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樣一個童子命的大師父確定了日子, 可以想見,想要讓同街的許麗雲換個日子挪花,此事難辦, 她定是不願意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丁玉如搖頭。
“算了,和他們家賣花沒關係, 我就是想到了自己,心裡有些難受罷了……是我自己的事,調整調整就好。”
“誌安,彆去找麗雲嬸子,回頭你們吵嘴了,以後想著這結婚的日子還有口角, 倒是添了幾分不美,喜事,自然得是萬事如意才好。”
順著聲音,莊誌安朝拉著自己袖子的丁玉如看去,隻見她眼波如水,芙蓉麵柔和, 這會兒搖著頭,一顰一笑皆是動人模樣, 竟當真是一點也不芥蒂的樣子。
“當真?”莊誌安有些遲疑, “就說兩句的事,要是不成也不打緊, 麗雲嬸子也算瞧著我長大, 明天我大喜的日子,衝了喜是不妥——”
“真真真!”丁玉如被叨叨得直捂耳,無奈地翻了個大白眼。
最後, 她起身將人推搡了出去,“好了好了,你忙著去吧,小大仙這兒我自己招待著。”
“欸欸,”莊誌安被推著倒走,還不忘支棱著腦袋朝潘垚這邊看來,張嘴喊道。
“小大仙,那我忙著去了?”
潘垚忍俊不禁,“好,姐夫您忙。”
……
喜宴有開宴席,在喜事前一天的傍晚。
這時候很少有娛樂的事,街坊鄰居住得近,平時走動嘮嗑拉呱就是樂子,這樣一來,彼此間的摩擦多,不過,感情也比以後的街坊鄰居深厚。
莊家這一處很熱鬨,處處喜聯,屋宅簷下還掛了燈籠。
莊誌安時髦,口袋裡也不差錢,還買了好些小燈泡串。
隻見長長的小燈泡串在院子裡拉起,掛在樹上,一路牽向屋子的一樓。
此時天色將暗未暗,朗月已經升空,幽藍天幕下初見其皎潔之色。月空下,燈串上有紅的綠的黃的暖光,燈光忽閃忽閃的,為夜色添幾分煙火。
很快,院子外頭鞭炮一響,到了開宴的時候。
莊家擺了七桌,院子裡風大,潘垚被莊誌安和丁玉如照顧,落座在堂屋裡擺的那一桌酒桌旁。
這時候的喜宴菜色自然不能和以後的相比,不過也不差,第一盤就是大紅乳豬的拚盤。
是鹵煮的豬頭肉,開門見山,一開始就討個吉祥的意頭,寓意著新人鴻運當頭!
“吃呀吃呀,米子彆客氣,就跟來了自己家一樣。”
喜宴上,老太太都熱情,眯著老花眼睛,笑得褶子深深,個個特特招呼了麵生的潘垚,就怕她小姑娘一個皮薄,不自在,不敢夾菜吃。
“謝謝阿婆,我自己能行。”
潘垚跟著一笑,杏眼兒彎彎,露出小酒窩窩。
這一笑,又惹得桌上的好幾個嬸子阿婆稀罕,直道,“乖乖,這小丫頭生得真標誌。”
“對對,瞅著心疼著呢。”
潘垚笑了笑,專心吃席。
一師兄的肉就是美味,紅燒鹹香,鹵煮美味,炸肉丸子酥香……豬頭肉,大豬蹄子,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就連豬肚洗淨了,煲的那碗蓮子豬肚湯都鮮美得很。
T市不靠海,宴席多是肉,雞鴨豬羊牛,尤其是牛羊,那肉的滋味是一絕。
和以後吃飼料的肉不一樣,鮮!
潘垚吃得肚圓的時候,還想著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吆喝著趕幾頭回去。
最後一道是炒蔬菜,寓意著良辰美景。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北風呼呼刮來,院子裡的燈顯得更明亮,在這樣的冬夜裡,也顯得愈發溫暖。
熱鬨過後是杯盤狼藉,老人和小孩已經回去,親近的嬸子幫著一道收拾。
夜漸深,人漸寂,莊家這處安靜了下來。
同樣是貼了喜聯,沿著街道再往下走幾戶,另一處的莊家卻一直很安靜。
莊誌安家的開宴席,許麗雲家是莊東福去吃的。
他才滿十八歲,不用坐小孩桌了,可以放開肚子的喝酒,伯公阿爺叔叔們都打趣,說這才到哪兒啊,千杯不醉那才是大人!
一個興奮,為了力證自己很行,他多喝了好幾杯的酒,還貪那道豬肚煲蓮子滋補,多喝了兩碗。
這不,天寒地凍,寒風肅肅凜凜地吹來,心中再是不願意,在被子裡哆嗦了片刻,莊東福到底是和肚腹處墜墜疼疼的膀胱爆炸感投降了。
“早知道就少喝一碗湯了,爆炸,要爆炸了!”
莊東福從被子裡出來,嘴上嘟囔,手中的動作卻不慢,隻見他快快地裹了件軍大衣在身上,趿拉上棉鞋,手環抱著腰,弓著身,腳步匆匆地往廁所方向走去。
才出門,就見院子裡的花樹下有個人影。
“嗬!誰——”手電筒的光閃了山,莊東福瞧清了人,鬆了口氣,“媽,是你啊,這麼冷的天——”
話還未說完,小腹又沉墜墜的,冬風吹來,脖子涼颼颼,莊東福縮了縮脖子,夾著腿就往廁所方向小跑去。
“一會兒再和你說,我要憋不住了。”
山茶樹下,許麗雲抬手撫上山茶粗糙的樹乾,良久,她抬眸看這一株的緋爪山茶。
不知是不是山茶有靈,知道自己要換新居了,往年這個時候,這株山茶早已經開了一樹的緋爪山茶花,今年卻仍然新綠,隻掛著花苞。
“你彆怪媽,姑娘家長大總是要嫁人的。”
許麗雲的聲音很低很輕,眼眸垂下,瞧不清裡頭的思緒。
冬風吹來,她的聲音支離破碎,除了隨風搖擺的山茶,也就上完廁所,滿身舒坦自在的莊東福聽了個正著。
“媽,”莊東福啼笑皆非,“就是賣花樹,聘花嫁花是吉祥意頭,你倒好,還真當自己是它媽了。”
“哈哈,一棵樹呢!真成我姐姐妹妹了?”
穿著軍大衣,這會兒走動了幾下倒是沒那麼冷了,莊東福瞧了瞧緋爪山茶,又瞧了瞧許麗雲,笑得有些大聲。
月色下,許麗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你知道什麼!回去睡覺,天冷風大的。”她擺了擺手,開始趕人。
天確實冷得很,夜裡風大,風刮來像刀子一樣,莊東福緊了緊衣服,想說你也早點回屋,彆想太多了,就賣一棵花樹的事兒,想來想去,回頭自己想病了怎麼辦?
目光一錯,視線落在這株緋爪山茶上,莊東福又意興闌珊了。
三千三呢!
原來能賣三千三的時候不賣!這下隻賣了六百六十六。
莊東福目光含怨地看了許麗雲一眼,怪起她當初的犟脾氣。
家裡誰說話都不頂事,事事都要她自己拿主意,這下好了,兩千多的落差,這事擱誰身上誰不痛快!他親媽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