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蒼秋實陷入了昏厥式的睡眠。她沉沉入睡著,神色如此安詳，僅僅隻是看著她,仿佛就能聽到夜間懶散地打出泡影、又散卻的柔曼潮音。
真想……閉上眼睛，與時間一起在她的身旁偷閒。
“……走吧。”
夏油傑找了個保溫桶，把手中熱好的粥倒了進去，放在了她的床頭櫃，唰唰唰地留了個劉海笑臉的便利貼。
“嗯。”
五條悟試探了一下她額角的溫度，若無其事地驅散了無被角可掖的不滿,搶過夏油傑的筆在便利貼上加了個小圓墨鏡，然後留下昏暗的床頭燈亮著，他在離開房間的時候輕輕帶上了門。
——正是為了取回、本應理所當然地能與她一道偷閒的時光，他（們）才會立於此處啊。
“傑，23號的傍晚到24號的傍晚——”
五條悟開門見山，兩根食指在空中比劃了一條線段，“那段時間裡，你還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嗎？”
“就像男子高中生騎自行車上學期間的過程恍若失憶一樣,”
夏油傑吐槽,“我怎麼會記得發生什麼？如果說23號與24號發生了什麼，我印象深刻的隻有鈴宮監督在23號早晨就帶著灰原和七海去四津地區出任務……還有24號的深夜、緊急搶救之後的灰原被送回了高專由硝子接手——”
近來的一段日子,不是機械性地出任務,就是獨自一人在訓練。夏油傑的生活被此二者所填滿,一時之間居然也沒有覺察出什麼不對勁。但五條悟刻意提及了這個話題，夏油傑便敏銳地嗅到了異樣。
“你看一下熱搜和推送吧。”
即使在這個關頭,五條悟仍極具他個人風格的活潑潑地賣了個關子。
“……‘全球熱議：消失的一天’‘誰偷走了我們的時間’‘瑪雅預言逼近：時間末日的啟示’‘二次元害人不淺,少女稱被其宅男同學誘騙加入緋紅之王神教’‘曼德拉效應重演，庸人自擾再現’‘1999保密協議複刻’……？”
白光藍光交替映照在夏油傑的臉上——他從早忙到晚，接的都是重要通訊,今日還沒得來及看任何一則新聞——他皺眉，神情逐漸驚疑不定。
“我記得——曼德拉效應（MandeEffect），是指大眾對曆史的集體記憶與史實不符的現象。起因是一位研究超自然現象的美國博客作者發現在自己、以及其他很多人的記憶中，南非國父曼德拉在20世紀80年代就在監獄中死亡……”
五條悟撥弄著自己手機的翻蓋，發出了富有節奏的“嗒”“嗒”聲：“但他還活著。現在依然在世。”
“出現差錯的集體潛意識嗎——”
集體潛意識，指人類祖先進化過程中，集體經驗堆積於心靈底層的精神沉積物，可謂夢之殘骸，為所有人類共同普遍地擁有。一般而言，個體一生都不會意識到，但集體潛意識處於潛意識的最深不可見的底部，但無時不在尋求表現，若其內容未被意識同化，則會通過宗教、神話、象征等方式表現出來。
整個地球的人類都出現了這種記憶差錯——
“曼德拉效應被發現的時候，不是已經確鑿並沒有觀測到什麼超規格的咒靈嗎？”
夏油傑問，“就跟提及思想者（LePenseur），大多人都對他的手是抵著額頭還是托著下巴曖昧說不分明一樣。你當時不是還就這件事，興致勃勃地和我還有硝子討論過嗎？”
“我認為對一件事、即便她是一個錯誤信息，重複敘述之後總會有人更相信她。正如那句話，‘謊言說了一千遍之後就成了真實’。尤其是，當人的記憶出現一段空缺或缺失時，大腦會無意識地編造一些虛假記憶來填充這些空缺。所謂的‘曼德拉效應’，不過是對‘事物持有錯誤想法’的知名說法，所以廣為流傳了而已。”
與同學的愉快討論，夏油傑記得清清楚楚。
“我一直都是理性派的。然後，因為我們不久之前一起看了《土撥○之日》，所以硝子提出了時間重置的假設。然後你在她的基礎上，假設小量子波函數能通過宇宙縫隙傳達另一個平行世界信息，在此基礎上，假如真的有術式更替了我們所知的曆史，那也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的某個時間點，隻不過是現在才被我們觀測得知……宛如薛定諤的箱貓，狀態被徹底固定下——”
“傑——”
五條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啊，看見了。”
……彆問。
……不問為好。
……會有糟糕的事情發生。
……用“哦”應付過去吧。
就像是初版《格林童話》中的青須公的每一任新娘都會忍不住乘他不在，偷偷打開城堡下麵最小的那個房間一樣。
人類最古老而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是未知。想要發展人類文明就必須直麵這種恐懼，將已知的世界入侵未知的世界，將未知的世界拖進已知的世界——古老的人類大多選擇將自己馴服為山川河流日月星空等自然化身的神的信徒。
但總有天生冒險家的狂徒按捺不下克服對未知的恐懼的躍躍欲試。
他們最大的武器便是好奇。
那是一柄刺向未知的時候，也刺向他們本身的危險武器。
夏油傑宛如青須公勸誡自己的新妻子一樣對自己百般提醒，然而他心中的另一個他，卻仿若未聞地溜進了城堡的地下室。
“看見了……”
——“吱呀”的一聲響起。
“……什麼？”
“是小小的麥克斯韋妖（Maxwell'sdemon）哦☆？”
五條悟露出了“不愧是我的摯友！”“我就知道傑會這麼選擇！”、過度興致高昂，以致於讓夏油傑不快到想要作嘔的豔麗笑容，“——在搬運著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