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寧翻頁又繼續念道:“該生由於家庭因素, 遺憾無法進入薩斯繼續學習,但因成績優異,學院覺得可以以考核通過的正規身份,繼續留在本學院學習。”
年寧念完這些, 他拿著這份學生檔案靜了幾分鐘。
他也不是從頭到尾都那麼厭惡顧穆晟。
年寧對他,有過感激, 有過乍見的歡喜, 就算是最後他隻能留在俄羅斯, 年寧其實也很感謝能讓他走到這一步的顧穆晟。
年寧沒有後悔救過顧穆晟,也不純然就是為了利益的目的去接近顧穆晟。
他是個畫手, 對任何靠近自己的事物和人,總是美學的感官體驗排在第一。
年寧比較挑剔, 他不喜歡的,他從來都不會主動接近。
如果不是因為後來顧家選中了他作為顧穆晟的結婚對象,年家把他從俄羅斯強製叫回來,斷了他做出的所有努力, 年寧捫心自問,他其實是不討厭那個冰天雪地裡有點意氣和驕傲的顧穆晟的。
那樣的顧穆晟肆意又倨傲, 在風雪低溫裡搖晃走出也帶著讓人傾倒的眉眼氣場,優雅又孤傲, 足夠進入年寧的畫。
年寧為顧穆晟畫過不止一副畫,但其他的都是意向流派的, 看不出人物的本身形狀外形。
但最像的, 最逼真的, 年寧注入感情最多的,和顧穆晟唯一知道的,還是被抄走的《破冰》。
年寧感覺自己好像是處在一個怪圈裡,他從幕書白的樓裡費勁千辛萬苦地逃出,又被顧穆晟拉著一同墜入深海裡。
可他隻是想要畫畫而已,就那麼難嗎?
年寧承認,他有點遷怒顧穆晟,如果不是他同意了兩家荒唐的聯姻請求,年寧本來還可以再回到俄羅斯學習。
年寧放下檔案袋,和驚恐不語的年至對視,他忽然笑出了聲,那些積鬱在心的怒意,在他念出這檔案上的文字之後,就像是被鑿開的冰麵湧出,年寧長舒一口氣,眼眸溫柔沉靜,仿佛在冰麵一隻等待春天來臨的魚。
他馬上就能,給這些往事畫上一個句號了。
年寧輕聲詢問:“年至老師,你不是已經在高考的時候考上薩斯了嗎?為什麼這份檔案顯示,你離開的時候又考了一遍?而且還因為家庭的原因,留在了俄羅斯。”
年至張了張嘴,他像是凍僵了,說不出話來——他之前一心隻想到改掉年寧的檔案,而且年寧最後是被年家用手段逼回國的,年至根本不知道,中間年寧還考過薩斯!!甚至俄羅斯的學院還願意因為他的優異成績把他給轉正了!
年寧又問:“年至老師,你說你在俄羅斯見過顧穆晟,在檔案裡你和他是室友,你知道他最喜歡的畫是什麼嗎?“
年至這次回答了,他蒼白著臉,被束縛在椅子上的雙手發著抖,幾乎是恐懼到無意識地搖頭:“…我…我不知道。”
年寧又笑:“《亂世》。“
年至的心跳急促起來,年寧抬眸看他倉惶的臉色:“年至,回答我,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東西,偷了我的畫。”
偷了他的名額,偷了他的夢想,偷了他十八歲的天真肆意的囂張,偷了他的懵懂的心動,又偷了他七情六欲的心腸。
年寧溫柔地看著顫抖不已的年至:“你承認了我也不會怪你,弟弟,這些你偷走的東西裡,今天的破冰,算是我最不在乎的東西之一,你想要你可以隨便偷走,但——”
年寧抬眸,輕輕說道:“你得承認你是個小偷。”
年至不敢看年寧,他也不敢開口說話,嘴角貼著的東西就像是一塊□□讓他害怕到手腳冰涼,年至咬緊下唇,乞求地看向林鶴塵,很小聲地提醒對方:“鶴塵先生…”
林鶴塵不喜不怒,平靜無波:“年至老師,你喊我乾什麼,年寧老師在問你,那你偷了嗎?”
年至臉色全白了,他猛地站起來想要撤掉測謊儀:“我沒有偷!沒有!這些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你就不該有這些東西!!!!你一個私生子…”
測謊儀發出刺耳的長鳴,年至慌亂中想要直接逃跑。
年至背後站著林鶴塵的保鏢,直接摁住了年至,把測謊儀的塞在他嘴角。
年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根本不看狼狽掙紮的年至,輕聲細語的:“這種我不要的東西,你偷了也就偷了吧,但弟弟,哥哥勸你一句話,不是你的東西,就永遠不是你的,哪怕我不要了,你也撿不起來,哦對,我想起——你是不是喜歡幕書白?”
年至掙紮的動作一頓。
年寧突兀地俯身下來,貼在年至耳邊淺笑低語:“你知道他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吻我,回來的第一件事,是要和我複婚嗎?”
年至本來畏縮的眼神一變,他露出一種□□鮮明的恨意來,他瘋狂的嘶叫:“年寧你這個婊/子養的,幕書白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喜歡的是我!!”
旁邊的保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年至的嘴,年寧慢悠悠地立起身子來,轉頭對主持人說道:“現在案件很清晰了對吧,我的畫時間點在年至老師之前,年至老師說自己在俄羅斯的時間,其實並不在俄羅斯,年至老師提供的這份檔案是假的,《破冰》是抄襲的。”
王方羌剛剛聽到年寧陳述檔案的時候身子就軟了——交換生不可能有再考核資格,年至這份檔案明顯屬於一個沒有考過薩斯的人。
而這個人顯然不是年至,他檔案造了假。
年寧翻供成功,市美協完了!
王方羌是勉強扶著桌子站著的,他腦袋上被砸的傷還沒好,下嘴皮驚恐地顫抖,看著都有些可憐,武誌站在對麵看著他這樣,又是解氣又是心情複雜,罵了一句:“自作自受!”
年寧說完了就要夾著檔案袋走人,他對著賈寶喊:“寶二爺,你等下有事嗎?沒事把我送去顧穆晟在的醫院,我準備去看看他…”
而還戴著測謊儀器的林鶴塵卻在這個時候出聲了:“等等,是不是,還有一些事情沒說清楚?”
年寧不動神色地挑了一下眉,他就知道不會這麼輕鬆。
王方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眼睛裡爆發出光亮,他一下就站了起來,大聲道:“是是!鶴塵先生也覺得現在這樣審核得太草率了是不是!”
年至也露出了得救的表情,涕泗橫流又委屈地喊:“.…小舅舅…”
林鶴塵卻輕輕搖頭:“我對《破冰》的審判結果沒有意見,我是覺得,是不是可以把年至老師涉嫌惡意剽竊《亂世》稿件的訴訟一起審核了。”
林鶴塵正準備用撕掉嘴角的測謊儀:“正好我不忙,能一起處理就處理了吧,這個和窪泉的利益掛鉤….”
他的話還沒說完,測謊儀就又一次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會場裡其他人:“.…………”
年寧似笑非笑地抱胸:“看起來我們林鶴塵先生應該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出來的參加會議的,我也不是非要今天審核,等下次林先生有空再說吧。”
林鶴塵罕見地露出一些羞窘,他的羞窘是克製而內斂的,隻一瞬就恢複了:“主要是《亂世》和窪泉掛鉤,我主要是為了處理窪泉的事情覺得應該提前審核….”
測謊儀又叫了。
林鶴塵:“.…”
他低頭嗆咳了一聲,撕下了測謊儀,年寧一看這人不把後續的事情搞完是不會放他走了,於是乾脆就坐下了,腿一翹:“那就請林鶴塵先生開始吧,你忙我也忙,速戰速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