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街道的偏僻一角,夏油傑在一家小小的膝枕屋前停了腳步。
膝枕采耳店之流的……如果是名氣大一些的,有正規營業照的也就罷了,像這種開在偏僻角落裡的,一般,其實際上的主營業務、總是會和使男人們露出帶著心知肚明的下流微笑的服務撇不清乾係。
一般這種三教九流之地,穢氣也會格外的重……但是,這裡卻沒有使夏油傑身上的咒術師雷達“嘀嘀嘀”地發出尖銳提示音的汙穢,反而,乾淨地不可思議。
“真是稀奇,連神社廟宇教堂也阻止不了散播的詛咒,居然在此處絕跡,難道那些腦滿肥腸的神職人員‘舍小我’來這裡揮灑神的光輝了嗎?”的譏諷之後,由“既然沒有我要做的事情,不如乾脆回學校吧”疲憊之後緊跟而上。
然而——
“……打擾、了……”
實際上發生的事情,是夏油傑走進了這家店。
是深夜裡這鵝黃色的暖光燈太給人一種“有人在等你”的日常生活感呢?
還是因為這人間遍布的地方乾淨的不可思議引發了他身為咒術師的好奇呢?
答案是都不是。
夏油傑隻是很累。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亂七八糟混雜在一起的樣子看起來十分亂七八糟,亂七八糟地讓夏油傑的思緒也跟著亂七八糟了起來。
但是責任與自尊又讓他即使思考得想要作嘔,也不得不一直思考下去。
思考人類。思考咒術師。思考大義。思考道路。思考奠基他、此刻卻把他攪得亂七八糟的一切東西。
“——您好。”
所以被引誘了。
被引到了一間昏暗的程度剛好使人昏沉的房間前,推開門,一個梳著麻花辮的、著著長裙的女性看了他一眼,這樣笑著打招呼。
被那種宛如浸泡在母親羊水中,什麼都不需要思考的安寧感引誘了。
“……”
夏油傑不是冷漠的人,但是默不作聲的他裹挾著一身從外麵帶來的寒氣,微垂著狹長的眸中滴著比他所站立的陰影更加濃厚的色彩,看起來淩冽非常,無情地宛如一尊隨時會大開殺戒的冰冷武神像。
“初次見麵,您可以叫
我實。”
從臉龐到身體都被渲染上人間煙火色的女性卻仍然微笑著,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要來稍微躺一下嗎?”
商量的口吻與溫和的措辭沒有使夏油傑的思緒應激,卻恰如其分地推著他遲鈍地“哢嗒”了一下。
柔軟……又富有彈力的新鮮人體肌肉,散發著恰到好處的、屬於活人的鮮活溫熱,非常舒服適宜——夏油傑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目測,而是實際上把頭枕上去的體驗。
暖洋洋的氛圍擁抱住了幾乎要滲到骨髓裡麻痹神經末梢的寒意。
潤物細無聲。
對方的聲音,沒有甜膩纏溺地如悟無理取鬨地要求“十二萬分糖”的甜品,也沒有清脆高昂地宛如因為外部物質的介入突然炸裂的玻璃工藝品。
略帶空靈,又有些沙啞,特彆的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品嘗到的淅淅瀝瀝的雨聲。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單方麵與他——明明沒有交互,卻奇怪的有了聊天的氛圍——說著日常的瑣事。
應當是瑣事的,但平平無奇的流水賬在她的口吻中,雖然夏油傑聽不分明,卻仍舊感觸到了那種平和緩慢流動的舒暢。
大抵,是因為她既不是在嘮叨,也不是在炫耀:不管是小小的煩惱也好,小小的驚喜也好,她所用的態度是兩人間的分享,而不是單方麵的宣泄。
於是作為客人的夏油傑,不是一個被迫接受的傾聽者,而是她的故事的另一個如夢似幻的俯瞰視角。
就像走進這家店很奇怪,枕在一個陌生女性的大腿上很奇怪,就這樣睡著、做了一個沒有雜思困擾的清淨的夢也很奇怪——從頭到尾都很奇怪,很不符合夏油傑的風格,但偏偏一切又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
睡眠狀態結束的時候,夏油傑條件反射地立刻清醒了過來。
房間裡唯有一點燭火微微跳動著身軀,那位女性似乎在小憩:她一隻手支棱在案幾上撐著腦袋,另一隻手則如安撫著嬰兒的母親的手那般,輕緩地撫摸著他的頭發。他們二人身上都蓋著薄毯。
“……”
他清醒了。但是溢在房間內的曖昧不明的光,與那種撫慰意味的觸碰卻讓他思維發散了起來。
重新聚焦的視線,第
一眼看到的是她的臉。
或是是角度的關係,隻有“非常人性化”這個古怪印象的臉龐,此刻看起來充滿了救苦救難的佛的慈悲。
夏油傑移開了視線:“——”
“……唔。”
對方醒了,手轉而孩子氣地揉了揉眼睛,夏油傑立馬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