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七海-08-(1 / 2)

隻要無視就好了吧。

心裡模糊地被錨定了“這樣選擇會比較好”的條件反射式概念, 儘管難得心亂如麻地覺得他們真的很吵鬨,但七海建人也隻是鬱鬱寡歡地閉著雙目養神。

當然,這畢竟是巴士, 而不是什麼流動店鋪, 車上的乘客也不止他們, 因此, 沒過多久就恢複了貨郎上車之前的狀態。

“這是, ”鈴宮監督科普的時候,貨郎問, “到外麵的車嗎?”

“如果你要到外麵的話可能做錯班次了。”灰原雄回答, “你打算去哪裡?”

“唔……這樣啊。”

但是他似乎並沒有立馬轉換班次的打算, “我打算去江戶。”

“江戶,你是說東京嗎?”灰原雄有些驚訝, “這裡一天就隻有兩班車,要是是去東京的話,現在是中午,下車應該還趕得上傍晚一班。”

“已經,到了。”

“誒,已經是傍晚了……?”

賣藥郎下車, 於黃(逢)昏(魔)之刻踏上了四津村的土地:“這裡也無妨。這裡也是江(穢)戶(土)。”

說著,他背起了有他大半個人這麼高的貨箱,朝眾人點了一下頭:“那麼,再會了, 諸位客人。”

“……奇怪的人。”

灰原雄搖了搖頭,“這裡是四津村,怎麼可能會是東京呢?……不過,好乾淨啊, 就算是樸實無華的鄉下,也未免乾淨過頭了吧?這裡,真的會有咒靈嗎?簡直宛如淨土呢。”

“……走吧。”

三人與那對父女一前一後地抵達了相良邸,被村長相良修二所招待。

“真由子嫂子的事情……”

“十五年了……”

接著,是。

“隨便殺我。但是,Akimi她。答應我……答應了,這次也……”

千歲綠眼睛的今代的、“夢見的明日香”。

“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走進了相良家,不斷推銷著自己貨物的賣藥郎。

“等、——你們要去哪裡呀?”

從門外追著看不見的孩子們的、匆匆跑過去的十五歲少女。

——以及,終於出現的、臭肉來蠅的殘穢。

“建人……!我們——”

一直拿著手中的書,七海建人卻一個字都沒能看進去:“灰原,你先追上去,我在相良邸戒備後手。”

“OK!”

灰原雄不疑有他,抄起咒具追趕了上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

七海建人闔上了手中的書,望著窗外眼珠子一般血紅的巨大太陽:“……呼——”

這樣,這樣的話,就好了吧?

心中的不安與煩躁如燒開的水一般“咕嘟嘟”地沸騰著。但是,隻要讓灰原遠離他就好了吧?隻有他——那麼這一切會不會——

……分明是自己在思考,可是連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些什麼狗屎玩意兒,隻有如在陰雲密布的空中一邊盤旋、一邊嘔啞嘲哳地嗥叫的陰森森鴉群一般不詳的預感,催促著他做下了如此決定。

“——七海同學!”

輔助監督大力拉開了推移門,“欸、灰原同學呢?”

七海建人站了起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對父女中的女兒、那個叫佐原真依的孩子不見了!灰原同學呢!”

相良地區出身的監督神色焦慮,甚至還有幾分恐慌。

雖然已經走出了相良,但是,顯然,他仍舊被故鄉“不需要的孩子,會被四目神帶走”的傳(詛)說(咒)所困囿。

糟糕!他的決定又錯了!

七海建人麵色一變,衝了出去:“剛才那個女孩子跑出去的時候,我們覺察到了殘穢、灰原就追出去了!”

“七海同學,等等,把手電筒帶上!”

……人們找了一整個晚上。最後,在四目神社的深處——不輕易對外開放的本殿內,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佐原真依,與……隻剩下小半截的灰原雄。

……不論這兩個受害者的親屬友人是如何感想,顯然,這對於這個安靜的小山村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村民們因此騷亂,紛紛流露出了擔憂與同情。

佐原真依一直醒不過來,她父親心都要碎了,與他二哥相良當主一頓大吵之後也顧不得什麼金錢壓力、立馬把自己的女兒轉到了市裡的大醫院裡去了;灰原雄這樣,任務顯然有變(異),也繼續不下去了。

麵色糟糕的鈴宮監督通知了專門的人員運送灰原雄的遺體,他看了看神色憔悴、從找到同學殘缺的剩餘部分後就一言未發的七海建人,一開口聲音沙啞的可怕:“……七海同學。節哀。”

七海建人:“……”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什麼也不想說。

頭暈目眩,以為世界下一秒就會化作碎片,爾後,他便會沉浸在甘美的黑暗中,無憂也無慮。

金發少年靜坐原地,可隻感覺頭顱要爆炸了。

——“假如我死掉的話,你可千萬要記得在秋分的時候給我掃墓啊!不然我可是會寂寞到從墳墓裡跑出來騷擾你和夏油前輩的!哈哈哈!”

而灰原那時候的音容笑貌出現在腦海中,那麼短暫的從前,卻仿佛隔了許久。

“——”

拳頭緊攥,因為那份對自己的不甘與憎恨,青筋在他的額頭上暴突而起,“——————”

……如果、如果是那(五)個(條)人(悟)在這裡的話,易地而處,灰原他不會——

“哎呀,這位客人,您的狀態,看上去,真是糟糕啊。”

金發少年姿勢不同,隻有黃玉的眼瞳充斥著狂亂的冰冷與悲慟,滑向了眼眶的一側。

庭院中,頭上包裹著江戶紫色的頭巾的美貌貨郎站在庭院中,他一手牽著飛鳥井木記,身側,負責照顧夢見的仆傭低著頭,偷偷地用心動戀慕的眼神瞄他。

七海建人:“……”

貨郎牽著飛鳥井木記的手,走到了木質回廊之上:“在下這裡,有品相不錯的藥。治療頭痛的話,隻需要幾個短短的周期,很方便的。……您需要的是這個嗎?”

七海建人:“——”

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悠閒口吻讓血絲迅速地在眼白處蔓延開來,七海建人宛如找到發泄口一般,粗暴地揪住了他的交襟衣領,從門口把他重重地摜到了牆壁上!他是如此之用力,木質的牆壁頓時凹進去一個淺坑,細小的木茬在四周翹起!

“咳……!”

貨郎皺眉咳嗽了一聲,在飛鳥井木記麻木的注視與仆傭的驚懼尖叫中,七海建人失態地怒叱:“你究竟是什麼人!?”

“咳、咳……”

與穠麗的妝容不同,貨郎很是清冷地回答,“在下,如您所見,不過區區一介賣藥郎罷了。”

“你這家夥……!!”

七海建人咬牙、捏緊了拳頭,就要往賣藥郎的臉上打去。

“七海同學!”

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鈴宮監督聞訊趕來阻止了七海建人。在他的調節下,冷靜了下來,理智上明白自己是在遷怒的少年朝賣藥郎低頭了。

……這算什麼呢。

這大抵也是他的軟弱與無能吧……居然把矛頭對準不相乾的無辜人士。

哈……!七海建人,你也不過如此啊。如果是——

他恍惚著自嘲地扯了一下唇角。

“……無礙。畢竟如果客人不買,我無法強賣;我不賣,客人也無法強買。”

賣藥郎整理了一下衣領,彬彬有禮地表示自己也有錯,給了台階下。

“隻是,”

他看了走神的七海建人一眼,似乎隻是隨意的一瞥,“看來……這裡沒有人需要我的貨物呢。我也,該去東京了。”

賣藥郎離開了相良邸。不久之後,專門人員的車到了,他們把蓋著白布的、曾經能被稱為“灰原雄的一部分肢體”、現在卻要代表七海建人所熟悉的友人的一切的東西抬上了車。

“……我們也走吧。七海同學。”

“……嗯。”

七海建人跟著鈴宮監督走在四津村的路上,與一個穿著農協調查員衣服的女性擦肩而過。對方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失望,又有點嫌棄。一個樣貌憨實的男性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說著“能不操勞天上就掉下三塊餡餅豈不美哉”“是他們——不對、是那小子走了狗屎運”之類的話。

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就跟封閉小地方裡,麵生的外來客會格外引人注目一樣吧。

頭頂上巨大的太陽,血紅地仿佛下一秒會應和地流下血淚一般;而他坐上了車,即將遠離這個傷心地……

……

…………

……………………

長月之時此世上

降臨高天原之四目神

生於四津村之忌諱之子靈魂

若有災難罪孽汙穢

懇請驅除淨化

願神聽我所望

……

“……這裡,不該是你逗留的地方。此處乃是■的■■,是披著糖果外衣的無間地獄。無疑,不論如何甘美,這裡都是底層。你還能出去吧?回到■■■■,就算那裡已經崩潰得和這裡(■)一樣?或者,你若是真心決定,那麼,放棄也無妨——”

……

“……。”

……

“……?我是誰?遺憾,這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是,嗯,你再一次奔向我了吧?那麼,我就會按照被我們一起許諾、又一起遺忘的誓言那樣,注視著你走向正道,去成為守護你的■。……你應該能明白的吧?■的■■(底層)裡的我與■(上層)的裡我是不同性質的同一存在,所以,即使什麼都沒有發生,隻要你向我——”

……

“……。”

……

“……不行哦。你不記得了,但是你的願望的確是——……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鬆手了哦?”

……

…………

………………………

碧波蕩漾,微末的光華搖曳於此,破碎而又融合。他聽著淙淙的水聲,被溫暖的某物推動著向上浮去。

迷離間,回首看去,是誰在捂著臉打碎了以往成熟模樣,在抖動肩膀暗泣呢?隻餘下寂寞空妄的鏡子一般平靜的湖麵上,回蕩著隱隱約約的祈禱聲。

可是哪裡有什麼水麵,有什麼祈禱?

斷續的記憶被逐漸蘇醒的理智用邏輯串成了夢的形狀,然後大腦這樣通知予他。心隻顧著跳動,對他卻沒話可說。

他便睜開雙目。

尋常平和的旅途中,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近在咫尺。

“灰原……灰原!?”

七海建人雙手牢牢地捏著灰原雄的肩膀,“你——!?”

“啥?啥!建人?”

正在看賣藥郎貨箱中不可思議的神奇貨物的灰原雄一頭霧水——不過比起新奇物事,當然還是不對勁的朋友更加重要。

“你是發現了什麼嗎!還是……做噩夢了?”

灰原雄給出後一個選項的時候,他自己也很遲疑,“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啦!”

雖說他和七海建人是同輩人,但是他這個搭檔一向表現的比許多大人、還有他們那些不靠譜的前輩們都要來得謹慎沉穩的多,灰原雄也很信任他。像“因為做了噩夢而向親近的人要安慰的擁抱”……怎麼說呢,灰原雄的妹妹十歲之後就不會這樣了。

更遑論是SUPER成熟的大人七海建人(未成年)呢!

“……不。沒什麼。”

倒是七海建人自己也猶豫起來了,不知殘留的情緒為何物。

“我……剛剛、是在整蠱。”

他遲疑著說完這句話後,看到不光是灰原雄,連鈴宮監督也一並流露出了驚悚的神情——畢竟嚴肅的人說笑話時完全分辨不清那是否是玩笑話嘛,“……喂!”

“這是,”這時,貨郎問了,“到外麵的車嗎?”

“啊,”父女中的女兒回答,“這是從外麵到四津村的班次。您是打算去四津嗎?”

“唔……”

賣藥郎回答,“真是苦惱啊。我正打算去穢(江)土(戶)。罷了……希望這次,能找到需要我貨物的客人吧。”

“貨物?您是行腳商嗎?可是,您的衣著……?”

“需要一個,吸引客人的噓頭啊……”

賣藥郎笑了起來,他似乎又是沒笑,隻是唇角向上勾勒的唇妝給了人錯覺,“畢竟,在下,隻是一介沒有什麼名聲的小小賣藥郎、僅此罷了。”

七海建人:“……”

這句話沒由來的讓人心生怒火,偏偏又找不到源頭,遷思回慮之間,已經置身於相良邸的七海建人看著千歲綠眼睛的夢見苦苦拽著同伴的衣袖不願放開,望著的卻是自己的方向,不由問道:“為什麼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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