讓它安靜點。
石頭長籲一口氣。
“無語了,我們都認識多少年了,將軍怎麼見到我還像見到仇人一樣。”石頭控訴道,“我當年不也喂過他一塊肉嗎?”
“你那點屁股肉也叫肉?”池晝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樂了,“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而且估計不好吃。”
陸深沒享受到的待遇,石頭倒是提前享受了一番。並且這待遇持續生效,直到現在,將軍看到他,還是條件反射地想咬。
“你還笑?你平時就不能教它點好的,給它講講睡前故事,比如石頭是世界上最純良無害的人類……次數多了它不就對我放下戒心了?”
當年的教訓太慘痛,石頭心有餘悸,下意識就去摸自己屁股。
“靠,連我都咬這麼狠,我還是你呢。要是真來個陸深什麼的,那豈不是直接命案了。”
“乾嗎不說話?”
石頭敏銳地嗅出了此時沉默中潛藏的憐憫意味。
“陸深還真來過?”石頭瞪大眼睛,“不是吧,這隻鵝沒咬他?”
回應他的依然是這帶有憐憫意味的沉默。
石頭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先震驚哪一個。
良久,他才擠出一個包含著極其複雜的情緒的字:“草。”
他兀自比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覺得陸深竟然回來池晝家裡這件事比較讓人震驚。於是就挑了這件事來問:“他怎麼會來?”
“這個事情,對你來說可能有點複雜。”
池晝斟酌著措辭,“簡單來說,我們在一起了。”
他這句未免也太簡單了點,石頭直接給砸懵了:“什麼意思?你是彎的?陸深是彎的?你和陸深?我知道的那個陸深?”
池晝又解釋了下一句:“不是那種在一起……”
接下來,池晝將這些天發生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石頭。
石頭聽完直接懵了。
“你們這個……”石頭不知如何形容他們之間這場整蠱遊戲,乾脆略過了,轉而接著說道,“至於到這地步?”
池晝沒回答這個問題,卻問他:“我們是真做不成?”
石頭還以為他在開玩笑,一時嘴快:“那你們現在可‘’過頭了。”
石頭忽然意識到,池晝不是在開玩笑。
“不是吧,你來真的?”石頭驚詫道,“我以為你隻是想整整他而已……難道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你還真整出執念了?”
“執念個屁。”池晝否認了,“我就分析一下這個可能性。”
“哪裡有什麼可能性啊。”石頭搖了搖頭,“一點都沒有。”
石頭猶豫了一下,又說:“再說了,你又不是沒試過……”
“——難道你忘了他之前什麼樣了?”
下章應該會回憶殺一下(如果沒有我就來刪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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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勁
池晝從小到大性格開朗人緣又好,走到哪裡都是團寵一樣的存在,從沒吃過冷釘子——畢竟很少有人能對他說出拒絕的話來。
但陸深就可以。
而且還不止一次。
那會兒陸深也是校園風雲人物,雖然他懶得與人結交,素日裡都是獨來獨往,卻並不妨礙他成為校園裡人人掛在嘴邊的談資。
各種閃著金光的頭銜往身上一掛,就生生與常人拉開了距離。偏偏此人性子又冷,看起來很難接近,旁人不敢貿然上前,免得自討沒趣。
池晝本來也是集萬千光環於一身的天之驕子,但陸深簡直是處處壓他一頭,頭一次讓他體會到了危機感。
可池晝氣量不至於這麼小,比起不爽陸深,他更多是對這個人好奇。
畢竟他從來沒見過像陸深這樣獨到這份上的人。
有天池晝忍不住問石頭:“他每天這樣不無聊?”
石頭聳聳肩:“誰知道。”
人人都說陸深身上有股清高勁兒,不屑跟他們玩在一堆,徹頭徹尾的孤狼一個。
偏偏池晝不信這個邪,硬是找了個借口上前搭訕。
可惜陸深好像天生不會閒聊,又或者是沒有跟人閒聊的心情,連應付都懶得應付。
幾個來回後,陸深掀起眼簾淡淡地問一句:“你有事?”
池晝:“……”
池晝幾次吃癟石頭都在現場,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專門拎出來笑他:“尷尬吧?早就跟你說了,不信邪不行。”
有了自己的親身經曆,池晝覺得旁人對陸深的評價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池晝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沒吃過苦,向來是人群中的寵兒,雖然是很好相處的性子,但身上多少也有點傲氣在。
在陸深這裡碰了幾次壁,他就再也不想搭理陸深了。
池晝生著悶氣,抱著“他憑什麼這麼清高?”的想法,總是忍不住將注意力落在陸深身上。
那段時間他對陸深的關注度急劇上升,有時不知不覺話題就轉移過去了,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還是石頭有天突然問:“你還沒放棄啊,這麼鍥而不舍的嗎?”
“什麼東西?”池晝覺得莫名其妙。
“你今天第八百次說陸深了。”石頭拍拍他的肩膀,很欠打地湊過來,“對,他走路特彆快像趕著投胎——這你都觀察到了,厲害啊。知道的才說是交朋友,不知道的得說是交男朋友。”
池晝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之後伸手扼住石頭的脖頸,將他的頭摁下去,“滾你的。”
直男之間開玩笑都是這樣口無遮攔,諸如“男朋友”之類的詞掛在嘴邊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池晝跟他們這些人開慣玩笑,也沒往深處想。
不過石頭點醒了他,他最近好像是對陸深關注過度了。
人都不搭理他,上趕著乾什麼?
“我那是看他不順眼。”池晝說。
然而世界上緣分就是這麼奇妙,在池晝已經不打算再搭理陸深的時候,他們竟然在校外碰見了。
那天池晝找了片空地試飛他新到的無人機,雖然在模擬器上練習過不少次,可實際操作還是第一次。
無人機飛到視距外,偏偏圖傳在這時候卡頓,屏幕漆黑一片,他無法辨彆無人機具體位置了。
再然後自動返航失效,池晝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無人機回到自己視野之中,他本來鬆了一口氣——誰知這就是最後一麵了,無人機撞到障礙物,翻滾幾圈徑直砸到地上,轟轟烈烈地倒在了池晝麵前。
就是那麼巧,陸深剛好就在這個時間路過,見證了池晝的狼狽全過程。
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陸深都感受到了池晝的沮喪。他的思緒莫名其妙地聯想到前段時間,池晝來找他說話時那副截然不同的燦爛表情。
陸深那段時間其實不是故意不搭理人的。
早些年陸深的父母離婚又各自重組了家庭,他夾在中間當作扯皮的籌碼,踢來踢去的,十幾年來甚至沒一家人好好坐下來吃過一頓飯。他幾次從父親家搬到母親家,又從母親家搬到父親家,搬來搬去煩不勝煩。
對他來說也沒太大區彆,到哪都是彆人的家,他都是多餘的那個就是了。
前段時間陸深剛搬完一次,每天聽著熟悉的論調,和陌生的家庭強行建立聯係。
彆說是搭理人,陸深簡直是連社交的興趣都沒有。
他猜到自己的封閉狀態可能在不知不覺間得罪了一些人,但他也懶得再去理會了,反正大多數同學之間也就那麼幾年情誼。
他對絕大多數同學都沒什麼印象,但池晝不一樣。
此人主動找他說過好幾次話,用的都是拙劣的搭訕方式。
陸深事後回憶起那張漂亮又真誠的臉,猜想大概是沒有人拒絕過他,如此拙劣也能大獲全勝,所以根本無需更新搭訕技巧。
陸深事後想想也有點愧疚,隻是他已經錯失了機會,池晝後來也沒再找過他,他想補救都不知從何下手。
沒想到今天這裡偶遇了。
池晝看見陸深,連忙瞪大眼睛防止打轉的眼淚掉下來,撿殘骸的手都停了,甚至想馬上挖個坑把它們埋下去。
陸深沒注意到他的動作,走上前去。
他本想近距離看看這無人機還能不能修,可它犧牲得太壯烈,隻看一眼就知道是回天乏力了。
他轉頭看見池晝眼眶有點紅,問:“你要哭?”
池晝都無語了,這不明顯的嗎。
但他不太想在陸深麵前掉眼淚,咬牙把眼淚憋回去了,“你能不能走?”
池晝這句話本意是帶著刺的,可說出來莫名有點軟,尤其是最後一個字還轉了調,聽起來像撒嬌似的——雖然他自己沒這麼覺得。
陸深覺得他可能是想一個人哭會兒,點點頭走了。
等陸深真走了,池晝象征性地為自己斥巨資購買的第一架無人機掉了兩三顆珍珠,接著反倒哭不出來了。
他一邊擺弄他的無人機屍體一邊麵無表情地想,讓陸深走他竟然還真走了,這人到底乾什麼來的?
沒想到過會兒陸深又回來了,手上拿著一瓶可樂,遞到他麵前。
陸深不是隨便買的,他猜想池晝是喜歡可樂的。
因為他記得他這些天下課撞見池晝和他的兄弟們去小賣部,他們手上拿著的都是可樂——說來奇怪,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巧,這段時間總能在各種場合碰見池晝,想記不住都難。
陸深回來時見池晝眼睛還紅著,像隻準備咬人的漂亮兔子,也不知是哭過了還是還沒哭。
陸深試圖緩和氣氛化解他的悲傷,於是言簡意賅地講了個諧音梗安慰他:“炸機,可樂。”
說完他自己先覺得好笑,低頭輕笑了聲。
池晝第一反應:他嘲笑我。
陸深的到來比任何安慰都來得卓有成效,池晝的注意力成功從他的無人機殘骸上轉移了。
他的眼眶還是紅的——但眼淚已經被燒乾了,純粹是被氣的。
好你個陸深,平常不搭理人,一搭理人就是想找事是吧。
後來又不知從哪裡聽說陸深已經考到了無人機駕駛證,池晝更加確定了自己的觀點:陸深那天果然是在嘲笑他炸機!
那天之後“陸深”這兩個字徹底被劃入了宿敵的行列,池晝開始跟陸深,什麼事都要比一比,誇張到就連早上邁進教室門都要搶先一步。
池晝雖然是在“暗自”,可他的心思明顯到讓人感覺不出來都難。
早上進教室門的時候陸深瞥了眼緊隨其後的池晝,刻意在教室門口停了停。
不出他所料,池晝抓住機會一個箭步上來,擦著他和門之間的縫隙搶先鑽進了教室。
陸深:“……”
陸深不知池晝旺盛的勝負欲從何而來,他抽空回想了一下他到底什麼時候得罪過這位,極其罕見地在這個問題上思考了一分鐘,答案是沒有。
池晝每天都在暗戳戳地膈應陸深,殊不知他幼稚的行為對陸深根本構不成什麼影響。
陸深每天早上掐好點慢慢挪到教室,不出意外都可以等到一陣風從他側邊呼嘯而過。每到這種時候,他都在想一個問題。
——池晝自己有沒有想過,他的幼稚行為不像,倒像是……開屏似的?
有時候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還是他們之間真有點斬不斷的孽緣存在。
池晝想跟陸深做朋友的時候兩個人位置隔得遠,池晝徹底把陸深當成死對頭的時候反倒總有機會碰上。
他們的實驗課不是按照教室位置坐的,老師排了新的表,貼在實驗室講台上。
池晝還沒走過去,石頭已經率先擠進去又跑出來,擠眉弄眼地撞了撞池晝肩膀。
看他這激動勁池晝還以為他跟班長分到一起了,結果這小子張嘴就是一句:“你和陸深坐一起耶,這什麼緣分。”
池晝:“……”
還能什麼緣分,這他媽的是孽緣。
池晝被迫和陸深分享同一台顯微鏡,玻片都已經放到載物台上,他們倆愣是沒一個人動。
陸深是在等池晝先看,因為這些天池晝最喜歡跟他爭先後,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池晝也在等陸深先看,他打算以不變應萬變,等陸深看的時候再見機行事、先發製人。
等了一會兒,沒見什麼動靜,而此時隔壁桌都已經對好光看見細胞壁了。
池晝心說陸深這狗比還真是夠謹慎的,這樣等下去,說不定到下課他們倆還是沒人摸那顯微鏡一下。
陸深沒想到池晝這回突然不爭了,心裡還有點奇怪。
最後他倆都在心裡拍板不等了,同時將腦袋湊到目鏡跟前。
兩顆腦袋火星撞地球似的碰到一起,從某種程度上說倒也算是一種默契。
實驗課亂哄哄的,觀察完了的人滿教室亂竄,甚至還有的人沒有跟著觀察,在裡麵渾水摸魚玩彆的。
老師管得頭疼,於是挑了進度最慢的一組殺雞儆猴。
萬萬沒想到整個班級裡進度最慢的還不是那些渾水摸魚的,而是默契到毫無默契的池晝和陸深這一對。
“你看吧,我幫你調。”
“黑的,你把玻片藏起來了?”
“沒有吧?我在幫你調細準焦螺旋啊。”
他倆整了半天是什麼也沒看見,接著池晝腦殼上被輕輕敲了一記,老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都不想看是吧?都彆看了,你們倆到外麵站著去。”
兩個人就這樣被請到門口罰站了。
站了沒到一分鐘,池晝趁老師不注意往後一靠,貼著牆根偷懶,順便挑釁似的跟旁邊人搭了句話:“怎麼樣,長這麼大沒罰過站吧。”
陸深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麼。
池晝不知從這一眼裡感覺出了什麼東西,得意不減反增。
陸深見他笑得紮眼,忽然被勾出了點好奇心:“你罰過?”
“沒有啊。”池晝說得理直氣壯,“我也是第一次。”
陸深:“……”
那還笑得像個傻子似的。
池晝輕哼了聲,“我跟你不一樣。”
過了兩分鐘,下課鈴響,教學樓裡的各個班級漸漸躁動起來。
等到第一個人走出教室時,陸深終於明白池晝說的“不一樣”是什麼意思了。
池晝罰站就跟模特走秀似的,時不時就有人過來嘴欠撩閒,吹兩聲口哨表示驚歎。
他的損友石頭十分捧場地領著一幫人過來看戲,專門跑到正對麵的走廊起哄,仗著距離遠池晝揍不到,還偷摸著拍了兩張照,手抖拍糊了,又對這兩張模糊得看不清人臉的照片笑得前仰後合。
等石頭溜回來,池晝就一把摁住他,把他手機掏出來強行刪了那兩張照片。
恰好班主任經過,沉聲問道:“你們在乾什麼?”
石頭渾身一抖,手機也不要了,像條泥鰍一樣閃身進了班裡。
池晝手上還拿著石頭的手機,頓時罪加一等,有口說不清了。
班主任探究的眼神落在池晝身上。
池晝咳了兩聲,順手把旁邊的人拉過來,將石頭的手機塞進了陸深口袋裡。
“我們一起的。”
最後的結果就是手機沒收,石頭逃過一劫,池晝和陸深一起寫檢討。
下午放學後,其他同學都去吃飯了,隻有池晝和陸深還在教室裡寫檢討。
池晝咬著筆絞儘腦汁寫了個開頭,本想嘲笑陸深一番,結果轉頭一看陸深寫得還挺快,手上動作一頓,問:“你不是第一次寫檢討?”
“是第一次。”陸深淡淡地道,“托你的福,今天很多第一次。”
後半句話落在耳朵裡自動轉成了嘲諷,池晝輕哼了聲:“不用謝。”
池晝不知怎的領悟了一點跟陸深的關竅,總的來說就是陸深不愛什麼他就偏乾什麼,把陸深的生活攪得一團糟最好。
在整陸深這方麵,池晝效率極高,製定好計劃第二天就行動了。
下午放學的時候,池晝難得沒跟陸深比“誰先跑出教室”,而是等陸深出去了才慢慢地收好東西去飯堂。
陸深今天少等了一陣風,多少還有點不習慣。
可沒想到這陣風不是不來了,隻是有點延遲。
他坐在飯堂吃飯的時候,忽然就聽見旁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裹在熟悉的風裡刮了過來。
“這兒有人嗎?”
“沒有。”
“行,”池晝一步跨過來,生怕他改口似的,人還未到,搶先將餐盤“啪”的一下放在陸深對麵,理直氣壯地說,“那我坐了。”
陸深提醒他:“那邊還有空位。”
石頭他們就坐在不遠處,目瞪口呆地看著池晝的操作,舀了一勺飯都忘記放進嘴裡。
“我知道,”池晝心說我煩死你,一字一句地說,“但我今天就想坐這。”
陸深沒參透他今天又想玩哪出,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隨意。
池晝坐下來擺好筷子勺子和湯碗,腰板挺得筆直,做出一副“我就是要在這裡吃飯”的模樣,聲勢十分浩大。
“長這麼大沒跟人麵對麵吃過飯吧。”
陸深不知想到什麼,稍稍頓了頓。
過兩秒,他才回答池晝的問題:“是,第一次。”
“不好意思啊,礙著你眼了。”話是這樣說,池晝卻沒半點抱歉的意思,他就是抱著礙人眼的意思故意坐下來的,“難受吧?”
陸深想了想,還是把笑忍回去了。
他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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