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 想怎麼殺都可以。”
那一線縫隙之外的小女孩用寂寥到不帶一絲波動的聲音說,帶著一股刺鼻的怪味,黑色的發絲水鬼一樣地雜亂中又有幾分秩序地黏在她的臉上, 那雙千歲綠的無神眼睛, 像是長滿了青苔的幽深廢井, 看上一眼都讓人感到直刺到脊髓中的寒冷麻木。
兩人:“——”
如果他們不是身經百戰、與各種宛如克○魯神話中的掉SAN生物一般的咒靈戰鬥過的話, 被嚇出普通人那樣嬌俏的尖叫也毫不奇怪呢。
然而, 這種日式的驚嚇,果真還是——
“所以……”
“您這麼跑到會客室這裡來了呀, 明日香大人!”
然而, 女鬼(?)的話還沒有說完, 便被打斷了,“家主大人正在這裡有要事相談, 您要是亂跑的話——”
“Akimi、Akimi——”
被一把抱起來的小女孩朝著門縫內的二人拚命地伸出手,祈禱一般、祈求一般、詛咒一般地呼喊道,“答應好了的——可以隨便打——”
“啊!還千萬請您小聲一點……!”
“唔、唔唔唔!”
她的嘴被慌亂而又粗魯地捂住了。可是,她仍在死死地凝視著兩人,是,幾乎是要將視線釘穿兩人的那種視線。
“等一等!”
七海建人反應了過來, 他一把推開了移門,終於將全景納入了視野之中:仆傭抱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幾乎要將她壓垮一般不合時宜的、帶著濃厚神道教風格的華麗服飾;與之相對的,她的體格十分羸弱, 長長的黑發因為掙紮纏繞在她的身上,不像她身體的一部分,倒像是某種束縛,露出來的肌膚也有些淒慘的傷痕, 方才嗅到的刺鼻怪味,正是覆在傷口上的藥膏的味道。
抱著她的仆傭非常誠惶誠恐地跪在了地上,俯下身體,輕聲地忙不迭卑微道歉,大約是顧忌到不遠處就是家主正在使用的會客室的緣故。
七海建人抿住嘴唇,避開了仆傭,將黑發幼|女拉過去攬在了身後。
他有四分之一的丹麥血統,家裡也就是平常人家,同伴、灰原雄也不是規矩森嚴的大戶人家出身,兩人都對這種幾乎將人的尊嚴蹂|躪踐踏在腳底下的“禮法”感到了如坐針氈。
灰原雄對小女孩兒露出了清爽的大哥哥係笑容,可是她仍舊維持著讓人發毛的麵無表情,不言一語;七海建人則阻止了仆傭的道歉,壓低了聲音從她這兒下手。
“這,兩位大人,這位是明日香家的飛鳥井明日香大人。”
仆傭並不直視他的雙眼,低聲下氣地回答。
飛鳥井,明日香——這不是互不往來的兩家了嘛。
“不是明日香。”
不管灰原雄怎麼問都不開口的小女孩突然說話了,“叫飛鳥井木記。”
“明日香家的人怎麼在相良家?”
在七海建人板著一張臉很是唬人地再三追問之下,仆傭才戰戰兢兢地回答:“因為今日是秋分日……要舉行長月狩、需要三家的大人齊聚。明日香大人是這代的夢見大人,所以,自然是要在的。”
“說好了,說好了殺我的。答應過了。Akimi……”
小女孩兒、飛鳥井木記不斷重複著沒有前後聯係的話語,固執地不願意鬆開灰原雄的袖子,眼眶中那顆渾濁的冷色調的珠子卻直勾勾地盯著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被她看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仆傭不時看一眼會客室緊閉的大門,汗滴滴答答地滴在了木板上。
難怪他們家的三男年少就離家出走了,還改姓佐原,活的落魄也不願回家。七海建人想。
——這種壓抑的環境。
“好吧,好吧,小木記,我答應你殺你。”
而在他思考的時候,同伴做出了這樣的承諾。
“喂——”七海家人睜大了眼眸,“灰原!”
“嗯。這次,”
飛鳥井木記露出了笑容,可是那表情不像是活生生的人類該有的,更接近於程序中寫好了腳本、並按照其運行行動的機器人,“也約好了。”
“也”……?
可是不給他深思的時間,她已經鬆開了手,仆傭如願以償地抱起了她,匆忙地告退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而且,更重要的是——
身為咒術師,應該再清楚不過語言的詛咒力量了,七海建人都快被他氣笑了。
“沒辦法嗎,她那麼辛苦的哀求……你知道我也有個妹妹嘛……”
“彆打哈哈!”
七海建人嚴厲地瞪著他。
“啊……好吧。隻是,對小木記來說,如果‘我答應你殺你’這樣一句話(詛咒)能讓她安心,那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灰原雄難得失去了熱情的表情,神情凝重地朝著庭院中眺望,“那個孩子很蒼白很纖細,怎麼說——你也明白的吧,她是很容易點燃變態的施虐欲望的那類。我,隻是在想,什麼樣的環境才能讓一個小女孩為這種話感到安心……”
“……”
七海建人移開目光,歎了口氣,“沒辦法。你答應了夏油前輩,那麼,要送就送最好的土產吧。……任務結束以後,我會和監督說,留下來和你一起的。”
“……!”
灰原雄明白了他話下願意與他一起為了飛鳥井木記努力的意思,眼睛亮了起來,臉上也有了活人的暖豔色彩,“不愧是建人!……唔哇哇,我都感覺熱起來了……咦、啊誒?怎麼好像,真的暖和起來了……?”
“把感動說到這個份上就有點惡心了!”
兩人回到了室內。
可是沒過多久,又有隱約的聲音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