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是這麼|形||式|||主||義|地問了一句, 家入硝子自己都能確定五條悟絕對這麼做了,十有八九還乾了一些更加過分事情。就這——彆說是明戀了,他五條悟就算是把“請和我結婚”直接懟在人家臉上, 她也估摸人家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在開惡劣的玩笑。
真是貧弱的小學雞。
家入硝子揮了揮手:“行了, 你也不用回答了, 我知道她的名字叫蒼秋實了……等等、為什麼你要用這麼火大的眼神看著我?”
“你怎麼知道……難道硝子你……暗戀我!?但——畢竟對老子心生仰慕真是再自然不過的……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五條悟一臉“我把你當兄弟, 沒想到你對我一家都有非分之想”式的浮誇震驚,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一邊用手護在了蒼秋實的手上,“彆想了, 不論是她還是我,我們倆都對彼此一心一意——”
“……吐了吐了吐了!——我是從病曆本上知道她名字的。你一個不良不要裝良家婦男好吧?”
家入硝子打了個寒噤——現在是夏季的末尾,可是她硬是被惡心地覺得應該在室內開足暖氣, “不要摁著蒼的手了,血都——”
“硝子!”
方才還有餘心逼迫家入硝子與他一起進行漫才表演的五條悟一下子驚疑不定地站了起來, “她的手好冰……——難道是——!”
他堪稱嚴厲地橫掃向那些裝著藥液的玻璃瓶,心中生出了有人(高層)在暗中動了手腳的疑心。
不知為何, “當一個人失去生命體征時、四肢會率先開始降溫”這個知識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據了五條悟大腦的角角落落!
“她——硝子……!”
五條悟瞪大了眼睛,看看家入硝子又看了看蒼秋實——家入硝子實在是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做到能把“下一秒就要暴起殺人”的陰沉,和“下一秒老婆就要死了”的慌亂完美地糅雜在一張臉上毫無違和感的。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一向對不遵醫囑、完全是自己作死、二次複發把自己再度折騰到她麵前的病人沒什麼好眼色。因為, 隻有愚蠢是治不好的。並且, 她認為那種多動症式患者就該被全部根絕。
但是,顯然的, 靜靜躺在病床上的患者隻是個被殃及池魚的無辜人。
“你以為人人都是和你和夏油一樣的猩猩嗎?”
根本沒有忍耐的必要,家入硝子連假笑麵具也快要戴不住了,她毫不留情地握拳捶了一下在一個醫生(暫定)麵前折磨無辜病人的無知人士的背——如果不是身高不夠的話,她更想直接捶他那裝了可以養活一株橘子樹的水的腦殼。
“你再不把她的手放回床上的話、蒼小姐就要被你折騰死了。回血——”
家入硝子皮笑肉不笑, 刻意對這個半醫盲把情況說嚴重,“要是空氣進去了,啊啦,你去換一身全黑的衣服剛好趕得上她的葬禮。”
“喂、硝子!”
五條悟忍了忍,“但是她的手……”
“藥物刺激血管,打點滴會感到手刺痛冰涼是常識……哈啊,我到底在做什麼啊,根本不應該指望你(暴力猩猩)能了解這種常識的啊。”
家入硝子心累地揮揮手,感覺效果再好的麵膜,也無法挽回打從進了這間房之後她流逝的起碼一年份的青春,“擔心的話,給她衝一個熱水袋捂著就行了。”
“哦!……哈哈,原來是這樣的嗎……!”
五條悟充好了熱水袋,在確定不會過燙後小心翼翼地墊在了她微微蜷縮的手掌下麵。
“……”
坐在椅子上,這樣看她孤零零地倚在熱水袋上的手幾秒後,他果斷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與蒼秋實的手十指繾綣地輕柔相纏著。
“……呼。”
感受著她冰涼的指尖渲染上了自己的溫度,五條悟才終於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
“……我說,五條,”
聽著屋外知了有氣無力的零星叫聲,家入硝子倚著牆壁,用眼睛餘光掃了一眼腦門上都熱的滲出了汗的五條悟,“你不熱嗎?”
“……熱啊。”
白發青年垂著眼睛,凝視著那隻依稀可見青藍色血管的手,“但是,不能放開手啊。萬一我放手的話,她消失了怎麼辦啊。”
焦茶色頭發的咒術師卷著頭發,默不作聲:“……”
她為什麼能來,她不相信自己的這個出身禦三家的老同學不明白。
“啊,生命,”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撕裂蝴蝶翅膀的幼童的困惑,“硝子,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生命是那麼脆弱的東西啊。……不,或許也不太對,弱小的家夥彆說他們自己了,就算是關心他們的人都會不得不累。但是,她似乎——給我一種樂在其中的感覺。人類的強大、弱小、美麗、醜陋,在她眼中都是平等的存在,都平等地被她所愛(容納)。因此我一度覺得她很強,我是指某種意義上的——……但是她又偏偏在明白人類愚狂本性的情況下,把自己給弄得這麼破破爛爛的。為什麼啊?”
“你終於要把自己從人類陣營裡劃分出去了嗎?哇,好棒。需要我給你鼓掌嗎?”
家入硝子十分冷漠,“雖然我不了解蒼小姐,但是我覺得她不會高興自己被你擅自改變種族的。”
“哈哈,被你說中了呢,硝子。”
五條悟低低地笑著,把自己額頭前的碎發捋起,“自打我學會反轉術式之後,我突然發現其實生命也就那麼一回事啦。隻要沒有徹底腦死亡,不管是頸動脈被割裂、頭上被穿了個洞、手腳被砍斷……隨便怎麼樣都好、反正咒力不枯竭就可以再生的吧。”
毫無征兆的某一天,五條悟正在刷牙,有一刻他突然看水氣彌漫的鏡子裡那個家夥不順眼。
順理成章的,手邊的剃須刀片輕觸皮膚,他穩穩當當地按,沒有一絲抖動偏差,就像他往常每一次收割咒靈的性命一樣,同時兼具了冷靜與狂熱,甚至還帶上了他人生頭一回祓除咒靈時的好奇。
血珠子從皮上冒出,慢慢長大。
用力。
那股帶著鐵鏽味道的鹹意瞬間充滿整個口腔,蔓延至咽喉,刺痛著他的喉嚨,令他無法呼吸。
等待一會兒之後,耳朵蜂鳴,眼睛眩暈。
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名叫“五條悟”的東西用反轉術式治療好了自己。就像被他貓捉老鼠一般壓倒性地戲弄、即使知道無望結局,仍舊一遍遍用咒力將自己超速再生的咒靈那樣。
啊……也沒什麼大(不)不(一)了(樣)的(嘛)。
隻有盥洗室裡四濺的血證明了一切並非虛妄幻想。
這就是五條悟那個時候的真實心態。
這(那)就是“生命”啊。
“……嘁,”
家入硝子麵上露出了嫌惡之色,作為人類,她真不想管這個正在背離人道的瘋子了——然而他們好歹還算是同學,因此她踹了一腳五條悟的椅子,警告他不要失去對生命的敬畏之情,“喂——五條!”
“硝子,你在擔心什麼?”
五條悟仍是笑嘻嘻的。就像他回到蒼秋實身邊那時一樣。
他就是帶著那樣的想法與她相逢的。
她絕對知道某些事物變化了。
她絕對不可能沒有覺察到。
可是她從來沒有大驚失色——並非逃避,而是全盤地容納(愛)了下來。正好她那時受了用反轉術式一秒就能治愈的傷,然而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所以隻能為那樣的傷患所累,行動滯澀遲緩。
生命(她)真是脆弱啊。
旁觀著她複建,晶瑩的汗珠,熔融著太陽的光,從她不用咒力輔助都可以徒手輕鬆扭斷的脖頸上滾落,五條悟宛如淘金人注視著金砂在河床中滾動。
生命(她)居然如此脆弱嗎?
真是不可置信啊。
她並未老調常談與他大談特談生命的真諦啊,生命的意義啊,生命的重要啊,甚至沒有刻意引導。隻是將她、將眾生百態的生活方式藉由伝見町這個迷你社會展現給他罷了——甚至不是她主動展現、而是他去看了,所以發現了。
那種微小又堅韌的、短暫又綿延的生存方式。
組成了人類社會這個基盤的主體,平凡、平庸、平常的人們,他們的生活、生命、生存。
沒有哪裡特彆了不起,但是某日偶然地一回頭,也會為“啊呀,現在居然這樣了啊”而略微失神。
不知不覺有著小學生從顯微鏡裡見證微觀世界的震撼。
……但是其中絕不包括她,或者說,不該有她的身影出沒。
那個自稱“蒼秋實”的女人——即使是六眼也無法窺破靈魂的秘密,但是五條悟的第六感、直覺、非邏輯思維……怎麼稱呼都無妨,他冥冥之中看了她一眼,便有了一種巨物潛進一個小小的夢中的感覺。
這個夢是那麼小,以至於它不得不將自己一再壓縮,上百次之後才擠了進去。
它是那麼大,披的人皮的脖頸上,卻淒楚可憐地留著淩虐的痕跡。
我也可以——
初見時便生出了這種渴望、震顫,無法移開視線——是的,他的確就是這麼卑劣膚淺地被吸引了而已。破窗效應誘發了他人類性中並不能算好東西的一部分。
遇見咒靈就祓除,遇見甜食就享用,這便是五條悟認定的人的真理與生的奧妙,所以他就這麼遵從自己的意願從背後悄悄接近她了而已。
撇開這荒謬的幻想不談,他也明白蒼秋實的確是個普遍價值觀裡,值得尊敬、難以推倒的女性——不過這點、對於過往人生都是EASY模式的五條異端而言,剛好是彆具一格的魅力點。
……當然,不管在五條悟的角度看蒼秋實再怎麼特殊,世界也不是真的圍繞他轉動的,他所在意的她該傷還是傷,該病還是病,被傷害了就會受傷,甚至會死——不久前離死亡也隻有一線罷了。
脆弱。
五條悟後知後覺地惶惑恐懼了起來。
啊,生命居然是這麼脆弱的東西啊。沒有反悔猶豫的機會,稍微用力一點點就沒有了。
與人世的隔閡在與她的相處間被一天天地削薄,活著的實感與之加強,最終,五條悟重新站在了大地之上。
“她可是從來沒有擔心過我哦?”
五條悟洋洋得意地翹著尾巴炫耀道,“她可是自始至終都相信著我哦?”
“……哦。”
家入硝子覺得自己牙酸,且是個傻子,居然會去關心這種沒心沒肺的東西。
“你知道我之前那一個月去了哪……哎哎哎!硝子你彆走啊!”
“我不走乾嘛,該治療的我都治療好了,你知不知道我剛從高橋生類研學習回來都快累成狗了啊?那可是那個業界知名的生物類研究所、和國家合作的那個、全國醫學生的聖地前三絕對榜上有名的啊。”
“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