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寧頓了頓說:“上車吧。”
等到了家,陳翡在進廚房之前對年寧意味深長地擠眉弄眼了幾下之後,獨自和江梵待在客廳的年寧就更尷尬了。
…..這氣氛總而言之,是越來越不對勁,他隻是讓江梵回來至少不發燒了才走,陳翡那個反應,好似他已經準備和江梵複婚了一樣,眼神一直在江梵和年寧之間打量來打量去的,讓年寧很羞臊。
他本來臉皮挺厚的,但是陳翡不愧是他媽,臉皮厚度真是可以吊打他。
好在還有土豆,土豆趴在沙發上,在江梵和年寧的中間,不需要和江梵貼著坐,這讓年寧鬆了一口氣,江梵從茶幾上的編織小兜裡翻找出了溫度計,遞給了還在擼狗的年寧:“你量一□□溫。”
劉朔說體溫沒降還要去一趟醫院,但是他明明沒有把這件事和江梵說,江梵怎麼比他還記得清楚…
年寧看了一眼江梵,江梵的神情很認真:“量一下燒退了沒有。”
年寧停頓一會兒,還是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他量了五分鐘,取下來甩了一下看了一下溫度計——三十七度三,基本是退燒了,江梵也看到了,表情放鬆下來:“你沒事就行。”
年寧看他這樣,就忍不住說:“我們已經離婚了。”
雖然江梵才剛剛和他告白過,但年寧完全沒有讓江梵做接盤俠的意思,更像是一種和解,他對江梵的不喜歡相信江梵本人比他都清楚,不然也不會和他玩裝醉酒這一套,不必年寧反複強調,他們之間還有些往日餘地的情韻,也不是必須說到這一步。
江梵這樣藏在不動聲色裡的心心念念再被攤開來直白拒絕——
年寧自認還是個挺沒有心的婊/子,但是他對江梵也做不出這麼殘忍的事,能夠拿出來說的,也隻有一句【我們已經離婚了】。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你不必為我做到這地步,你不欠我什麼。
江梵接過溫度計的手頓了一下,他手上還殘留著年寧偏燙的體溫,貼在他的指尖好似燙了他一下,很快這點溫度就消失在寒冷的室內裡,一點蹤跡都尋覓不到了。
他垂眸下來,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道:“我知道,已經離婚74天了。”
這句話一落
,年寧心臟仿佛被這個數字刺了一下,突兀地快跳了兩下,他彆過眼不看坐在沙發上的江梵,年寧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挺不是人的,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心情,說道:“我去廚房看看我媽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說完這個完全不走心的借口,年寧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梵裝好溫度計妥善放回籃子裡,土豆在沙發上歪過頭看他,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拍了兩下土豆的頭,土豆輕輕嗚咽著,圓溜溜的眼睛溫順地看著江
梵,江梵垂下眼簾:“他很喜歡你。”
“但是他不喜歡我,你教教我,怎麼讓他喜歡我吧?”
年寧一踏進廚房,陳翡聽到了廚房的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也沒轉身,手上還在切菜,嘴上卻笑了一聲,用一種早有預料的語氣說道:“怎麼?撐不住不想和他獨處了,往我這裡跑了?”
被陳翡這麼一說,年寧有種被看穿的尷尬,他摸摸鼻子,有點懊惱又有點無奈:“媽。”
陳翡笑得更歡了:“我倒是第一次看見能降得住你的人。”
年寧很少和陳翡聊自己的感情經曆,但這次他靜默一會兒,還是開了口:“…我不喜歡他,但是他對我挺好的,我又懷孕了,所以我還是就站在這裡吧,不給他希望。”
她隨手把切好的洋蔥碎顆粒丟進油鍋裡,年寧被嗆咳得流眼淚,陳翡見了又笑:“真不出去啊?”
年寧搖頭:“等下和你一起吧。”反正不能和江梵獨處了,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陳翡笑得饒有趣味,她用鏟子翻炒洋蔥顆粒,“誒”了一聲,道:“你寧願在我這裡被流眼淚,也不願意讓他看見,寧寧,等下出去,你眼睛都哭紅了,你怎麼和他解釋。”
年寧想想說:“就說切洋蔥哭得吧。”
陳翡笑而不語,年寧看她那表情就起雞皮疙瘩,問道:“媽,你在笑什麼?”
陳翡把炒好的洋蔥碎放進盤裡,悠悠地歎了口氣,用餘光掃了一眼年寧,笑道:“我笑啊,你為什麼要和他解釋你哭了,你不是不喜歡他嗎,你管他怎麼想,關你什麼事?”
年寧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陳翡的話。
“你擔心他多想,又不想他多想,你不願意讓他難過,偏偏又是他難過的罪魁禍首,你不喜歡他,又願意為了他站在這裡頂著洋蔥味道流眼淚。”陳翡笑著搖搖頭,“你啊你,寧寧,就算你沒有他喜歡你那麼喜歡他,你心裡也一定有他。”
陳翡在圍裙上擦擦手,她的目光悠遠又溫柔,在背後爐子熬製的湯火煙氣中轉身看著年寧:“寧寧,你在猶豫什麼?你為什麼不願意和他試試?”
“不是猶豫,隻是…”年寧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也懷孕了。”
陳翡看著年寧:“離婚未必不能重新開始,結婚也不是一輩子一定要在一起,你懷孕了這件事可以告訴他,如果你信得過他,可以把選擇權交給他,看他願不願意和你繼續下去。”
年寧垂落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
“我懷的是彆人的孩子,我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我懷你爹的孩子的時候,也沒能和你爹在一起,林淑(林太太)也懷了你父親的孩子,他們也結婚了,可是我從來不覺得他們在一起過,你懷的不是他的孩子,和能不能和他在一起,真的也沒什麼關係。”
陳翡搖搖頭歎氣說道:“你已經結四次婚了,寧寧你談過戀愛嗎?沒有吧。我一次婚都沒結過,但我這一輩子談了不知道多少場戀愛了,這世界上的感情關係是很
奇怪的,不一定要因為什麼絕對不能開始,或者因為什麼就一定要結束,隻要你不妨礙旁人,來去都是很自由的事情。”
“隻看你願不願意和他試試而已。”陳翡說道。
“你願意嗎?”陳翡問。
年寧輕輕吸氣吐氣,他的眼皮被熏出薄薄的一層紅,鼻頭也是紅紅的,精致漂亮的臉上有淚痕,一向嬉笑怒罵情緒分明的眼眸裡滿是迷茫,這讓他看起來好似一個不小心接受了很厲害的人的告白的少年人一般,顯出幾分手足無措的懵懂來。
年寧輕聲說:“我不知道。”
那些刻骨銘心的愛與恨都遠去,留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個跨越了幾萬裡在冰天雪地裡故技重施地喝醉,然後笨拙追過來的江梵而已。
這人好像這輩子對他隻會喝醉這一種辦法。
而他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單身畫家,他能說願意嗎?
哦不對,他還懷孕了,年寧這短暫的人生好似被作弄一般,怎麼都尋常不起來。
年寧垂眸低聲說:“我…我懷孕了,無論如何,這對他不公平。”
+杰米哒.
“你連開始的機會都不給他,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陳翡說,“你可以坦誠告訴他你懷孕的事情,讓他決斷,但你就這樣單方麵決定結束一切,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寧寧,你這樣固執,或許會斷送掉江梵這輩子唯一一次和喜歡的人共度餘生的機會。”
“說不定也是你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機會。”陳翡歎息般說道。
….
陳翡晚餐做得很催淚,什麼都放了洋蔥,年寧吃得食不知味,江梵一直皺眉看他吃東西,幾次想開口,但目光有些暗地又壓了下去。
年寧和他已經離婚了,有些事情他再多管,就有些過分了。
等到吃完之後,江梵很自覺地要求去洗碗了,陳翡就上二樓做麵膜去了,她一直都過得很精致。
樓下就隻有年寧和江梵兩個人,江梵在廚房洗碗,年寧在客廳走神地rua土豆,rua著rua著,腦子裡全是陳翡的話,翻來覆去地在他麵前晃,年寧煩躁又妥協了歎了一口氣,轉身過去看向廚房裡的江梵。
年寧目光幽幽地看著江梵圍著圍裙洗碗的背影,這人洗碗都能洗出組裝機關槍的肅穆氣場來,背直肩寬腰緊實,雙腿修長有力,肌肉輪廓隱秘在襯衫下,挽起袖子來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上麵違和地沾滿了泡沫,但
江梵好似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目光沉穩平和。
之前和江梵住在一起的時候,碗也是年寧洗一頓,江梵洗一頓,而且江梵還會洗得比年寧乾淨。
年寧突然開口道:“江梵。”
江梵的洗碗動作紊亂了一下,然後又平穩了下來,但是年寧很清晰地發現,他喊了這一聲之後江梵的心思已經走了,水流衝下來,江梵好似摁了定格鍵一樣反複地衝洗著一個碗,回道:“我在。”
我在。</就這麼一句話,年寧很離奇的,那些忐忑糾纏不安都全部被水流聲嘩啦啦啦的衝走了,就好像他曾經在噩夢中,在病危時聽到過來自江梵的安穩聲音,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一下敲碎了年寧所有的懷疑,讓他又能放下一切昏沉睡去。
年寧趴在沙發上看著江梵好似魔怔似地洗一個碗洗了好幾分鐘,突然就很想笑,他放低了眉目,好似在撒嬌一般又喊了一聲:“江梵。”
江梵洗碗的動作一頓:“我在。”
一直都沒辦法說出口的東西,在這一瞬間,年寧很輕而易舉地就說出口了:“我懷孕了。”
江梵啞聲道:“….嗯。”
年寧以為自己會聽到江梵的質問或者帶著怒氣的指責,最後江梵卻隻是低啞說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年寧徹底怔住了,他所有要說的話都卡了殼,連問江梵介意不介意都說不出,隻是有些表情空白地呆坐在沙發上,花了幾分鐘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一點啞:“你沒必要..為我做到這地步…”
這樣對你太過分了。
你本來不需要這麼卑微的。
江家的大少爺,年輕一代的楷模,雷厲風行,作風清正,為人冷肅,相貌英俊,連顧穆晟這種在家裡造反的二世祖也不得不見了麵喊一聲哥的存在。
江梵從事業到個人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整個人活成了名人傳裡的成功條例,三十年來的行事準則寫下來,隻有四個字可以概括,就是清規戒律,直到遇見了一個年寧。
這人什麼都好,什麼都出色,這輩子唯一做錯的,可能就是喜歡他吧。
可年寧在這一刻,居然想把江梵的這個錯誤延續下去。
好似年寧也被陳翡說的話給洗腦了,覺得他錯過了這個人,可能真的也就沒辦法接受下一個人,和誰那麼打打鬨鬨地共度一生了。
年寧腦子裡霧蒙蒙的,他回憶著說道:“…我遲到你追悼會那天,喝醉了酒發瘋,隨便打電話喊了人過來,醒來就…再後來可能是因為我體質特殊吧,就…有了。”
年寧說道這裡心裡是很羞恥的,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你能接受..這個孩子的話,我們可以試試..誒操…”
我他媽都在說些什麼婊/子語錄啊!!
他這邊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廚房劈裡啪啦一頓響,年寧嚇了一條連忙望過去,就看見江梵好似一尊被雷劈過的木雕,一動不動地站在一堆鍋碗瓢盆的屍體中央。
年寧沒忍住“操”了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過去,一邊走一邊說:“江梵你彆動!彆弄傷到你自己了!”
江梵聲線暗啞到不可思議:“你不要過來。”
年寧下意識被江梵聲音中的壓抑住的情感攝住了,他有點背後發涼,輕聲詢問:“…江梵,你怎麼了?”
江梵雙手撐著大理石的料理台,年寧能聽到他粗重不暢的喘息聲,好似在竭力控製住自己不作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來:“你不要過來,讓我
一個人在這裡待著。”
“好好好。”年寧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他有些低落地笑了一下,說,“…我,你也沒必要太生氣,不和我試也沒什麼,你也找彆人嘛,我也可以去找…”
江梵緩緩地回過頭來,他目色平靜到了一種極致,反而顯出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張力來,年寧緩緩地住了嘴,他下意識地舉起了雙手吞了口唾沫:“….江梵,你先冷靜下來。”
江梵看著年寧,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道:“年寧,我要和你試。”
“你不能去找彆人。”
江梵一步一步向年寧走來,一邊走一邊解開了係在自己身上的圍裙,江梵目光冷澀凝固,好似一灘不會流動的潭水,固執地倒映著還沒回過神來的年寧,就像是倒映著他心間的永不圓滿的月亮。
江梵一大步上前,他動作小心翼翼又堅定無比地把年寧鎖入自己的懷裡,呼吸好像都沒辦法流通一樣的,每一個出口的字裡都帶著喘息:“年寧,你不能去找彆人了,你答應我了。”
他把頭埋入年寧的肩窩裡:“你答應我了。”
年寧的手緩慢地放在了江梵的手臂上,他輕輕地拍了一下,說出口的話好像在笑又好像帶著淚意:“嗯,我答應你了。”
“你不要去找彆人,我比他們都好,都愛你。”
“我知道。”
“你不要像你媽媽一樣喜歡太多人,一直和我待下去,好不好?”
“我會努力的。”
“我愛你。”
年寧靜了很久,才說道:“我現在相信了你愛的是我了,江梵,你沒有傷害過我,你救過我,也願意等我自己想通重新來過,我…或許做不到你那麼好。”
江梵慢慢地把自己懷裡的年寧鎖緊了:“沒關係。”
他活了這麼多年歲,也就遇到一個做的不那麼好的年寧。
人人都在調侃江梵遇到年寧是老房子著了火,卻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把火一直都在名為江梵的房子裡燒,從他少年燒到了青年時,燒到他背離自己的道德準則地結婚,又逃避一樣的離婚。
自我折磨審判很久,才等到了這個滿是疑心的小家夥願意和他擁抱,告訴他一直都沒有做錯。
江梵說:“沒關係,我會把一切都做好的,你慢慢來就好。”
年寧把濕潤的眼睛抵在江梵的胸膛上,他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江梵,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緊張的時候,話真的很多。”
江梵:“……”
作者有話要說:準備收尾了orz
啊,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啊!!!啊!!!
接下來全是糖了,大家放心大口恰吧
感謝在2020-03-3123:52:39~2020-04-0120:22: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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