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禪院的信(1 / 2)

夜空寂寥, 暗淡無星,禪院族地內,古樸傳統的和式房屋鱗次櫛比, 皆默於暗色之中。

道路縱橫交錯, 四通八達, 如一條條血管互相連結, 而那鎮守在“心臟”部位的高大建築,直至深夜仍孜孜不倦亮著明火的燭光。

禪院主宅, 書屋內。

火燭的橙色光暈撲在青年白皙的臉側,映出了他黑曜石般明亮剔透的眼瞳,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不時微動一下, 聚精會神地閱覽著鋪開在案桌上的諸多案卷。

忽而,他的指尖碰觸到壓在案卷下的一張薄紙,他一頓, 隨即立刻收斂了力道, 堪稱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抽出捋平。

深潭般平靜的眼底,終是漾開了溫柔如春風的笑意。

“差點都忙忘了,信差今日才把她的信件送來。”

喃喃著低聲訴語, 禪院惠輕撫著薄紙上的點滴墨痕,隨著目光逐字推移, 他的唇角不知不覺也勾起了微小的弧度。

忽地一聲輕笑從唇齒間泄出,他下意識抬手掩唇, 四下環顧,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處於主宅書屋裡,除了他以外,不會有人看到家主“失態”的一麵。

真是……

帶著微的懊惱,他摁了摁自己的額角。

近日實在過於忙碌, 各種需要經由他手批準的案卷應接不暇,族內大筆也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看阿音的信裡描述,等她回來時,應該能趕上結果揭露吧。

也不知這路上,五條悟有沒有照顧好她。

餘光瞥到一行字跡,剛剛舒展的眉頭忽又蹙緊。

“繼承了術式?”

這個不長心的笨蛋……這麼重要的事是可以寫進信裡的嗎?萬一被有心人劫了信,情報可就泄露了。

阿音的血可以傳遞她的術式,若是落到了那些蛀蟲的耳朵裡,阿音的處境就不妙了。

看來這封信也不能留了。

禪院惠心底莫不遺憾。

燭火在微弱的氣流中搖曳,禪院惠提起了筆,將墨跡落於宣紙之上。

橙黃的光暈忽閃忽滅,照得他眉目愈發柔和,像是雪冬裡的火苗,驅散了無孔不入的寒。

他知道阿音關心的是什麼。

【阿音親啟:

沒有什麼比你平安無事更讓人欣慰的消息了,請務必照顧好自己。

甚一的事你不必擔心,那孩子比你想象得懂事許多,他近日愈加勤奮,即便大比的成績目前是壓倒性的優勢也未曾懈怠,想必等你回來後,那孩子已然奪得了桂冠。

為他破例一次,回歸宗家的事,既然我承諾過他,那便不會食言。

還有……】

這時,火光忽而閃滅,禪院惠抬手虛攏住火燭,起身將窗扇合上,隻聽門外傳來了三聲叩響。

“請進。”

禪院惠添了燭火,回過頭時,麵色略有一點不自然。

在這個時間,會無端來拜訪他的隻有一個人。

書屋的門緩緩打開,迎麵走來的是一位麵目和藹的中年男子。

甫一進門,他便開始長籲短歎,看向禪院惠的眼神裡不免有愧疚和痛惜。

“這麼晚了,還在勞碌案牘……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惠。”

禪院惠扭過頭,有刻意回避來人目光的嫌疑。

他表情僵著,乾巴巴地說了一句:“不必,這是我應擔的職責。”

“比起這些,您前幾天剛剛回家,該好好休息才是。”

中年男子笑了笑,環顧書屋,麵露些許悵然和懷念,對於禪院惠的疏離也不在意,他長歎一聲,給禪院惠沏了杯茶。

“可彆這麼說,弄得我心中更有愧了。”

“看你這般勞碌,我怎麼也安不下心來睡覺,便想著能不能幫上你什麼忙,可彆嫌棄我太老了不中用啊。”

“哪敢。”

禪院惠的周身都像是形成了某種氣場,無聲將他不願接觸的人排斥在外,儘管他語氣禮貌到了極致,每句話都用上敬語,但也疏離到了極致,比麵對陌生人時的表現更甚。

他垂眸,客套的言辭張口就來:“我隻是憂心您的身體欠佳,畢竟您長久沒有音訊,想必漂泊在外經受諸多風霜。既然終於回到了家族,那就請您安心修養。”

換言之,你自己一邊休息去,彆再來插手他的事務了。

“大可不用牽掛家族事務,如今我已是禪院家主,自然會認真對待自己的職責。”

“惠啊……”中年男子的眼神複雜極了,“你真的長大了。”

“我知道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但沒關係,這本就是我應得的懲罰。”

中年男子撫著下巴上的胡須,嘴角揚起的弧度,滿是嘲弄:“守護不了自己的妻兒,徒有家族之名卻因失憶流浪漂泊,二十多年了,我對你不聞不問,該儘的職責半點沒有儘到……嗬,惠啊,如今你就是怎麼恨我都不意外的。”

“當初把你丟下,放任你一人麵對家族內憂外患、時局險惡的人是我,逼迫你過早成熟操勞族務的也是我,我簡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不稱職的父親了。”

“現在你還願意認我,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待中年男子的這番抒情而發的演講完畢,禪院惠麵無表情地抬起了頭。

“說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