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6號(1 / 2)

信息素謊言 Paz 7853 字 5個月前

從前金恪一直覺得“朋友”都是可有可無的。

他不喜歡和人說話, 自青春期後,彆人也都繞著他走……他那個病是瞞不住的。上學那幾年,金恪背的最滾瓜爛熟的是市麵上各種Alpha阻隔劑的種類和功效, 學校老師最常和他說的一句話也是:你今天用阻隔劑了麼?

他成了個孤僻的怪學生, 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學習, 獨來獨往。

他十幾歲的時候找過一次心理醫生,那個醫生先誇了他幾句聰明, 然後開門見山地說他敏感, 還傲慢,可他敏感和傲慢的根源都是自卑……他明明渴望有個朋友, 有一個朋友真心喜歡他。

十幾歲的金恪覺得完全是無稽之談,再也沒找過他。

可金恪那會兒既眼高於頂,又傲慢得難以自圓其說, 他既瞧不上彆人,又忍不住和彆人做一樣的事,彆人打球他便也打籃球, 彆人打遊戲他便也打遊戲, 當然是不和彆人一起的, 不和彆人說的,隻偷偷地這麼做。

他天生有個好腦子,身體素質也好, 無論哪件事,上手沒幾天,他都能在那些比他大兩三歲的同班同學裡成為佼佼者。

於是,金恪還是初中生、高中生的時候,常常一邊做某件事, 一邊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已經很厲害了……可他都這麼厲害了,也從來沒有一個和他一起,見見他有多厲害的朋友。

他也隻有些他一個人知道的愛好:油畫、攝影、錄影,一切能稱得上是畫麵的藝術品。

本科畢業前,他去拍了部片子,導演張青找的他。

殺青那天,金恪一米八八高,一百零一斤沉。

中午劇組吃的殺青飯,金恪身體狀況太差先回了家,晚上有警察給他打了個電話,說嚴語……他爸登雪山路上失蹤了。

找了三天,三天後,搜救隊在一個離營地很遠的地方發現了他爸的遺體。

搜救隊以為是意外碰上暴風雪,意外走丟了,但登山隊堅持說:早在暴風雪來以前,所有人就在物資補給點紮營休息了,人是第二天早上才沒的。

可登山隊自己也弄不明白那人是怎麼沒的:難不成外麵刮著暴風雪,零點幾十度的低溫,高山低氧,人還能自己半夜出去送死麼?

金恪從學校請了假,給嚴語辦了葬禮。

按早立好的遺囑,他死後要和愛人葬在一起。

金恪心情還算平靜,他和他爸關係隻能說是平淡。他們見麵不多,比起見他這個兒子,嚴語寧願天南海北地忙工作。他們是父子,但嚴語害怕看見他,這個兒子隻會讓他回想起他愛人是怎麼死的。

合葬前,金恪在墓前燒了一張褪色了的老照片。照片上陽光燦爛、晴空萬裡,兩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剛剛一起登上雪山。

在去登山前,嚴語就有意無意把手頭的事都交接好了,但畢竟公司雜事多,金恪多拖了快兩個月才返校。

等回學校的時候,金恪已經瘦得和個癆鬼一樣。

這天是本科生畢業典禮。已經到夏天了,天熱得要命,從早上起陰天陰了一天,烏雲沉壓壓地壓著,雨要下不下,畢業生們汗流浹背,學士服整個濕漉漉的。

金恪沒去畢業典禮,背著塊畫板和油畫顏料去了籃球館二樓。從二樓窗戶向外看,正是圓庭湖的湖景和湖岸邊的垂柳。快要下雨了,湖麵也起了層薄霧。

樓下在打籃球賽,不知道打的是哪所學校。

返校前,金恪已經吊了好幾天的水,但身體太差又發起燒來。從樓下傳來的吹哨聲、歡呼聲、籃球砰砰聲和人群喧嘩好像一鍋煮沸了、被打翻的水,悉數滾燙地灌進金恪的耳朵和大腦。

他無意識地走去欄杆邊,靠在二樓欄杆向球場看。

場上比分咬得很緊,哪怕今天有大四生畢業典禮,來看籃球賽的女生仍舊很多。

突然一陣歡呼尖叫……紅球衣那一隊的16號球員一記勢頭凶猛的三分球,結束了上半場比賽。裁判吹哨中場休息,那一整個球隊的隊員全都瘋了一樣撲向16號球員,褲子都差點給人乾下來。

16號球員個子挺高,皮膚很白,看不清模樣,被一群人圍著笑。

金恪遲緩地把視線放在16號球員身上,大致推演了一下,推出剛才那發球給他他大概率也能進,可然後他又發著燒,遲緩地發現……他好像,抬頭了。

金恪回到窗前,硬逼著自己畫完了那幅畫。窗外忽然迅疾地下起雨來,窗戶沒關,雨點把他上的油畫顏料稀釋得亂七八糟,好像融化的冰塊兒,一滴滴在畫布上淌下來。

到最後金恪也不知道他在畫什麼了,他燒得厲害,能聽到喘氣發出那種氣箱一樣的聲音。

落下最後一筆,不等顏料乾,他匆匆卷起畫布畫筆,畫架顏料盤和油畫顏料都不管了,匆匆帶著這一卷畫布和幾支筆下了樓。

下雨天樓梯滑,最後幾節樓梯他輕微地一滑,眼前短暫黑了幾秒。

等他扶著樓梯扶手慢慢恢複正常視覺,那幾支畫筆掉了。

金恪正要慢慢躬下身去撿起那幾支筆,一隻手先他一步輕巧地撿走了那幾支畫筆。金恪抬眼,看見了一個球衣前的16號白色號碼。

16號球員有一副比金恪想象得有吸引力得多的好相貌,也難怪這場球賽的觀眾比平常要多許多。

那天遊隼是去承平大學打高中區籃球賽小組賽的……他高中當了一年多校籃球隊隊長,又不是瞎吹牛逼。再給他二十厘米,遊大少爺都能覺得他能進國家隊。

毫無疑問,這場半決賽在他這名隊長的出色帶領下,碾壓性地贏了。

跟哥們兒往外走的時候,一支還沾著顏料的畫筆骨碌碌從樓梯上滾下來,撞到遊隼的寶貝球鞋上。遊隼不太爽地抬了抬眉毛,抬頭往樓梯上看,卻差點嚇一跳。

那一刻他想起一副世界名畫,《瘦長鬼影》。

他見過瘦的,但真沒見過這麼瘦的。那人看著比他還高,肩膀也不窄,不溜肩不駝背,但整個人跟個空衣架子似的,一套學士服套在他身上都直晃悠,遊隼都懷疑那褲管是空的,裡麵是那種賽博朋克式義肢。

這不會是……絕症晚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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