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看不見=不知道=生命危險=恐懼,這個等式,在賣藥郎這裡,是不成立的。
他所要做的,隻有斬、刺、剜、砍、刻,將寸映於世上之物與不可存在之物相互呼喚,融為一體,化身為物怪的存在、因果、淵源,儘數斬斷罷了。
連聖誕樹的範圍也被黑暗吞噬了,隻有頂端的伯利恒之星的光輝一燈如豆(光明),證明著聖誕樹的確是化貓(黑暗)的不可接近之地。
雖然黯淡,卻不是無光。
聖誕樹無法被看見,隻有星星孤獨的懸掛在半空。
“看起來,倒像是真正的星星了。”
賣藥郎放下手,唯有尚未乾涸的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到視線無法穿透的濃稠墨色之中。
他不再維持結界。本來那些符篆便不是為他自己而存在的。
“意識、不到嗎,”
他仰起頭看著遮天蔽日的化貓——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貓纖細可愛的最後一點輪廓,甚至隻能勉勉強強說一句獸形——凶戾地怒號著,宛如一朵碩大無朋的積雨雲,“再怎麼努力(去玷汙),你也觸碰不到啊。”
但是,化貓甚至略過了它的領域之中唯一的活物,而義無反顧地一頭往那顆散發著微光的星星撞去——那汙濁的黑與紅於瞬間如降落到人世的雨一般濺裂開來,慘烈地宛如一朵朵血花。
“……用這種方式,要讓我看到什麼呢……”
賣藥郎閉上了眼睛。
——名為、靜江和明的少女的第一幕。
社會地位差異巨大的父母迅速地結婚之後,愛情在幾年間被茶米油鹽磨平、緊跟其後的是離異,本是在激烈愛情中降誕的、身為珍寶結晶的孩子被相互推諉,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寄宿學校。
將她視為恥辱的名門母族。
隻有她看得見的可怕世界。
居高臨下的指指點點與無處不在的冷暴力。
隻有貧窮但善良的青梅對她不離不棄。
國中畢業的時候因為幼稚的理由去魚龍混雜的酒吧喝酒,為了搭救把酒撒到彆人身上的青梅,差點惹上事,所幸被酒吧裡的調酒師伸以援手。
——名為、靜江和明的少女的第二幕。
才知道
原來調酒師是奶奶的鄰居,去看望老人家的時候,在一起喂貓的時候,在被輕言細語勸道找她可以不用去酒吧的時候,在被溫柔地擁抱的時候……在小小的溫暖一點一滴地堆積起來的時候,和調酒師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朋友。
不知不覺和原來的友人疏遠了。
……是真的毫無覺察嗎?
貧窮但善良的幼馴染,注視她的目光是從什麼時候一點一滴的變質了呢的?
但是,又無法放手。
相處的時光,曾經的歡笑,回望的信任,要一起上同一所學校的約定,並不是偽物。
在高中的時候有了新的酒肉朋友……或者說,孤零零的同病相憐者。
孤獨相互纏繞在一起,會衍生出溫暖嗎?
但是無論如何,都比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廁所,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入睡好得多了。
調酒師是夢幻若泡影的迦南地,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而她實在是太渴了。分分秒秒,從喉嚨裡都有皸裂開的土地的腥味溢出。
隻要有同行的人就好。至於她們之間如何,親密?壓迫?友善?欺詐?她都無所謂。
——名為、靜江和明的少女的第三幕。
與調酒師一起度過了聖誕節。
被科普了聖誕樹頂部的“伯利恒之星”的典故:東方的幾個博士看到夜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閃亮的星,前往耶路撒冷尋找猶太人的王,在附近的伯利恒尋找時,先前看見的那顆星,又忽然出現在前方,引領他們來到耶穌降生之處。
……刺蝟擁抱在一起,隻會被刺痛。依傍著調酒師身上的溫度,少女得出了答案。
“我的伯利恒之星正在此處啊”——這麼想著。定製了一樣的掛墜,約好了來年共渡聖誕。
……隻是人永不滿足。
恰巧,不久之後,她突然被一個英俊高大的青年告白了。
激烈到令人窒息的愛,危險到搖搖欲墜的戀,令她聯係到了幼年時堪稱傻瓜夫妻的父母,更令她覺得自己無時不刻在被火所燒灼。
溫暖。
不,是熱啊。是情熱。
本以為是戲言,但是在一個月不放棄的熱情追求之後,她還是接受了。
但是心中的隱晦不安終於在某日得到了解釋:那愛究竟
從何而來?
聖誕節過後的某個夜晚,她在老城區附近的某條小巷子中救了他,而他隻看見了救命恩人脖頸上掛著的伯利恒之星上一閃而過的幾個羅馬音字母imi。
……啊啊。
多麼痛苦。
連名字、不看漢字隻看訓讀音都是姊妹一般的秋實(Akimi)與和明(Nagimi),她曾經懷著多麼隱秘而又強烈的欣喜,如今就揣著多少分量的痛苦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