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讓你們去把荀師傅接過來，怎麼能讓荀師傅自己過來呢！”老太太不住的念叨著。
“……這麼多年了一直沒聽到他的動靜，沒想到荀師傅還願意接活。”
周家的老太太在年輕時和自己丈夫去看過荀爺爺的表演。
那時是在鎮上，荀爺爺剛從外地表演回來，被本地的一個大戶人家請去表演，周圍的人家都去湊熱鬨。
老太太那時正好在和周老爺子相親，周老爺子有些木訥，不怎麼會說話，便邀請老太太一起去看皮影戲。
幾十年過去了，老太太現在還能回想起那時看過的那一場皮影戲。
雲霧翻騰，影人的一顰一笑恍若真人。
老太太眼底露出一絲懷念之色。
那時的周爺爺察覺到了老太太對皮影戲的喜愛，隔段時間便約她出去看一次皮影戲。
二人也在這一次次的約會中逐漸生出好感。
老太太看過很多不同皮影班子的表演，然而最讓她印象深刻的，還是荀爺爺的那一場戲。
這次小兒子要結婚，她固執的要請一個皮影班子來表演，除了本地的習俗以外，更多的是想回顧下當年的感覺。
沒想到大兒子居然能把荀師傅給請過來。
這也算是這小子這段時間內做的唯一一件讓她順心的事了。
想到這裡，周老太太的臉色好看了些，沒再像剛才那樣橫眉豎目的針對周成國。
遠處，一輛電動三輪車不緊不慢的開了過來。
老太太連忙推了一把周成國。
“快，荀師傅來了，你趕緊過去接人！”
被自己母親斥責了半天，剛得了個好臉色還沒過半分鐘，又被趕出去的周成國無奈一笑。
“媽，你彆急啊，我這就去接荀師傅。”
——
荀亦剛剛從三輪車的車鬥裡翻下來，抬眼就看見了向他們大步走來的周成國。
她昨天和爺爺一起來過周家，已經見過周成國了。
這次結婚的是周家的小兒子，周成國是周家的長子。
“荀師傅，你們這麼早就過來了啊。”周成國笑著衝荀爺爺打了聲招呼。
荀爺爺點了點頭，轉身招呼了王家兄弟一聲，讓他們把車鬥裡的架子搬下來。
“得早點過來把影台子搭好，不然等過會兒手忙腳亂的，容易出亂子。”荀爺爺沉穩道。
周成國上前幫王家兄弟搭了把手。
“來，我給你們帶路！”
一行人向著右側的一片空地處走去。
這裡是專門給荀爺爺他們留下來，好讓他們表演皮影戲的地方，賓客入座的地方就在邊上，方便他們到時候觀賞皮影戲。
此時趨近於開席的時間，院子裡來往的賓客人數眾多，周家人有些忙不過來了。
在得知荀爺爺他們不需要自己幫忙後，周成國打了聲招呼，轉身去幫自己弟弟招呼今天的賓客。
荀亦四人將將拆卸開的影台子摞在一旁，順著地上的木樁開始搭建影台。
影台的四角要由木樁來固定，周家已經為他們把木樁準備好了，荀爺爺也就沒有大費周折的從自家抬木樁過來。
有著多年表演經驗的荀爺爺隻消一眼便選定了木樁的範圍。
他指揮著王家兄弟將木樁放在相應的位置。
荀亦將四根支架抖開，架在了木樁上，隨後翻出木板做成的平台，對準卡口插了進去。
她晃了晃支架，確定木板和支架都很穩固後，拿起竹竿開始撐棚架，在平台的前方放上桌案。
作為關鍵的影幕在最後組裝。
不像荀亦之前隨手做的那個小戲台，用宣紙來做影幕。
荀爺爺帶回來的這個影幕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如同紙張般薄透的同時又有幾分韌性，不會輕易損毀。
荀亦指尖摩挲著影幕，準備等表演完回去之後，問問爺爺這個影幕是用什麼做的，這種材料可太適合用來表演皮影戲了。
《喜嫁娘》出戲難度不低，但從規格和劇目長度上來看，隻能算是一出小戲。
不像那種大場景的戲，動輒便是七八人一同上演，有點戲還會連續演上好幾天。
因此，這次的影窗算是中等大小——本來應該用小窗口來演出的，但為了照顧數量眾多的賓客，荀爺爺特地選用了大影窗，就連皮影的大小也特地調整過了。
特製的大皮影能讓後排的人都能把戲看的清清楚楚，隻是有些苦了操作皮影的人。
大皮影可沒有小皮影那麼好操縱，稍有不慎就會出岔子，兩者之間的操縱技巧也有很大的差彆。
小皮影精細，要靠指尖來發力，而稍大些的皮影，像是這次的《喜嫁娘》，就得靠手腕和小臂連帶著發力。
至於更大的皮影，那就得整個胳膊都活動起來，大開大合。
“爺爺。”荀亦轉頭看向荀爺爺，開口道，“你把燈放在哪了？”
“在箱子的夾層裡麵，你自己找找。”荀爺爺早早的做了撒手掌櫃，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著荀亦忙活。
“荀亦在盒子的夾層裡翻出了幾個大燈，將燈固定在影台預留的平台之上。
皮影戲被稱為光影的藝術，光自然是很重要的。
針對不同的人物形象，所要配合的燈光顏色也各不相同。
正麵人物一般用大燈，而當反派出場時，燈光顏色則會換成紅綠彩燈，用以烘托氣氛。
《喜嫁娘》這出戲裡沒有什麼反派，戲的內容是新郎官在上門娶親時，被各種女方的各種婚禮習俗“折磨”，最終抱得新娘歸的輕喜劇，也算是標準的喜影。
因為這一點，荀亦乾脆沒有把彩燈帶過來，隻是拿了幾個大燈，固定在影台上。
皮影戲表演需要暗色的環境，加上燈光的投影來表現畫麵，大多是在傍晚黃昏時分舉行。
在室內表演的話，倒是不用顧及這麼多。
不過他們這次是在室外表演，這就得按照天色來安排表演時間了。
現在約莫是下午四五點左右，距離天色暗下來還有一段時間，荀亦也就不急著把皮影拿出來。
她拖了個小板凳坐到荀爺爺身邊，小聲和荀爺爺商量著等會的表演事宜。
————————
“荀師傅他們怎麼不過來吃飯啊？”周老太太四處張望了兩眼，沒在席麵上發現荀爺爺的聲身影。
生怕自己母親怪罪自己的周成國連忙開口道：“我去叫過荀師傅他們了，荀師傅爺孫說他們是吃了飯過來的，現在不餓，另外兩位師傅已經在席麵上坐著了。”
聽到這話，老太太隻好點了點頭，但還是覺得有些怠慢了荀師傅。
婚禮的主人公周朗沒忍住開口道：“這位荀師傅的表演真的很出眾嗎？媽你怎麼這麼期待啊？”
“你這孩子不懂不要亂說，荀師傅可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皮影戲藝人，在我們那時候，想請他去表演的人排著隊都不一定能請動他呢！”老太太拍了周朗一巴掌。
周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以為然。
他是老太太的老來子，今年26歲的他和自己穩重的大哥簡直是兩個極端。
這也是因為他從小受寵的原因。
周朗不明白，為什麼他媽非得給他整個皮影班子過來表演，按他自己來看，還不如請人來放兩場電影呢。
上學和工作都在外地的周朗對本地的習俗不甚了解，在他眼裡，皮影戲這種老架式的東西也沒什麼看頭。
鄉親們也不一定愛看，還不如請人來放兩場電影熱鬨熱鬨，實在不行請個樂隊來唱歌也行啊！
周家不缺錢，周家兩兄弟都在城裡工作，房子也早早的買好了，老太太不願意離開老家，他們也不好反駁老太太的意見，隻能時不時的往老家跑兩趟。
這次在村裡辦一場婚禮也是周朗為了照顧老太太提出來的。
在城裡辦婚禮，村裡的親朋好友都過不來，那乾脆就兩頭都辦一場算了。
這是周朗之前的想法，但讓他想不通的是，老太太為什麼非要在婚禮上加上一場皮影戲呢？
周朗沒忍住開口道：“您不是說這位荀師傅很難請嗎，那為什麼他這次願意來我們家表演？”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
“這隻能說是你運氣好，本來我可沒指望著能請到荀師傅這種老藝人，隻想隨便找個平板子來表演一次的。”
老太太想起了昨日荀師傅來商議皮影戲表演事宜時，身邊帶著的那個小姑娘。
“荀師傅這次願意來，大概是為了她孫女吧。”
“他孫女？”
“是啊，看荀師傅那樣子，應該是想讓他的孫女接他的班，自然是要多帶她出來走動走動，好積攢點經驗了。”
“要不是有他孫女在，你就是花再多的錢也請不來荀師傅！”
聽完解釋的周朗點了點頭，但他依舊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隻當是請了個老藝人來哄自家老太太開心。
老太太對周朗的這有些輕慢的態度不太滿意，但也沒多說什麼。
這小子，等你看完了荀師傅的表演後就知道厲害了！
“媽，你先在這坐著，我去看看阿秀那邊怎麼樣了。”周朗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轉身走入屋內。
坐在房間裡的尚秀看見推門進來的周朗，默默在心底鬆了口氣。
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真是讓她有點緊張。
剛才那群她認不太熟的親戚來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都快把衣角捏爛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錯稱呼。
“你怎麼才來啊？”尚秀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剛才在跟媽聊什麼呢？”
他們早在一個月前就領證了，這次的婚禮也是在村裡走個過場。
周朗剛才和老太太聊天的內容跟尚秀說了一遍。
“我是搞不懂老太太的想法了。”周朗吐槽道，“真不明白這皮影戲有什麼好看的。”
他對皮影戲的印象隻有以往刷視頻時偶爾看見的一些片段。
那些表演的皮影忽大忽小的，打鬥時又亂成一團沒個章法，唱詞帶著一股怪裡怪氣的腔調。
周朗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看的。
尚秀倒是沒周朗這麼抵觸，“媽不是說了荀師傅是個老藝人嗎，那他肯定是有點技術在手上的。”
“我倒是對這種傳統藝術蠻感興趣的，等會表演開始了你記得叫我去看！”
“你想去看啊？”
周朗看了一眼手表。
“差不多也就這半個小時的事了，你要看的話，咱們現在就出去吧。”
“哎，等等，我先換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