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三角-02-(1 / 2)

“您既然博聞強識、遠超常人, 又何必詢問在下呢?”

對於突然出現的人,正在整理他的貨箱的賣藥郎——大抵是個走南闖北、見慣了風雨的行家,不光並未被五條悟嚇到, 反而側過臉微笑著對他說了這麼一番話。

“……哦?”

聞言, 五條悟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眸。

不論用六眼怎麼觀察, 眼前的賣藥郎都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一定要糾錯的話,也隻能說他畫著過於冶豔的妝容,使人常常因為他的唇妝誤會他內在真實的漠然無波。

然而,這可是現代化的大都市東京啊, 賣點就是對於人們的個性山包海容。

是穿著睡衣出門邋裡邋遢不修邊幅的啃老族也好,是戴著項圈與狗尾巴但其實一切都是“主人的任務”的偽娘女仆也罷,隻要不是全身赤|裸妨礙公共市容, 或者高聲呼喚絕對政治錯誤的“納○萬歲”,誰管你在街頭蹦迪表演啤酒澆頭是因為失戀還是神經病發作啊。

對所有的怪異都能當做沒發生, 裝作看不見,這就是東京。

——才不是連把頭發染成茶色都要被說三道四半天的鄉下呢!

相比之下, 似乎賣藥郎的言行衣著也沒有哪裡破格,但是直覺卻高呼著“這個人……身上有可疑的味道!”,使得五條悟迅速拋棄了前來的本心, 隻是打量他——雞蛋裡沒刺可挑的話就把刺放進去再挑嘛!

五條悟最擅長之一的就是這個了!

賣藥郎似乎受了點傷, 血液沿著他手臂流淌,他對傷口置之不理, 但是卻小心地不讓手中拿著的一尊雕像沾染上他的血。

那是一尊頗有些遺風古道風尚的青銅雕像,依照五條悟金環玉繞養出來的毒辣眼光判斷,少說也有千八百年的年歲。

雕的是一個什麼像呢?

是一尊大約有成年男性小臂那麼長的青銅女(?)神像。

上半身是裸|露豐滿的女性,下半身則是粗大的蛇神。

女神麵部一半為慈憫容, 另一半為忿怒容;也不知道有沒有眼睛,因為眼睛的部位被像是麵紗的非人皮膚隔膜遮蓋住了;長著四隻手臂,分彆托著象征複蘇永生的雙魚、握著象征著除去貪,嗔,癡三毒的三股戟、持著分彆由女性與男性生殖器變形而來的蓮花與剛杵,蛇尾的部分則纏繞攀緣在一柄、應當是後來才畫蛇添足加上的三棱金剛橛上。

“……感覺……”

五條悟盯著女神似嗔似怒的臉,“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久前去歐洲處理柯賽特係列的咒具也是,一堆被汙染的遺物中,吊詭的唯有一幅畫維持著死物的狀態。

偏偏畫中人栩栩如生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仿佛上麵的人下一秒就要抬眸衝畫外人微笑,聊些朋友間的瑣碎小樂子。

莫說是不精此道的外行了,就算是具備“六眼”的五條悟,看過去的第一眼都產生了“這寄宿了詛咒吧”的錯覺。

——馬爾切羅所著的友人們的肖像畫:羅真與瑪利亞·利未。

活在十八世紀,亦亡於十八世紀的舊影。

畫中人分彆是一位金發碧眼的紳士與一位褐發褐眼的女士,他們戴著類似∞與8組合圖形的銜尾蛇掛墜,五條悟當時手癢地折騰了一下,從隔層中取出了一枚與畫中人戴著的類似的金屬古怪銜尾蛇。五條悟不認得畫中女性,但是看著她的時候,卻感到了與觀察麵前這尊青銅像時如出一轍的親切感。

所以明明沒有過問對方的真名來曆,他便擅自地稱著人身蛇尾的像為了“女神”。

不過,為何偏偏是纏繞著一柄金剛橛上呢?

精通民俗學的咒術師記得這玩意兒主要象征著怒相神金剛橛神,又有“道釘”或“大釘”之意,源於拴捆牲畜或祭祀動物的木樁。在某係教派的聖壇寺社修造之前,要用一根木樁定位確(釘)定(住)“蛇尾土地神”的精確位置,以祈求根基穩固。

蛇尾的話……應當不是和這柄莫名其妙的金剛橛是原裝配置的吧。

賣藥郎說:“哎呀,哎呀,真是——了不得的直覺。了不得的才能。”

“……”

五條悟抬起眼睨了賣藥郎一眼——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對他這麼評判的,而且五條悟討厭被素不相識的人這麼似乎淩駕於他之上地指點他。

可是,還未待他開口說些戳人氣管的垃圾話,賣藥郎又說:“有些時候,最好不要被外物懵逼雙眼……跟著心走,會比較好呢。”

“你——”

被人探究內心的感覺很是令五條悟不爽,最讓他不快的是,對方似乎有意有所指;他理應明白的,但是偏偏又距離想要握在手中的真實,隔了一層連六眼都無法穿透的霧。

“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

打斷五條悟拎起賣藥郎衣領的是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相貌輪廓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熟、青色眼眸中年男性,他匆匆推開了門向賣藥郎追來,“但是——還請千萬將那尊——將‘津’大人留下!青井已經供奉了這位大人千年!無論如何都……!”

“嚓”,的一聲。

在他說話的瞬間,蛇尾人身的神像身上的縫隙從內部蔓延到了外部,眨眼之間便四分五裂地碎落在了地上,端麗的頭顱在枯山水的庭院中滾動了幾下,忿怒容的一邊恰好朝上,炯炯有神地對中年男性投去厲色。

中年男性:“——”

碎裂的青銅像使得賣藥郎和五條悟不約而同地陷入了低氣壓之中,賣藥郎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些碎塊,說:“還是,忘了吧。和所有忘記的人一同忘卻吧。”

他抬起眼,鳩羽色的雙眸無悲無喜地注視著中年男性:“不要為自己造業的惡行,冠上那樣一個名諱。用不著再束縛你們自己,也要毋需束縛……——已經、夠了。”

中年男性不由得倒退了一步,麵部的肌肉抽搐了起來——從法令紋等麵部的皺紋可以看出,這個中年男性平日裡定是積威慎重、不苟言笑之輩,此刻卻接二連三地變換著麵色,許久,這個幾個呼吸間、神色頹唐的一下子老了十歲的男人終於掏出手機:“……三個——對,三個都不要動!合約終止……立即聯絡下去!”

……越來越不舒服了。

五條悟想,可是,又不知道哪裡不舒服。他在一旁問:“啊——對了,能把那尊女神像賣給老子嗎?價格不是問題哦。”

“與其追尋遺舊,不如去找當下。”

距離租賃的天秤回來也不剩多少時間了,因此,賣藥郎奇怪地看了五條悟一眼,“而且,這是非賣品。”

說著,他將整理好的貨箱背負而起,走向了拐角。

喘不過氣。

是快要下雨了嗎?

無所事事,但也可能是忘記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五條悟平白沒有了將詛咒氣息一掃而空的詭異事件的心,乾脆站起來打算來個強買強賣:“欸、十倍價格不行的話~就百倍;百倍也不行的話,千倍——”

可是,追過去一看,哪裡還有穿著行腳商和服的賣藥郎?

倒是有警察破門而入,將一頭霧水的嚷著“你們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嗎”的青井名下房產內的人們逮捕了。

五條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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