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龍蜿蜒過樹林時, 主動熄滅了火把。
柳秀榮讓灰老二去打頭陣,去處理好老鼠嫁女的事情。老鼠嫁女本來就是灰家的手筆,為著就是防其他陌生人闖進祖地。
灰老二從懷中拿出一根長笛,細細吹奏了起來。笛聲尖銳, 毫無美感, 隻有著起伏極大到刺耳的音符, 刺利哢拉。
一窩老鼠從樹林裡鑽出來,拚命四散跑開。灰老二見狀, 趕緊收起了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笛子, 撇嘴:“好了,過去吧。”
柳秀榮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扛著屍體的村民空不出手來, 但也在耳朵裡塞了棉花。三個幸存的簽署人沒那個待遇,聽得呲牙咧嘴,覺得自己耳膜都被紮穿了。
送葬的隊伍短暫停留後, 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樹林。而在看到自家祖地的第一眼, 所有村民都皺起眉頭。
除去密密麻麻的墳頭和連綿不絕的墓碑, 讓墳地顯得異常的擁擠以外。現場一片狼藉,墳頭掛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貢品,地上隨處可見長長短短的香。
這都是昨天,簽署人一窩蜂過來拜仙留下的亂象。
村民們看到自己以後的安身地被這樣糟蹋,知道是那些外鄉人的緣故, 頓時目光如刀,狠狠紮向走在中間的剩餘三位簽署人。
“收拾乾淨。”柳秀榮瞧著周圍不善的鄉親們,抬手給了那個看上去還在讀大學的清秀男簽署人一巴掌。
三人被解開束手的繩子,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著 ,狼狽收拾著墳頭的垃圾。
花了好一會兒的功夫, 總算把整個墳場的雜物撿了個乾淨。柳秀榮檢收一番,讓人把他們押下去繼續跪好。
鬼鬼祟祟一路跟來,現在遠遠的躲在樹林邊緣往這邊看來的林知織,心頭縈繞著疑問——這麼狹窄逼仄的場地,幾十具屍體該埋到哪裡去。
武興村的村民很快給了他們答案。
剛剛還在埋怨外鄉人對祖先不敬的村民們,揮舞著鐵鍬,親自刨開了自家的祖墳。
出乎簽署人意料,隨著黃土不斷拋灑出來,那些古舊的墳包裡麵什麼都沒有。
沒有屍體,沒有棺材,沒有陪葬物。
空空蕩蕩的,隻有墓碑能表明著墳主的身份。
一連挖了幾十個墳包,估摸著刨出了差不多數量的土坑。村民們這才收手,立著鐵鍬站在一旁。
“好了,下葬吧。”柳秀榮和灰老二同時說道。
屍體從席子上被村民扛了下來,然後直接扔入坑中。村民們做的最多的,大約隻是辨認一下屍體和墓碑上的名字。
例如常姨本名常大妹,就扔進了常大妹的墳裡。泥土裡偶有一些衣物的殘片,是屬於前主人的,她們都叫常大妹。
常姨,不知道是第幾個常大妹。
柳秀榮注意到邊緣有一塊黃三的新碑,有些不滿:“誰立的碑?啊?現在鄉親們齊聚拜墳,連落腳的空地都沒了,還立新碑?按名字下葬不就好了。”
灰老二陰陽怪氣:“有些人總說彆人傻,結果自己也在這裡裝傻。這不是我們的那位黃家老村長乾的事,總是仗著自己是村長,往自己家裡摟好處。黃三死了,他想安撫他自家兒媳婦,就立了新碑,哪裡還想到了浪費土地這一茬?”
柳秀榮一噎,她還真不知道黃村長辦的這事。高低也算是自己的盟友對不起村裡人,她就沒吱聲嗆回去,隻是一抬腳,踢倒了黃三的碑:“武興村人還整這些,有必要嗎?這些刻著名字的石頭,不就是讓我們知道該進誰的肚子的。”
灰老二高興看她吃癟,一雙賊眉鼠眼都笑斜了:“不就我們那個村長,黃村長在乎這些,說了一輩子,自己最後不也落了個這下場。”
“請仙,然後埋土吧。”
隨著令下,前頭的人隨意將屍體扔入坑中後,村民們抬起了鐵鍬。
第一鏟土抬了起來,所有村民們保持著隨時準備蓋土的姿勢,開始念誦:
“感念仙家慈悲,平安度過一生,塵歸塵,土歸土。謹以此身奉仙,償還恩情債息。”
“幼時頑劣不知禍,全因仙家才長成。
壯年鬥爭多激烈,幸有仙家護我命。
而今皮肉屍一具,唯奉仙家得歡喜。”
村民們表情肅穆,一遍遍念叨著。隨著人群的聲音不斷擴散,細細碎碎的哢嚓哢嚓聲響起。所謂的灰老太爺,常二爺,黃仙這些仙家終於現出真身。
“啊!”那個年齡小點的簽署人實在沒管住自己的驚駭,小小叫出了聲。
因為那些所謂的仙家。
赫然是披著動物皮的蒼白人形。
它們每個都比在場所有人要高出至少三個頭,有將近三米的身高,四肢卻很纖細,猶如乾瘦的枯枝。皮膚白的像是死了一個月,在水裡又泡了半年後才撈出來的浮腫癱碎人皮。
下葬的有胡家人,所以胡仙也來了。但胡仙,完全沒有林知織記憶裡請仙時的那隻野狐狸樣子。
昨天簽署人請仙所見的,勉強可以說是山野精怪遊仙。而今天,這些仙家,活脫脫就是披著血淋淋狐狸皮或者黃鼠狼皮的惡鬼!
灰仙身上黏著一隻又一隻的小老鼠,像是一個蠕動的鼠群在移動。整個形象完全沒有村民們口中所說的那位灰老太爺的慈眉善目,隻有看著就讓人控製不住的惡心與恐懼。
這也能算,“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