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老太太氣著了, 謝國梁和陳明花也被氣得不輕,新房子呢,還大過年的, 這不是存心找他們晦氣嘛。
半大小子陳聰聰也氣得牙癢癢。
誰?是誰?
究竟哪個混蛋, 害得他一早就灌了一肚子的水, 就為了多屙那辟邪的童子尿, 走起路來都哐當哐當地夾著小腳,扭扭捏捏, 遭老大罪了!
還在潘垚麵前丟大臉了!
陳聰聰瞅了潘垚一眼,彆開眼, 都不好意思多瞧。
潘垚生得好看, 好多小夥伴都喜歡她,男娃女娃都有, 是六裡小學從一年級到五年級, 響當當的人物。
陳聰聰倒不是有什麼想法,隻單純地覺得,在這麼漂亮的人麵前丟臉,這臉就丟得格外的羞恥。
“不成, 得找出這人是誰。”高玉姣越想越不得勁兒, 眉毛往下垂, 一雙渾濁的老眼瞪得很大,癟癟的嘴巴抿著,沒了笑模樣。
“昨兒就是嚇唬我們, 以後呢,見我們沒嚇著,又或者見我們嚇著了,心裡會不會更得意痛快, 惡事做上癮,不定還會出什麼暗招!”
“就是,”陳明花附和,“有這樣一個人在背後偷偷摸摸盯著,我這心裡啊,像是那癩蛤嫲爬了腳背,甭管咬不咬人,它都惡心人!”
潘垚也若有所思。
人作惡,從來都是從小惡開始,老太太這話有道理。
鄉下地頭說它淳樸,它也確實淳樸,鄉親左鄰右舍的住著,幾輩下來都是鄰居,有一些往上數,那還是同一個祖宗的。
有什麼事,喊上一聲,鄉親便出人出力,沒瞧到鄉下辦喜宴都不用找小工麼。
嬸嬸婆婆喊幾個,熱熱鬨鬨地便將碗筷湯鍋洗好,飯菜備好,做事利索又麻利,都當自家事來操持的。
不過,就像有光的地方必定有陰影一樣,鄉下地方也有許多惡事。
爭田爭地,碎嘴巴,東家長西家短,相處間沒有分寸……有個一星半點的動靜,風言風語便鬨得人不安寧,有時傳著傳著,話還傳偏了。
南轅北轍,偏偏人還隻聽自己想聽的。
什麼想聽,什麼願意聽,那必須足夠狗血,聳動和八卦。
有一些兩家間有幾十年世仇的,也許當初的事端,僅僅隻是一棵蔥掰扯起。
但大家鬨歸鬨,吵歸吵,多是明著來,叉著腰互罵,噴得對方滿臉口水,再扯扯頭花,說些指桑罵槐的話,背後偷摸著裝鬼嚇人,這事不夠坦蕩!
“小大仙,能不能瞧出這人是誰?”
“我試試。”
潘垚掐了道手訣,眾人就見小路這處的小草上有冷露浮起,滴滴冷露飛來,凝聚在潘垚掌心,成一隻紙鶴模樣。
“去吧。”潘垚輕聲。
下一刻,水炁凝結成的紙鶴翅膀一振,在眾人的目光中往前飛去,最後,它落在謝家不遠處的一棟屋子處。
紙鶴翅膀振了振,重新又化作水炁,沒了蹤跡。
屋子比較舊,外牆有青磚也有紅磚,上半部分是木頭,有歲月留下的斑駁印記。
“是這兒?竟然是這兒?”
潘垚瞧見,謝國梁和陳明花麵上既有意外,又有不意外。
顯然,人對自己和誰交好,又和誰交惡,那還是心裡有數的。
“好啊國梁,老婆子我要是沒有記錯,這是你大哥家吧,他隔屋的那間舊屋,以前還你和明花住的呢。”高玉姣氣得不行。
老太太薅了袖子,撿了根柴火棍在手中,緊著就要去親家大伯家討說法。
“媽,媽,咱彆衝動。”陳明花趕緊將人攔住。
謝國梁抹了把臉,也道,“媽,都說捉賊捉贓,咱們這樣鬨騰騰地上門,還是大過年的,我大哥大嫂要是不認,沒理的反成我們了。”
他看了一眼潘垚,猶豫了下,到底不好意思將人卷進這風波。
潘垚也不想聽人扯皮,一娘胎的兄弟,一個有本事蓋了新房,一個還在舊屋待著,左右不過是講些你多占了多少地蓋新房,舊宅子又該誰,爹媽怎地偏袒……
諸如這類,我覺得你占便宜了,你覺得自己吃虧了的事。
家裡事嘛,那就是掰扯不清楚的!
老太太給攔住了,她也朝潘垚看了一眼,想了想,也覺得這會兒尋上門不妥。
人家要是不認,說一句誰說是他們做的了,你沒憑沒據的,他們應一句小大仙,這不是平白的給潘垚找事麼。
……
瞧了不是家裡鬨鬼,謝家人心裡便安心了。
屋後有小路的風水,潘垚也給了建議化解。
後門十尺的範圍內,可以種一些低矮的灌木,像是刺柏,梔子,茉莉……都成,花開之季還能有花香漂來。
知道是哪家心懷惡意,謝國梁和陳明花也不急了,接下來,他們隻要小心一些,再發生什麼動靜時,知道結果,反過來推,那是立馬能夠來個人贓並獲。
“老頭兒,你送送人小大仙。”高玉姣使喚老伴兒。
“爸,人來都來了,今兒也在我家過年吧,熱鬨!”陳明花三兩步走到陳成華麵前,挽起他的胳膊,親昵地留人,“我讓國梁送小大仙回去。”
陳成華被挽得不自在,“都這麼大年紀了,挽著像啥樣兒。”
“大年紀了,你就不是我爹了?”陳明花嗆了一句,嘟嘟囔囔,“難怪媽大過年的和你急,你這性子是挺讓人急的。”
“什麼?”老大爺耳背。
“沒什麼!”陳明花不敢嘟囔太大聲,緊著又勸自己老爹在家過年,“小大仙就讓國梁送,家裡啥都沒有準備,這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在家裡,我們怎麼能安心?”
陳成華又拿眼睛去瞅老伴兒。
他能留不?
“瞧我作甚,”老太太皺眉,“腿長你自己身上,我還能攔著不讓你留不成,你個糟老頭子,恁地把我瞅小氣了。”
潘垚跟著幾人瞧了瞧老大爺,又瞧了瞧老太太,俱是好笑。
“我自己回去就成,不用送。”
“那怎麼成,”陳明花包了個紅封,又給潘垚拎了一大塊蹄髈,沉甸甸的,拎在手中會晃悠肥肉的蹄膀。
“家裡過年殺的豬,自家養了一年的膘,肉香著呢,拿回去,不拘是紅燒還是燉湯,今晚添道菜。”
陳明花又在絮叨,怕自己禮薄了。
潘垚笑著將紅包推了回去,隻拎了這蹄髈,“就虛驚一場,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就這就夠了。”
兩人推了一會兒,潘垚坐上三輪車,還是由老大爺陳成華載回去。
老太太癟著嘴,臉上又沒了笑模樣。
潘垚伸手拉了拉陳成華,喊了一聲叔公。
陳成華順著潘垚的視線看去,在潘垚又拉扯了一下,他恍然模樣,接著,老眼一眯,衝老太太笑了下。
“姣啊,今晚燒個鹹魚菜悶飯,我愛吃那味兒。”
三輪車的輪子滾動,軋過冬日被凍得硬實的泥土地,不知不覺,日頭突破了厚厚的雲層,短暫又貪婪地傾瀉而下,拉長了眾人的影子。
遠遠地,老大爺的聲音傳來,“我一會兒再來,家裡的門窗得落鎖。”
高玉姣心情好了些,卻不服輸一樣的犟嘴,“誰管你愛吃鹹魚菜燜飯了……算了,聰聰愛吃,花哎,家裡有鹹魚不,給聰聰燜一鍋。”
陳明花噗嗤一聲笑了,“哎,應該有,我找找。”
陳聰聰:……
他不愛吃哎!
……
和陳大爺分彆後,潘垚揮了揮手,朝家的方向走去,周愛紅和潘三金已經將東西收好,留了幾道炸肉炸丸子這些耐放的在於大仙那屋,剩餘的都帶去潘家,年三十添幾道菜。
過年時候,講究年年有餘。
雖然家裡有菜,不過,今晚於大仙還是在潘家過年。
人多熱鬨!
潘垚到家時,他正拿著盤甘蔗,又拿了張小馬紮,也沒啥大仙包袱,就這樣坐在馬紮上啃甘蔗。
牙口不好,甘蔗還切成小段小段,一截一截的蔗節壘在另一個盤子中,擱在院子的石桌上,就等著潘垚回來吃。
美曰其名,師父留了最甜的。
潘垚:……
能怎麼辦,自個兒的師父,自個兒寵著唄。
潘垚拿了蔗節,張嘴咬了咬,唔,雖然硬實了些,不過確實甜,下一刻,隻聽咯嘣一聲,潘垚眼裡閃過一道懵,她往手心裡吐了吐,隻見蔗渣中還有兩顆牙。
於大仙睨了一眼,剛開始還有兩分急,待瞧清楚是什麼後,老臉上浮起笑意,皺紋舒展。
“喲,咱們盤盤長大了,開始換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