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儼/文
此時的單明明的所在之處,是一片陽光明媚。
她感覺到深秋時節的溫暖陽光了。
但她也同樣知道此刻的另一個自己所身處的,究竟是怎樣的黑夜。
雖然她已經離開那裡好一陣子了,雖然她此時已然改變了模樣,但她依舊記得。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因為單鳴明所說的話語而感到不悅。
她為單鳴明話語中的控訴與理所當然而感到不愉快。
但她沒有和單鳴明一樣,胡亂地發一通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衝著誰的脾氣。她隻是並不過分掩飾此刻心情地說了那句話。
——[你不該再繼續待在那裡了。你也不能再待在那裡了。]
那讓此時依舊在發泄著情緒的單鳴明問她:“你不認同我先前說的那些話?”
對此,單明明隻是反問道:“我應該認同嗎?”
這並非是一句質問,卻是如此的擲地有聲,也讓單鳴明反應慢了半拍地意識到了什麼。
在世界的另一頭,這個叫做單明明的女孩,已不再是求助者,也不再是那個需要她指明道路的,茫然失措的女孩了。
單明明道:“我和你說出那些,不是因為我認同這件事,而是因為它是既定的事實。你向我詢問事實,我回答了,僅此而已。同樣地,我也不是這種事的默許者,而是遭遇者。”
如此一來,原本是在同一陣營的兩人,便因為意見的分歧、以及她們對於事物看法的不同而針尖對麥芒了起來。
“我明白了。”單鳴明哼笑起來,說道:“你是在推卸責任。”
單鳴明又道:“來吧,再跟我說點什麼。說些精彩的話。比如你那年還小,你實在是做不了什麼?”
單鳴明讓另一個自己說出點精彩的話。
而後,單明明便便果真說出了一句足夠精彩的話。
她說:“我不喜歡你現在說話的方式。它讓你像極了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遷怒整個世界的樣子。”
這句話,便讓兩人之間的碰撞徹底升級了。
可在單明明說出這句話之前,單鳴明就已經對她說出了好幾句火.藥味很濃的話了。
又或者說,單明明已經包容了她,很久,很久了。
她不喜歡同人發生爭吵,也不習慣於為了某件事而和彆人發生爭執。隻是此刻,她真的想要讓單鳴明知道,她究竟有多不認同對方的看法。
她想說:不,我不認同。
兩人之間就此發生了爭吵。
激烈的爭吵。
單鳴明:“你們一個一個的,全都是這種病態社會的默許者!你們讓那種男人都還可以繼續做一個丈夫,做一個父親!你,你的媽媽,還有你弟弟!是你們給了他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理直氣壯的底氣。”
單明明:“那你想過沒有?在我們的那個世界,媽媽們在遇到了丈夫出軌的情況時,選擇忍耐的人有多多?等到了我們長大之後,遇到相似的情況,還能夠忍受的女孩,又有多少?
“你想說媽媽們和我們比,都糟糕太多了嗎?單鳴明,我不覺得我的媽媽就比我差了。和她相比,我隻是出生在一個能夠讓我們更勇敢的時代而已。那你呢?”
單明明說話的語調,向來是溫柔的。
溫柔而有力。
即便是在和人發生爭執的時候,她也輕易不會惱怒。可現在,她卻是真的生氣了,也說出了她的質問。
“你本就是順著洋流航行的大船,還要用最不懼風浪的材料打造。而我們則是逆著洋流在航行的小船,很多人甚至都還沒能出生,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你知道在那個世界裡,能讓你親眼看到的那些女人,她們到底是有多不容易才能走到這一步的嗎?
“鳴明,你要在順流航行了二十五年後,嘲笑在逆流航行中比你開得慢的人嗎?”
說著,單明明頓了頓,問她:“你有這樣的資格嗎?”
這個問題,單明明根本就不需要此時正在黑夜中的單鳴明回答。
因為,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
而後她再次提起了她的媽媽。
“她已經猶豫了很多年了,現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來自於你的,對她的否定。因為否定自己,已經是她那麼多年來每天都會做的事了!
“你隻要告訴她,你不需要她為了你而那麼做,告訴她那樣的家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家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你還可以告訴她你眼中的幸福是什麼樣的,然後鼓勵她鼓勵她,直到她親口告訴你她終於不需要那些了。”
單明明依舊未有說服對方,她也沒有讓單鳴明相信她所說的。
可直至此時,她已經在氣勢上隱隱地壓過對方了。
當單鳴明再次提起“是她自己選擇了……”的時候,單明明已不會再為她的話而感到動搖了。
她也不可能被對方所說服了。
“鳴明,你太傲慢了。”這句話,單明明是皺著眉,帶著忍耐歎息著說出口的。
在聽了那麼多的否定與控訴後,她終於問道:“那你去到我出生的世界,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嗎?是你自己選擇了那間房間,也在那一天的那個時間進到裡麵,不是嗎?”