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都會(25)(1 / 2)

道格拉斯幾乎是獰笑著從麗薩的手上奪過手|槍。

當著眾人的麵,他像是演示一般慢條斯理地拉開保險栓,然後迎著麗薩驚懼的眼神,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的腦門。

“我警告過你了,小心走火。很遺憾你沒有聽進去。”

觀眾席頓時喧嘩一片。

幾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他們憤怒地咆哮著,音色不一的聲音表達著同一個觀點,由四麵八方彙聚至舞台中央:

放她走!

道格拉斯臉上得意的微笑再也掛不住,他空著的手臂高高揚起,又狠狠下落。

下一刻,黑衣人們整齊劃一地給槍上膛,麵向觀眾席。人群的善意和憤慨像是被死亡狂風壓製的星火一般,逐漸地微弱,直至恢複一片寂靜。

道格拉斯冷笑:“大家這麼激動?我是一個非常善良、好說話的人。不如這樣,誰要是願意上來代她受死,這個女人就能繼續活下去。”

迎上道格拉斯嘲諷玩弄的視線,有人低頭回避,有人目光閃爍,有人的手指抓著自己的衣服緊了又緊,有人長歎一聲閉目不言。

全場鴉雀無聲。

道格拉斯再一次抬起了槍口,眾目睽睽之下,頂在了麗薩的眉心上。就在全場觀眾為麗薩感到惋惜之時,有人站了起來。

——溫德爾站了起來。

如同家長麵對玩鬨的孩童,他神色冷淡而隱含威嚴,又像製止一場荒謬的鬨劇,他用詞簡潔而充滿壓迫。溫德爾的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穩定的控製感,彰顯著他的決心:

“我來。”

清亮的聲音就如同驚雷,回蕩在整個場地中,被每個人清楚聽見。

道格拉斯眯了眯眼,一擺手,有黑衣人迅速上前把狼狽的麗薩拖下了舞台。他深沉的眼眸暗含殺意,直直看向第一排,目光如蛇信一般在溫德爾的臉上遊移舔舐。半晌,他輕聲吩咐道:“把我們的小騎士帶上來。”

一如剛才,兩列黑衣人整齊地朝觀眾席走來。

溫德爾打開黑衣人的手,凜然而立。他撫平自己的衣角,目不斜視地從兩行黑衣人中間穿過,徑直向舞台走去。而黑衣人們竟也默認如此,隻是悄無聲音地綴在溫德爾的身後,明明是押送,卻更像成了溫德爾的隨從。

人們紛紛轉頭望向溫德爾,向他行以注目禮。有人眼裡閃爍著淚光,有人欲言又止,目光擔憂……複雜的視線彙聚在溫德爾筆直的脊背上,隨著他堅定的步伐一路向前,再次停駐於舞台。

當溫德爾站上舞台時,終於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呼喊他名字的聲音就像是夏日的雨,先是點滴散落於人潮的角落,隨後逐漸連綿成片,最終籠罩全場,他們都在喊:“賽爾德”

或許是賽爾德這個尊貴姓氏背後的深意給了所有人底氣,觀眾們再次目露期冀——溫德爾是名門望族,頂級富豪,這些綁匪必定不敢對一個名流輕易動手!

聽到觀眾的呼喊,道格拉斯盯著溫德爾的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如同進攻時的毒蛇,他嘶嘶道:“第一個幸運兒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但我們的懲罰被中斷了……那麼,現在就由她忠心的騎士代為受過吧。”

溫德爾站在離道格拉斯數米之遙的地方,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道格拉斯口中的“騎士”並非指他,又好像他對所謂的“懲罰”壓根不屑一顧。他隻是站在那裡,緩緩抬眸對上道格拉斯的目光。

仿佛被溫德爾平靜的目光刺痛,道格拉斯的神色頓時扭曲起來。

從站上舞台的那刻開始,道格拉斯就將全場觀眾視為一群待宰的羔羊。因為知道了故事的結局而對過程興致缺缺,他並不關心坐在觀眾席的是誰——反正幾個小時之後都是一堆屍體。

但他沒想到,也沒有人告訴過他,溫德爾·賽爾德也會坐在底下。

道格拉斯不可能當著所有人的麵跑到後台質問“大人”,但若是就此低頭,無疑會讓自己成為這場表演中的敗筆,更何況,必須要有人用鮮血來給這群不聽話的觀眾敲響警鐘……轉瞬間,道格拉斯已經給自己找了很多個借口。

但最為重要,卻又不敢被道格拉斯承認的是,在看到溫德爾打開黑衣人手的那一刻,他心底隱秘的嗜血欲望就悄然升起。而當溫德爾平靜地、相當不以為意地和他對視時,他的憤恨和垂涎就悄然吞噬了畏懼——那些高高在上、喜歡出頭當英雄的愚蠢闊佬——他們真的以為可以憑借美金就被赦免嗎?

一想到如今矜持冷淡的麵孔,片刻後就會被瀕死的恐懼擊碎。一想到高傲的名流等會倒在自己的腳下,像條臭蟲一般卑微求饒,涕泗橫流……道格拉斯不禁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他放縱自己沉溺於欲望,幾乎是急不可耐地拔出手|槍,遙遙對準溫德爾的眉心——

頭頂響起超人奮力掙紮的聲音。他流暢的肌肉和曲線漂亮的脊背因為用力而逐漸隆起,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著鐵鏈。但不過轉瞬,手指開始顫抖,肌肉再次鬆弛,克拉克重重下墜,牽扯著鐵鏈在空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溫德爾沒有理會道格拉斯,他抬頭,對上克拉克那雙被哀痛和怒意充斥的、泛起血絲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他啟唇,在克拉克的注視下,緩慢而無聲地說:“彆擔心。”

“彆擔心?”

道格拉斯臉上的笑容越發扭曲,溫德爾的鎮定和無視如同一壺熱油,讓他心頭勉力壓抑的欲|火熊熊燃起,順著血管一路灼燒至大腦,讓他逐漸迷失、瘋狂。

他緩緩後退了幾步,和溫德爾拉開了更多的距離。兩人現在幾乎相隔著十多米。

道格拉斯偏頭打量了溫德爾一會,若有所思地暗示:

“賽爾德先生,像您這樣的人,一定看過非常的舞台戲劇表演。那您一定知道,通常而言,我們鼓勵演員在舞台上放大情緒,誇張肢體動作,就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感染觀眾。但如果演員的技術太過拙劣,比如您——溫德爾·賽爾德先生,您很明顯沒有表演的天賦,死氣沉沉,枯燥無味,沒法給觀眾帶來想要的驚喜。那我們通常就會采取一些小小的輔助措施。”

“而我,恰好是一位非常善於□□和幫助演員的導演,我可以幫您彌補不足,給您這場悲壯的英雄劇目來一點動人心魄的記憶……英雄的死亡往往就是一刹,但子彈隻有一顆,你覺得應該射哪裡,才能達到最好的渲染效果?”

“如果是平時,我通常會建議射眉心,這也是我的最愛。人的眉心被子彈擊穿,其實死得並不痛苦。乾淨利落又不會見血,隻可惜舞台效果實在不好。”道格拉斯自言自語般揭曉了答案:“如果想要一擊斃命,又能取得血淋淋的震撼效果,那想必隻有一個選擇——大動脈。”

“血可以飆得像噴泉,非常美麗。但這相當考驗槍手的技術……”槍口的方向從溫德爾的眉心緩緩偏移到他纖細的脖子,最後定在右脖頸上。道格拉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的,但是眼睛裡閃爍著不懷好意的期待神色:“那就讓我們試一試吧。”

話音未落,觀眾席傳來一聲巨響。與此同時,道格拉斯冷笑著扣下扳機。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感官從未如此敏銳——

溫德爾聽到——

第一排傳來野獸般的怒吼,他分辨了出來,那個聲音竟然爆發自座位左邊羞怯的盲眼青年。真奇怪他一直咳嗽的喉嚨竟然能噴薄出如同泣血般的哀鳴。

頭頂傳來克拉克的嘶吼,他悲愴痛苦的呼喊和鐵鏈碰撞的聲音彼此糾纏,最後撞擊在石柱上,撲落細小的塵土。

溫德爾看到——

所有黑衣人的槍口竟然都轉向了道格拉斯。他們的動作竟然分毫不差,連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都是一同按下。子彈從四麵八方呼嘯而至。

而道格拉斯卻沒有看著他開槍的方向。他的視線越過溫德爾的肩膀,遠遠落在他的身後。

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心膽俱裂的恐怖,他臉上誌得意滿的微笑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失,驚恐和畏懼卻已經如同墨汁入水,瞬間占據他的瞳孔。

在995的驚呼中,卡槽裡的【戈登一咯噔】瞬移卡牌爆發出明亮的藍色光芒。

……

十分鐘前。

在溫德爾從通道走向舞台的路上,他的腦海已經快速排除了多種方案,正爭分奪秒地和995商定著最終決策。

最好的情況自然是在無人的地方召喚馬甲,但如今封閉的場地無處可躲,一時之間恐難使用【祝福】馬甲牌。

除了馬甲牌,現在溫德爾的手上還有一張治愈卡牌【目睹】和一張瞬移卡牌【戈登一咯噔】。【目睹】隻能轉移並治療他人的傷害,如果溫德爾本人受到致命傷害,則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至於瞬移卡牌,看起來如同為目前的緊急狀況量身定製,但若真想實際使用,卻又有極大的限製。

在這個場地中,任何座位上突然少了一個人,毫無疑問會引起周圍人的恐慌。這個消失不見的人與突然出現的援兵,很難不讓人進行聯想。除此之外,卡牌本身另帶限製:使用時不得被人眼直視。

“人眼直視的定義,究竟是不能出現在他人視線範圍內,還是注意力的集中點不在我身上即可?”溫德爾表麵上步伐穩健,麵色不變,但同時不忘與995在腦海裡快速溝通。

995也知道事態之緊急,它飛速審查相關資料,給與解答:“後者。隻要他們受到乾擾,被其他人、事分散了注意力,而非一直專注地盯著你,就算親親也在他們視線中,依然能使用卡牌。”

995的回答讓溫德爾放鬆了許多。

若是沒有經過特定訓練,人的注意力很難長時間集中,外界稍有變動聲響就會不自覺的分散。所以現在的關鍵,就是使用瞬移卡牌的時機。

短暫地思考之後,溫德爾定下方案,囑咐995:“一會我會儘量激怒他,讓他朝我開槍。大庭廣眾之下,我中彈倒地而昏迷,所有人都會是我的證人,不會有人把我和後來出現的英雄相關聯。”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我不能真的死在槍下——995,一會他開槍,我會儘量躲避,但保險起見,同時你負責操控瞬移卡牌。如果卡牌可被使用,你就讓我瞬移幾厘米,幅度要小,速度要快。與此同時,要確保子彈射中我不重要的器官。”

“如果卡牌不可用……”

溫德爾在道格拉斯的麵前站定。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堅毅的目光讓995對溫德爾的未儘之言瞬間了然。995鄭重地允諾:“交給我。”

……

槍響的下一秒,一切又開始快進——

道格拉斯被黑衣人的子彈擊中,一連串“噗噗噗”的聲響,他身體的各個部位盛開著大小不一的血花。來自四麵八方、持續不斷的子彈像無形的手,不斷推搡著道格拉斯,他的身軀在空中淩亂的扭動,像是在跳一支死亡之舞。

而溫德爾感受到自己的右肩傳來一陣劇痛。

在995的尖叫聲中,他隨著衝擊力向後倒去,瞬間,溫熱的鮮血順著濡濕的襯衣和臂膀,一路蜿蜒到指尖。

數秒之後,槍林彈雨終於停止,道格拉斯倒在溫德爾的不遠處,慢了一拍的驚恐的神色終於完全占據了他扭曲的麵容。身體成千上萬個窟窿裡,有更多黏稠的血漿汩汩地湧出來,而道格拉斯就躺在自己溫熱的鮮血中,不甘地咽了氣。

“已轉移至指定地點,扣除積分1000,剩餘積分9600。”

腦海裡傳來係統的提示音,宣告著瞬移的成功。

與此同時,右肩火|辣辣的灼痛開始搶奪大腦的注意力,溫德爾閉目咬牙,阻止痛苦的呻|吟溢出唇畔。努力收斂心神,在腦海裡冷靜地吩咐995:“把瞬移卡牌取出來,換治愈卡。”

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由遠而近,似乎有人正向此奔來。

溫德爾當機立斷:“使用馬甲。”

下一秒,流著鮮血的原身瞬間昏迷,無聲地癱軟在舞台上。

走上前的黑衣人蹲下身,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壓在溫德爾的頸側。感受到皮膚下血管依舊在緩慢而穩定地顫動,他才收回手。

與此同時,剛才情緒激動的盲眼青年竟也像有所知覺,鬆了一口氣。他俯身,精準地從地上撿起剛才扔掉的拐杖,這才施施然坐回觀眾席,恢複了膽怯的模樣。他低垂著頭,看上去茫然又害怕,不禁讓人懷疑,剛才的咆哮聲不過是一場幻聽。

實際上,無人關注盲眼青年。

槍響的前一刻,觀眾席傳來的嘶吼和突然反水的黑衣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容不得細思,幾乎全場的人都下意識尖叫閃躲,甚至有人匆匆滾落在地。

每個人都以為那些突然抬起槍口的黑衣人是要往觀眾席掃射,而慘烈的嘶吼聲恰恰是有人中彈的最好證明……大家忙著尋找掩體,壓根不敢朝場地中央看上一眼,生怕下一顆子彈穿過的就是自己腦袋。

直到槍聲停止了許久,終於有第一個觀眾怯怯地睜開了眼睛,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有人呻|吟著從地上爬起來,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的幸免於難,就被場地中央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盲眼青年的右側是空出來的溫德爾的座位。而他的左側,則坐著一個看起來膽小如鼠的家庭主婦。看到一片狼藉,堪稱血腥的舞台,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又飛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半晌,她終於放下了胳膊,頭也不回地伸手拍向身邊青年的肩膀:“發生了什麼?那個道格拉斯是死了嗎?”

女人剛剛捂過嘴的手掌還帶著惡心的唾沫,青年以一個盲人不該有的敏捷側身躲過了那隻手。他不發一言,但逐漸抿緊的嘴角顯露著他正飛速流逝的耐心。

但女人並沒有關注到這一切,和其他人一樣,她的所有心神都被舞台上不斷流淌的粘稠血液給占據了,她一邊目不轉睛地觀察,一邊連珠炮般不斷發問:“黑衣人反水了,我們會得救嗎?到底發生什麼了?你看到了嗎?”

……

把逐漸滑落的盲鏡再一次擋在眼前,多爾西厭煩地閉上眼。

多爾西一雙暗黃色眼眸在黑暗中有著極強的夜視能力,但在亮度過高的地方則相當視弱。

或許是為了確保讓所有觀眾都能一清二楚地看到超人的慘狀,中央的燈光尤為明亮。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尚可以接受的光線,卻讓他的眼前逐漸出現了模糊的白斑狀暗影。

廢話連篇,卻膽大包天的廢物主持人。

軟弱無能,卻吵嚷不休的惡心觀眾。

……一場鬨劇。

多爾西殺意漸濃。他心念微動。

頓時,所有持槍的黑衣人一個接一個又開始轉身麵向觀眾。

“噩夢!你不能這麼做!”

似乎意識到了多爾西想要做什麼,多爾西的耳麥裡傳來盧瑟氣急敗壞的聲音:“你答應過我的,一切結束了你才能帶走超人的屍體!”

“你把道格拉斯殺了就算了,要是把觀眾殺光了,那整個計劃就毀了!”

盧瑟的話並沒有讓多爾西有所猶豫,他甚至懶得理會暴躁起來的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