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海邏俯身看她,毫不避忌一殿的內侍,色眯眯地與她開腔:“可敦怎麼不去尋父汗,偏偏要來找兒子?”
司露冷冷淡淡道:“可汗需要靜養,我不想打擾他。”
“此事好辦,來人,取王印來。”
呼延海邏眸光一轉,倒破天荒的沒有再為難她,隻是又說了些汙言穢語才作罷。
“可敦如果還有旁的事,歡迎隨時來兒子,哪怕是深夜,兒子也一定奉陪。”
司露不與他計較,目的達成,她自然是神清氣爽,沒什麼好在意的。
加蓋好三張通關文牒,司露片刻也不作停留,與二人道了聲彆,提起裙擺奔逃似地離開了二王子殿。
呼延海邏目送著那道昳麗身影離開視野後,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轉過身,他好整以暇地對呼延海莫道:“五弟,父汗怕是不行了吧。”
他眼神幽暗,“否則,你說神女何必大費周折來尋我借印?”
呼延海莫頷首,“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不能心急。”
呼延海邏深思了一下,笑笑,“五弟說得對。”
呼延海莫不在與他多言,繼續伏案,心下卻生了疑惑。
她為何要通關文牒?
冥冥中的感覺告訴他,定不是侍女要回家探親這麼簡單。
*
天色微暝,到處都是灰蒙蒙的水霧。
錦帷華蓋的馬車緩緩駛出宮門,來到人影稀疏的大街上。
天未破曉,到處都是黑涔涔的。
馬車上懸著幾盞羊角琉璃燈,隨著車架行駛,搖搖曳曳,驅散周遭的晦暗。
這幾日,司露多次打扮成宮中侍女出宮,出入宮門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破曉時分宮門換崗,守備最是鬆懈,加之有各處關卡的密鑰、各道宮門的通行手令,司露離宮簡直是暢通無阻。
馬車停在一處街市,司露和春熙跳下馬車,走進一家打鎖的鋪子。
鋪子裡,老板正在打鎖,叮叮咚咚,火光四濺,司露戴著冪籬,遮住了容顏,走到那光著膀子的年輕胡人身邊。
“老板,還是老樣子,這把鑰匙,您替我複刻一下。”
那年輕胡人早就認識她了,知道她豪爽,一擲千金,來不及擦汗,立刻笑著接過她手中的鑰匙,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女客官您放心,小人定替您辦得妥帖。”
司露點點頭,帶著春熙放心離去。
回到馬車上,春熙問她:“公主,既然什麼都準備齊全了,為何我們還不走?”
司露道:“不急,再等等。”
老汗王離世之日,便是她們離城的最好時機。
那時候,宮中亂成一團,王庭動亂四起,不太會有人注意到她們,即便發現她們不見了,恐怕也是數日之後的事了,並且宮中大亂,肯定也騰不出太多人手前來找尋她們。
相較當下。
若是此時一走了之,且不說老汗王是死是活,會不會發兵尋找,即便是呼延海邏發現,也不會這麼容易放走她的。
到時候滿城追兵,她們必定舉步維艱。
所以思來想去,隻有等汗王殯天,才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占了,也是最保險妥當的法子。
司露將心中想法一一同春熙說明。
春熙聽得頭頭是道,對她愈發敬佩,隻是眼下,她還有個苦惱,那便是春草。
春草恐怕是,沒法跟她們一起出逃了。
自上次落水後,春草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她深知這一路隻會是個累贅,拖累公主,怎麼勸說都沒用,隻堅持說,等公主到了中原,再想法子派人來北戎救她。
所以司露還不知曉,她讓她勸春草了這麼些天,她一直都沒能將春草勸服,此刻她有些難言,卻又不得不說:
“公主,還有一事……”
“是我無能,春草她……還是不願跟我們一起走。”
司露稍稍一愣,但想到春草一貫脾氣倔,春熙勸不動也是正常,隻得她回頭再去試試,如果她執意不走,那便隻能回到中原再想法子救她了。
“沒事,這不怪你,回頭我再去勸勸。”
安慰了春熙後,馬車正好也回到了宮門口。
到了宮門前,司露突然想到有件東西沒買,便讓春熙先行回去以應萬全,自己再坐車折一趟街市。
因為這幾日二人進出王宮都很順遂,春熙也沒多想,就依著司露獨自去了。
無人察覺,當車輪再次滾動的時候,一條身形敏捷的人影,從牆角處竄出。
一路鬼鬼祟祟地跟在馬車後麵。
城樓之上,托塔閼氏和四王子呼延海町憑欄而立,遠遠看著這一幕。
馬車一點點駛入街市,那條人影也混在人群中,一路尾隨著。
既然她自己不安分,日日進出王宮,給了她下手的機會。
那就怪不得她動手了。
城樓上,托塔閼氏對呼延海町笑得粲然:“四王子,人我已給你弄到了,你可彆忘了我們的約定。”
呼延海町眉開眼笑:“閼氏放心,定不會忘。”
區區三千甲士,換如此神女,不虧。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來尋呼延海町的七王子立在城樓的陰影下,聽到了二人全程的對話,他的神情籠在忽明忽暗的光暈下,看不真切,一雙拳頭攥得死死的,像是無聲的控訴。
*
司露回到街市,讓馬車停在了路口,自己走進小巷裡買羅盤。
這幾日她從宮侍口中得知,這街市上僅有一家賣羅盤的鋪子,開在小巷裡。
司露一路上打聽清楚具體位置後,便直奔鋪子而去。
鋪子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開的,店中不光賣羅盤還賣許多彆的東西,司露向他要了兩隻,付了錢後便揣在懷裡離開了。
小巷悠長,前後過路人少。
一種不安油然而生,她冥冥中覺得好似有人在跟著自己,不由加快了腳步。
可沒走出幾步。
一條黑影驟然竄出,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陣暗香襲來,她腦子昏昏沉沉,頃刻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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