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在廚房忙活的周愛紅都出來了,待明白是掉牙後,也跟著一笑,對身後的潘三金道。
“再不掉牙,我都想帶盤盤去瞧瞧醫生了,我記得燕妮像盤盤這個年紀,早就換了牙吧。”
潘三金肯定地點頭。
兩人瞧著潘垚發懵的樣子,見她正想說話,想到嘴巴會漏風,連忙抬手捂住的模樣,忍不住都是一笑。
“好了好了,換牙多正常呀,”周愛紅放輕了聲音,把潘垚當小朋友哄了幾聲,又叫潘三金帶潘垚去丟牙。
“上麵的牙得丟在地裡,下頭的牙得丟在屋簷上,這樣,以後的牙才能長得整齊……讓媽媽瞧瞧,啊——恩,是下頭的。”周愛紅轉頭,“三金,就領著盤盤去咱們屋後丟,丟好嘍,一定得丟在屋簷上頭。”
潘垚被潘三金牽著,走過老仙兒麵前,她偷偷瞪了瞪。
怪老仙兒,留了這樣硬的蔗節給她,這下牙都被啃崩掉了!
於大仙樂樂嗬嗬。
……
“我丟了哦。”屋簷下,潘垚往後退了兩步,仰著頭瞅屋簷,力求尋到最妥帖的位置,待瞧到了,這才一個發力,將掌心的兩顆牙丟了上去。
屋瓦發出“嘣-嘣”的脆響。
潘三金念叨,“丟了牙,丟了牙,長好牙。”
低下頭,瞧見潘垚抿著嘴不露牙的模樣,又是嗬嗬一笑。
大手用力揉了揉小姑娘的腦門,笑嗬嗬道,“沒事,很快便長好了。”
吃了年夜飯,便是守夜,村子裡都點了燈,鴨梨燈泡亮著暖人的暖光,外頭有冬風吹過,呼呼作響。
家裡擱了炭盆,倒是也不冷,潘三金催潘垚先去歇著,他和周愛紅守夜就可。
潘垚:“我不困,晚會好看呢。”
八三年就已經有春節聯歡晚會了,這會兒,一家人坐在堂屋的藤凳上,長凳鋪了毯子,倒是溫暖模樣,旁邊擱了個炭盆,炭盆上鋪個鐵網格,上頭烤著橘子花生板栗,潘三金和老仙兒酒蟲還在饞,各自還煨了一小搪瓷杯的三白酒,屋子裡又暖又香。
電視裡,主持人和觀眾激動地在倒計時,“十、九、八、七……二、一,虎虎生威,虎年大吉!”
潘垚笑眯眯的伸手,“新年快樂!”
潘三金樂嗬嗬,“難怪不肯去睡,在這兒等著呢。”
於大仙和周愛紅都是一笑,拿出早就備好的紅包。
潘三金也已經將紅包備好,偏還要逗逗潘垚,拿著鞭炮和燃著的香條,招呼道,“走,咱先把這開年的第一掛鞭炮放了,鞭炮放響亮了,爸才給紅包。”
“又逗孩子。”周愛紅嗔道,轉而就和潘垚泄密,“紅包擱他左邊口袋。”
潘垚嘿嘿一笑,“媽,我早瞧見啦!”
過了十二點,外頭響起一陣陣的鞭炮聲,熱鬨喧囂,還有小孩還沒睡下,個個手上點著眥花。
隻見火星子跳躍在鐵棒頂端,像天上的小碎星星在跳舞。
鞭炮響了大半個鐘頭,這才停歇,冷冷的空氣裡都是硫磺的煙氣,為新年添一份煙火氣息。
“盤盤睡了?”
待事情忙完,潘三金瞧了瞧堂屋,沒瞧到潘垚,有些意外。
周愛紅好笑,“睡了,說要去找府君討壓祟的紅包。”
“那我們也早點睡,天亮了還得去廟裡上香。”
過年忙,潘三金和周愛紅都累得不輕,很快便睡了。
於大仙倒是不怎麼忙,不過,今晚是過年,潘垚大發善心,特特允他多喝半杯的三白酒,這會兒,清酒助眠,在潘家的屋裡睡得正香。
……
“這麼餓,今晚沒吃飽嗎?”玉鏡府君瞧著潘垚將說是供奉給自己的食物精炁,吃了一團又一團。
他揮了揮手,周圍又出現了幾團瑩光,為餐桌添菜。
潘垚嘗了嘗,還嘗出了是誰的手藝。
“唔,這烙餅是惠嬸烙的餅,咱們村子裡,就數她烙餅最好吃了。”潘垚又咬了咬,又香又有嚼勁。
這東西呀,隻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寶貝。
這會兒是元神,潘垚能幻化出自己有牙齒的模樣,吃餅吃得熱淚盈眶。
嗚嗚,可得珍惜著點兒吃,多吃一點。
待知道小姑娘是掉了牙,今天年夜飯都吃不香的時候,玉鏡府君愣了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聽著這暢快的笑聲,潘垚:……
“府君,罐罐肉香不香?”
“不錯。”
“那你跳了嗎?”
“……沒有。”
“真沒?”
“真沒。”
“我不信。”
“……”
風呼呼吹來,喧囂的鞭炮響過後,村民安睡,芭蕉村一如往常的寧靜,小廟的屋簷處氤氳月華,沒有月光的夜裡,這處也灼灼如華。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時間,寒假的日子就要過完。
清晨時分,遠處的山間起了霧,如海潮一般氤氳而開,如紗似嵐的霧將山景襯得像仙境一般,美得幽寧,美得旖旎。
潘垚跟著小夥伴一道去上學,路邊的草地上都凝聚著夜露,腳踩過,一不小心便濕了鞋麵。
早春時候,鞋子濕了可是很煩人的,凍腳,一不留神就生了凍瘡,一得這東西,以後年年都來。
又疼又癢,斷不了根。
是苦難歲月的印記。
班級後頭的爐子可以烤鞋子,但大家還是能少點事便少點事,各個穿了橡膠的雨鞋,包裡再背個布鞋。
路上,潘垚便從陳聰聰那兒聽到了謝家的後續。
“就房子的事兒鬨的,”陳聰聰隨手折了根草,“裝鬼的是姑丈的嫂子,姑丈家不是蓋新房了嘛,舊房子就擱著沒人住,姑丈的大哥和大嫂想搬進去,姑丈攔著不肯,說是家早就分好了,那舊房子他可以放些舊家什,不能讓給大哥。”
潘垚表示理解,“既然是一開始就分好的,確實東西是誰家的,就得是誰家的。”
祖上傳下來的房子,這要是讓大哥住進去,以後怎麼掰扯?
住著住著,會不會就成大哥家的了?、
要知道,就連是有證的地,被彆人種著種著,那都能成為彆人家的地,十張嘴都說不清楚。
現在不肯大哥借用,大哥家是生氣,以後朝大哥家討要,大哥也是生氣,左右都是生氣了,謝國梁和陳明花決定,用自己少操心,少生氣的方式,乾脆一開始便拒了。
哪裡想到,這大嫂子眼睛一轉,倒起了嚇唬人的想法。
說句公道話,她倒也沒想作甚,就想著嚇唬嚇唬謝國梁一家,讓他們驚怕,讓他們不好過,膈應膈應人。
要是被嚇出病,那也是他們自己膽子小,要不心虛,這才疑心生了暗鬼。
陳聰聰:“她不講規矩,初一晚上就又來嚇人,被姑丈他們抓個正著,我奶奶氣死了,說她沒等初五再和人吵架,這初一一吵,她這虎年一年都得和人在吵架!”
“我爺爺苦瓜著臉,說和我奶奶吵架的,保準得是他,今年的日子,想想都艱難。”
潘垚哈哈一笑,怎麼能又悲慘又好笑呢。
陳聰聰:“潘垚,你道我姑丈那大嫂怎麼會想到這麼損的法子吧。”
“她呀,說是去買年貨時,在咱們鎮上和一個人碰著了,正好聽她一直念叨著疑心生暗鬼,疑心生暗鬼,罵咧了兩句後,見那人心不在焉地走了,她拍了拍衣裳,眼睛一轉,思維發散,也琢磨著這疑心生暗鬼這個詞兒。”
“回來後,又見我和奶奶來姑姑這兒過年暖房,家裡熱鬨喜慶,她想著,姑姑姑丈不夠意思,老丈母娘和侄子都能來過年和小住,那屋給她怎麼就不成?”
“咽不下這口氣,這才想著在我姑丈屋後裝鬨鬼。”
潘垚沒有太在意,學著陳聰聰的樣子,折了根草根在手中編著東西,隨口應道,“這樣啊。”
陳聰聰說得起勁兒,也不在乎聽眾的反響,義憤填膺又道。
“可不是,那心腸壞的,和我奶我姑對罵時,還說要不是屋裡小,擱不下,她還得買個紙紮的童女,晚上頂著童女去我姑丈家嚇唬人呢。”
潘垚:……
這混不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