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七海-08-(2 / 2)

難道他冷淡嚴肅的臉,對於這怯弱的兒童來說,還能比灰原更討喜嗎?

“因為,”

飛鳥井木記出人意料的老實,七海建人問她,她就一點兒也不討喜地回答了,“你不是屍體。”

“……”

這話說得,好像灰原他是屍體一樣。

灰原雄哭笑不得,示意七海建人彆放在心上,七海建人歎了口氣:“不要這麼說。這樣是很不禮貌的。”

“那麼,”

飛鳥井木記直勾勾地問,“我會被殺嗎。要殺,可以。但是,請把Akimi……把她帶回來。還給我。約好了的。”

“不會的不會的,”

灰原雄揉了揉小女孩的頭,“雖然不講禮貌不好,但是怎麼會死呢?”

“會痛。”她說。

或許,是因為小孩子沒有區分痛與死的判斷力吧。

“很痛。”

她接著說,“很痛。很痛。很痛。死了,然後,我又睜開了眼睛。”

她看向灰原雄:“大哥哥,是要打我的頭嗎?”

“啊啊,明日香大人……”

仆傭誠惶誠恐地跪伏在了地上。

看樣子,毆打小女孩的很大概率不是她。說起來,既然飛鳥井和明日香勢不兩立,那麼飛鳥井木記會是這裡生長起來的人嗎?

那又是誰將她帶回四津村的呢?這孩子又是怎麼孤零零地在相良邸的呢?

“打眼睛的話,周邊會腫的很厲害。打鼻子的話,可以流出血來的。打太陽穴的話,我會給不了反應給你們看的。打……”

“……不要再說了!——”

這是正常人無法接受的、由受害者平靜總結的《毆打觀賞指南》。且是由受害者自身也將自己的痛楚熟視無睹的、反倒旁觀者一般地指指點點——不,是她已然喪失了自己是個人類的意識,而是人格崩毀地將自己視作了“怎麼樣使用都好”的物品!

……老天啊,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惡劣的惡|性|事件嗎!?

“……怎麼會?”

灰原雄抿緊了嘴唇,但他還是選擇收斂怒意,對不會笑的女童露出了陽光一般的笑靨,“不是要打你啦!隻是因為小木記很可愛,所以我才想要揉揉你的腦袋。啊,要是不喜歡的話,拒絕我就會收回手哦?”

“大哥哥,和Akimi有點像,”

她歪了歪腦袋,無甚表情,“是個好人。”

呆板的她好像在借用動作敘說遺憾“可惜,已經是屍體了”。

“殺我的事情……”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我會像你請求的那樣殺你的。”

“……”

七海建人以為他們的對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飛鳥井木記卻觀望了一下,道,“大哥哥,是不是不想殺我?”

“誒?這個嘛,當然!”

“大哥哥,和爸爸媽媽不一樣,和那些人不一樣,和村子裡的人也不一樣。但是,和Akimi好像。”

她問,神色是一派自己將自己安置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安詳,“那麼,大哥哥想對我做什麼呢。我都可以答應。”

“——”

兩人皆是一愣:事已至此,將前後串聯,他們忽然明白,這多半不是通過正常人口遷移方式來到此地的孩子,大約是習慣了被暴力對待,所以以被他們“打”“殺”為前提,正在非常認真地請求他們找出——或者說救出一個人!

他們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Akimi……”

灰原雄在問的時候,七海建人注意到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低著腦袋的仆傭顫抖的更加厲害了,“真的和我很像嗎?你的爸爸媽媽呢?Akimi她為什麼不待在小木記的身邊呢?”

“Akimi她……”

“請諸位大人不要再提及不祥之人了!”

表現的膽小木訥的仆傭在此刻爆發,聲音因為激動與恐懼而變調,她似乎又並不在意是否會驚擾到“有要事與客人相談”的家主大人了。

“那個——那個——由畜生腹出來的!”

眼球外凸,唇齒打戰,汗流浹背,語速飛快,仆傭表現得下一秒暴斃也不奇怪,“惹怒了四目神大人還敢擅自逃跑的不吉利的東西可是黃泉的、黃泉的惡之子!求求您不要再提了!”

“——”

灰原雄移動了一步,把飛鳥井木記遮掩在了自己的身後,防止仆傭突然暴起傷人,“建人。”

“啊,”

七海建人回答,“我明白。要把這孩子,留(留在)下(光明)來(裡)對吧。”

“倒不如說,怎麼可能讓她留在這種畸形的地方。”

灰原雄笑了,眼中卻是憤慨在翻滾。

“啊啊、啊……!不知好歹的異人!你們這是要殺我啊……”

仆傭哆哆嗦嗦了起來,她站了起來,一向溫順的麵容在此刻射著惡毒愚昧的光,“四目神大人、四目神大人喲!四目神在上——會——對、定將詛咒你們!詛咒那忌諱之子!”

說著,她將他們視作十分令人生厭的臟東西,連被命令照顧看守的夢見也不要、便躬著腰跑走了。

……這都是什麼事情啊。

“……畜生腹。黃泉之子。忌諱之子。異人。”

七海建人壓下自己的厭惡,反複咀嚼著這些不知含義、也能肯定飽含了偏見與歧視的惡毒詞彙。

“異人,我記得老師說過古時候的排外的村落,”

灰原雄回想這課堂上傳授的知識,說,“會把不歡迎的異鄉來客稱作‘異人’。”

“黃泉之子,忌諱之子。”

七海建人聽身為丹麥人的祖父說過,在十九世紀的北歐,殺嬰是十分常見的犯罪行為。犯罪動機大多是因為無法養活嬰兒,嬰兒先天性殘疾,未婚生子等等……看來人性在殘酷無情這方麵,全世界大抵都是一樣的吧。

“……監督說的‘不需要的孩子,會被四目神帶走’……是這樣啊。”

“這——”

弄懂了搭檔的言下之意,如果考慮到身旁還有一個小女孩,灰原雄驚怒地簡直要砸地了,“這是私刑!是犯罪行為!現代社會……怎麼還會有這種東西!?”

兩人義憤填膺,準備在完成任務後就去將這裡的暴行公之於眾。此間賣藥郎來了一趟,氣頭上的兩人自然也沒有這個興致招待他。

“等、等等我——你們要到哪裡去啊!”

賣藥郎離開後不久,門外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以及,若隱若無的、殘穢。

“建人、我們上!”

灰原雄呼喚著同伴,順便不忘安撫飛鳥井木記,“你就乖乖的待在這裡……”

“Akimi走之前,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小姑娘沒有抓住他的衣擺,隻是用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格外大的千歲綠的眼角,就這樣看著他。

看著他。

著他。

他。

“。”

飛鳥井木記小聲地驚呼了一聲:“啊。”

灰原雄一把撈起飛鳥井木記和咒具:“啊啊啊!可惡!管不了這麼多了!”

“喂!灰原——”

“反正在搜尋到咒靈正體之前把她藏起來就對了吧!雖然魯莽但是我也不覺得相良家比臨時庇護所安全啊!而且二級咒靈以我們的實力完全可以祓除它!所以——拜托了!七海!”

“不要老是在有事相求的時候才這麼叫我啊!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應該適當地保持分寸與距……算了,真是拿你這種先斬後奏的人沒辦法了。”

兩人一路追趕佐原真依,上山,進入四目神社,然後發現自己也兜兜轉轉出不去了。

為了破除這個鬼打牆,和神社裡的少年忌子一起,他們一路解開了洗手舍沒水丟木勺、樓門緊閉、書卷在狛犬嘴裡等等簡直就是有誰在刻意刁難他們,好將他們留下的謎題。

“書卷上記載著能讓我們回去的方法嗎?”

對於佐原真依的問題,忌子點了點頭:“所以要拿回去讓田方解讀。”

“我可以看看嗎?”

七海建人心念一動,在得到了允諾後接過了厚厚的書卷,翻閱了起來。

古樸發黃的書卷散發著時間的味道,其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漢字,漢字又組合在了一起,編織成了晦澀難懂的文言文。

七海建人:“。”

他連宇宙的儘頭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這個呢?

難怪說要讓田方解讀。

“啊,這個建人肯定看不懂啦!……啊、什麼,不像?不是啦,因為他偏好向財經新聞報道的那類嘛!——我來看我來看!”

特攻專此的灰原雄湊了過去。

從外表判斷,七海建人更像是個埋頭苦讀的學霸精英,而陽光爽朗的灰原雄就是運動係帥哥,但實際上,在咒術高專的文化課上,還真就是灰原雄的成績要來的更好一些。原因嘛……就是愛好使然。

“唔……唔呣。”

七海建人停留的一頁上麵有著很多的圖案。這些繪圖像是在描述一個儀式的流程。

“長月狩……”

他一眼就看到了這麼一副插圖:兩個盛裝打扮、畫的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在戴著與忌子臉上赤紅四目白布一樣麵罩的人們的目視下,踏入了一片彼岸花叢中。

文字沒有前麵的那麼繁密了,但也不少。

天際邊,夜幕降臨,血紅色的巨大太陽從東邊沉下,千歲綠的巨大月亮昏從西邊升起。

天色濁暗了下去,灰原雄在不甚明亮的燭火下辨彆著因為年代久遠而不怎麼清晰的文字。

“古人晚上讀不了書的痛苦我現在倒是也略知一二了……好了,我開始了啊……”

——一謂並其二子,著神也盛,與他之象而不吉者生不同,所以奉四目神尊者。

“一對同時降生的雙胞胎,穿著神子的盛裝,與其他的象征著不吉利的雙胞胎不一樣,是要去供奉四目神大人的。”

——於聖重之秋分,每間甲子欲舉長月狩,彼岸之日淨身淨心。

“在神聖重大的秋分節,每間隔六十年要舉辦一次長月狩,在彼岸之日,要讓神子洗乾淨身體,保持清淨的心態。”

——鹵簿之瞻送下,二子為供之神子,在四目神之曼珠沙華庭。

“這樣的雙胞胎作為供奉的神子,在儀仗隊的瞻仰護送之下,要到四目神的彼岸花庭院中。”

——後生而長者將先生而幼者。

“後出生的哥哥或者姐姐,”

灰原雄知道日本某些地方依舊保持著古時候的習俗,將後出生視作長子,“將先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

——以紅者繩,縊,至四目神之左右。

“用紅色的繩子勒——”

灰原雄麵色越發難看,他翻譯不下去了,顫抖著手翻開下一頁,想知道被迫殺死弟弟妹妹的哥哥姐姐會怎麼樣,但是下一頁卻剛好丟失了。

“這是長月狩為了禮讚四目神送上的‘供奉的神子’……?”

七海建人有些反胃。

活祭——活人祭祀。萬萬沒有想到四津村居然保留著如此野蠻殘暴的習俗。

什麼鹵簿之瞻送,不就是監視押送嗎?

什麼淨身淨心,不就是為了享用到更美味的魚所以用淨水養魚吐泥沙嗎!

“你們不知道嗎?”

在一片窒息的沉默中,忌子開口了,“彼岸花是有毒的。”

而四目神社中開滿了搖曳的彼岸花。

“龍爪花、老鴉蒜、蟑螂花、死人花、舍子花……根、莖、葉都有劇毒,小孩子誤食會死,處理加工後,大人也會被毒殺。”

他低低地歎了一聲,心想,不知道是一出生就被迫死掉一個、或許終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本來該有個半身相依的雙子不幸;還是像養豬一樣好賴被養大了一點,又要被迫相互殘殺的雙子更加不幸了。

眾人在沉重的氣氛中,不知不覺走到了分神社處。

分神社後有一塊天照岩一般的巨大石頭,岩石鑲嵌在山壁中。

“Akimi——”

一直人偶一般安靜的飛鳥井木記,突然指著岩石,這般喊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連宇宙的儘頭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這個?”是JOJO梗。

*文科灰原,理科七海,是一對好搭檔。

*請不要在意我蹩腳的文言文版本。

*感謝丹楓白荻的長評!昨天沒更新,但是今天是8K哦~!

*東京(TOYKO),過去又叫江戶(Edo)。在日語中,穢土也是發“Edo”的音。

*玉折篇,七海麵對死去的灰原,當夏油說“這個任務已經交給悟”的時候,也情緒激動說“全交給那個人不就好了嗎!”……我認為,他對自己的無力,也是懷有深刻的憎恨的。其實代入男頻那邊的,就經常會有主角一人超規格強大,跨境界大殺特殺,同一時代的彆的天才都活在他的陰影下,無人與之能爭鋒,老牌強者不是成為忘年交,就是忌憚“此子恐怖如廝,斷不可留”……大概彆的咒術師看五,就是差不多心態吧

*異度侵入的飛鳥井木記,的確是在夢裡被殺了很多次……

*神子和巫女都是發“Miko”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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