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土, 回來時候,記得再帶一份炒肝,要陳記的。”
飯桌上, 於大仙好似沒有瞧見潘家父女倆的機鋒, 樂嗬嗬模樣, 趁著誰也沒注意, 他拎過搪瓷杯, 往自己那杯子中又倒了一杯三白酒。
咂上一口,老眼一眯, 這滋味彆提多美滋滋了。
這樣的好酒下肚,饞蟲起, 於大仙瞬間又想起了昨兒時候, 潘垚帶回來的炒肝, 趕著潘垚出門前, 特特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好嘞!”潘垚應道。
冬夜天冷,小姑娘也知道爸媽擔心,穿了襖子, 頭上戴一頂紅帽子,粉雕玉砌模樣,像一團小雪球。
隻片刻的時間, 甲馬符的符文微微一亮,和遙遙天上的北鬥七星相互映和。
真武大帝發令, 六丁六甲聽令,甲馬神行千裡。
很快,潘家院子外頭隻有冬風陣陣,吹得院子裡的枇杷樹嘩嘩作響,不見人影。
潘三金這才不舍地轉過頭。
隻一下, 他就見到老仙兒的手竟然還朝裝著三白酒的搪瓷杯伸來。
當下,潘三金虎眼一瞪,摟過桌上的搪瓷杯就護在自己的麵前。
“嗬,你自己說,幾杯了?”
於大仙:……
“小氣!”
潘三金沒好氣,“哪是我小氣,盤盤都說了,你前幾日貪杯,吃多了酒鬨酒瘋,大冷的天還開著窗戶,吹著冷風不夠,還得張嘴喊痛快,結果呢,頭疼肚子也疼了吧。”
“最後,你在床上躺了兩日,你自己說說看,有沒有這回事?”
於大仙訕訕。
潘三金不客氣,挪了於大仙麵前的酒杯子,又拉過一碗菜到於大仙麵前。
“喏,可不是我小氣,我都改了這性子了。”
“盤盤讓我盯著你,小酌怡情可以,貪杯不成,你要是不聽話,回頭她知道了,耳朵遭嘮叨的保準是我,彆喝酒,來來,吃菜吃菜!”
於大仙:……
悔恨當初那張嘴吃風的自己啊!
“成成,吃菜吃菜,我吃菜行了吧,彆盯著瞧了,那兩眼睛瞪圓了嚇人!”於大仙嘮叨。
這時,院子外頭的木門有動靜傳來,伴隨著開門聲,還有一道響亮的聲音響起。
“喲,都在吃飯呢,我這是來得巧了啊。”
陳頭頭摘了雷鋒帽,露出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眼睛四處掃了一圈,沒瞧到潘垚的身影。
“小大仙呢?在屋裡寫作業?”
“哪呢,出門去了。”潘三金起身,去碗櫃裡拿了一副新的碗筷杯子,給陳頭頭倒了杯三杯酒。
“嘗嘗,喝了暖和。”
陳頭頭也不客氣,喝了一杯後,眼睛一亮,讚了幾句酒好,拿著筷子夾了菜就吃,到後來索性裝了一碗飯,就在潘家吃起了飯。
“今兒怎麼來了?”潘三金問。
“沒事我就不能來啊。”陳頭頭瞪了一眼。
“能能能,”潘三金一副受不住的模樣。
他又往陳頭頭的杯盞中斟了一杯酒,還給滿上,當做自己失言的賠罪。
於大仙在一旁瞧得心都酸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空杯,搖著頭,又給自己夾了一塊鹵肉和花生米。
罷罷,聊勝於無吧,就當自己配酒了。
……
待知道潘垚去市裡擺攤,賣的是自己做的洗發膏和洗發香皂,陳頭頭好奇,道。
“生發效果當真好?”
“還還用說!”潘三金護閨女兒,容不得彆人有一丁半點的懷疑。
就是隨口的一句反問也不成。
當下,他就將自己的發往後薅了薅,湊近陳頭頭,讓他仔細認真地瞧。
“你看我,有沒有哪裡不一樣?”
“彆彆,我瞧的清楚,彆挨這麼近。”陳頭頭梗著脖子往後仰了仰,視線落在潘三金的臉上,遲疑了下。
“胖了?還是額頭上又爬皺紋了?”
“就沒一句好話!”潘三金臉一下就黑了。
“隊長,不是我說你,你這眼神真不好使,頭發,我是給你瞧我的頭發!”
潘三金放下薅起的發,甩了甩腦袋,一瞬間,頭發撐起,瞬間蓬鬆。
陳頭頭這才留意到了,潘三金的頭發確實豐茂了,隻是他頭發原先便挺多,這才不打眼。
不單單豐茂,這頭發還烏黑烏黑的,瞧過去便是生機勃勃模樣。
陳頭頭:“哎,還真的是,人瞧著都年輕精神了。”
“那是!”潘三金自豪。
“喏,我就是用了盤盤做的洗發膏,你回去的時候帶兩個回去,我瞧你這頭發也有點稀,嘖,醜!”
“隊長,可彆說什麼男人不打緊,你是咱們芭蕉村的大隊長,走出去是咱們村子的顏麵,回頭大家叫不出你的名字,指著手想老半天,說啥啥啥,就那頭頭上沒頭發的隊長,嘖……”
潘三金一副我真不忍心瞧你這樣的表情。
於大仙又夾了粒花生米,嚼了嚼。
三金哪裡是改了小氣的性子啊,他分明是多了個毒舌的性子!
陳頭頭:……
陳頭頭一下便去摸自己的頭。
人到中年,最痛的便是這發,年輕時候,誰也沒在意它,甚至還嫌洗發麻煩費水,還得搗皂角,就一麻煩事!
要不是為了好看,能直接刮個楊梅頭。
都得到了失去了它,才知道它的寶貝。
陳頭頭心痛難抑,這發,它就是他們逝去的青春吶。
聽到潘三金操心潘垚,說小姑娘又要製作洗發膏,又要做香皂,末了還得去市裡的夜市擺攤兒,大冷的天,他一個老父親聽著呼呼風聲,飯都要吃得不香了。
陳頭頭眼睛一亮,心裡有了思索。
“三金啊,你說,咱們村子裡要是辦個香皂廠,這事怎麼樣,有沒有搞頭?”
“啊?”潘三金愣了愣。
不單單潘三金愣住了,就連於大仙都將視線看向了陳頭頭。
陳頭頭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
現在經濟開放,講究的是先富帶動後富,各地因地製宜,發展經濟,有的人會木工,就做了家具廠,專門做桌椅沙發床榻,賺到了錢,帶著親朋好友也做了家具。
也有做竹藝鐵藝,出口到國外,賺的是外彙,帶得一整個村子都做竹藝和鐵藝的加工作坊,靠著大公司出口,村民在加工坊裡上班,也多了條生計。
像他們芭蕉村,地方偏僻,祖上也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大地主都沒出過幾個,就是動蕩的那幾年,他們村子也太太平平的。
小富即安,說的便是他們村子了。
其實也因為窮鄉僻壤的,根本沒什麼好鬥!混飽肚子還來不及。
今年一年,得了小廟的六畜平安符,再聽聽於大仙和小大仙說的天公作美,這可不,大家養了雞鴨,太太平平,沒有鬨啥雞瘟鴨病,畜生下的蛋也多,很是賺了一筆。
歲後八日,一日雞、二日犬、三日豬、四日羊……那幾日天氣都明媚,對應的雞豬犬羊也繁衍昌盛。
現在已經走到年尾,大家兜裡的錢袋子證明,他們村子裡的兩位大仙,甭管是老的還是少的,哪個瞧得都準!
隻是,這老話都說了,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他們芭蕉村要是能有彆的賺錢路子,那自然更好。
“瞧瞧,我再瞧瞧。”陳頭頭不見外,又去薅潘三金的頭發瞧,這一瞧,嘴裡的誇讚便停不下來了。
“不錯不錯,真的是不錯。”
潘三金:……
……
“等小大仙回來了,一定記得給她說這事啊。”臨走之時,陳頭頭打著手電筒,還不住回頭交代潘三金。
“知道知道,”潘三金擺手,“快回去吧你,路上慢點啊,用不用我送你?”
“去,瞧不起誰呢,就這幾杯酒的事,我還能醉了去?我千杯不醉!”
“是是,隊長厲害!”
等送走了陳頭頭,潘三金回屋,他作勢撓了撓耳朵,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這陳頭頭,平時也沒見他這樣囉嗦,叨叨得我耳朵疼。”
周愛紅笑了笑,“還真彆說,我覺得他說的這事不錯,靠譜。彆的不說,就東西擱在店裡賣這事,那肯定比盤盤一個人出門擺攤兒來得快。”
人多力量大嘛。
還能借供銷社的東風。
……
夜裡時候,冬風陣陣,潘垚帶著幾分寒意回到了家。
才到院子門口,就瞧到了那昏黃的燈泡,她心中一暖,進門時的腳步都特意放輕了些。
瞧見堂屋裡的三人,潘垚有些詫異,也有些心疼。
“爸媽,你們還沒睡呀。”
“師父你也還沒回去?”才說完,潘垚恍然,“對了,師父你是在等炒肝吧,帶了帶了,收攤時候才買的,正熱乎著呢,這會兒吃正好。”
緊著,潘垚伸手從虛空中一探,再往回時,手中拎著一保溫桶的炒肝。
她動作麻利,拿了個大碗,將保溫桶裡頭的炒肝倒出,又拿了幾個小碗,就要給三人各舀一碗的炒肝。
“不了,媽媽肚子還飽著。”周愛紅笑著推拒,“你們吃吧。”
潘三金有陳頭頭作陪,今晚三白酒還多喝了些,這會兒正腹肚圓圓。
雖然也饞閨女兒帶回來的炒肝,無奈,肚子卻不給麵子,隻能遺憾作罷了。
潘垚覷了一眼於大仙,老仙兒該不會也吃不下吧。
於大仙樂嗬嗬,“來來,他們沒口福,咱倆一道吃,老仙兒我特意留著肚子了。”
潘垚抿嘴一笑。
炒肝確實美味,潘垚有時會去平樂坊瞧顧菟擺攤,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