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夏油傑看了一眼時間。
他點的是最基礎的一個小時的服務,但是顯然遠遠超過了時限——現在已經淩晨了。
“……我——”
他抿緊了嘴唇。
這樣話說一半的樣子看起來很是高傲,但是實(以)際(前)上,夏油傑平日裡(對弱者)的作風習慣,是很溫和謙遜的。
道歉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是他做錯了,但是醒過來以後,又有一種思維在叫囂,使他說不出口。
他隱約認識到他對這種思維心知肚明。他不願意承認,可他偏偏又明了,這矛盾使他加深了對自我的厭惡之情。
“雖然表上,有寫著一小時、二小時的時間限製,但是,‘膝枕’這種服務本來就是為了洗清人們的疲乏,”
女性維持著一手撐頭的姿勢,依舊歪著身體微笑又無奈地看著他,“客人你呀,請不要讓我的勞動付之東流呀。”
夏油傑一愣。
“眉頭,”女性將柔軟的手點在了夏油傑那積攢了迷惘與鬥爭的眉間,“又皺起來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理所應當地拉近了一定距離的可親態度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她隻是一個萍水相逢,沒有因果糾葛的陌生人,夏油傑鬆懈地任由那隻手撫在了自己的眉間、隨後,是兩隻手珍愛地捧住了他的臉。
“真是,驕傲的——”
她用一種沒有絲毫佻達狎昵的、莊重的愛憐做了個轉折,聲調近乎歎息,“……年輕人啊。”
……所以原本的說辭是“小孩子”嗎?
什麼啊。
說“年輕人”什麼的——
夏油傑回過神,剛想拂開她的手,可是對方先一步地鬆開了手,門被推開,引導他的前台的出現提醒他,一切該到此為止了。
夏油傑幾乎是衝出那家店的。可是,待他站在門廊處,不變的露汽濕重的空氣卻不及一個身體為了減少散熱的顫栗,讓他突然意識到了圍攏
他的夜的刺骨。
——他不是早有準備嗎?
——他不是早就經曆過嗎?
——然而世界為何在現在突然展露出了更加不堪的一麵?
“客人——”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發自內心源源不斷的困惑與自我折磨,夏油傑扭頭,是之前那位女性,她在月光之下抱著一塊疊的齊整的毛毯。
“雖然隻是初秋——但不要小看秋天的夜晚啊。”
“……不了。”
夏油傑說,“謝謝你的好意。”
“這是之前沒有用過的新毯子,”
她笑了起來,“再說了,我也不是沒有私心——我對我們店的服務質量還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希望客人你能成為回頭客。再說了,這張毯子又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我隻是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希望你彆感冒。你要是真想挑戰一把年輕人的身體極限,我也不會勉強你非得收下。”
啊。
原來如此。
不會成為人情債,也不是還人情,無關道德、義務、人心,是類似錢貨兩訖的等價交換啊。
夏油傑鬆了一口氣。
但同時,他又鑽牛角尖一般地對這位女性生出了一點愧疚——錢貨兩訖說起來不會再給他增加負擔,卻似乎玷汙了她對他的那份簡簡單單的關心。
“……謝謝。”
他接過了那張被她抱在懷中,仍由暖意殘留的毯子,溫度也蔓延上了他僵硬的指尖,“……我還會再來的。”
“……呼呼!您真是,”
那位女性哭笑不得起來,“哎呀呀——那麼,屆時我一定會掃榻相迎的。”
“嗯。下次見,”夏油傑從角落裡撿起了那個名字,“……實小姐。”
“嗯,下次見哦、年輕人?”
夏油傑便披著薄毯行走在夜色中。
難得的輕鬆……要不要下一次再去找她說說話?——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裡一閃而過。
“我隻是去歸還毯子而已”,他這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